第二章 超自然現象
在雨夜中步行了幾分鐘后,陳明來到紐特市D12工業區,儘管他上次到這地方是在錯位時空的某個時刻,但路線仍記憶猶新。他打着手電在肆意生長的雜草野花間尋找印象中的金屬鎖環,沒有電磁波掃描儀輔助,使搜索變得更加困難。雨水在油綠植物的葉片上反着光,就像閃動的眸子一般輕盈跳動,草叢中飛蟲很快在夜雨的寒冷中顫抖起來,但陳明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寒冷是什麼感覺。
憑眼睛尋找始終一無所獲,陳明便俯身蹲下並戴上準備好的韌性手套,仔細地挖掘這裏的土堆。他本以為被雨水浸濕的土壤會較為潮濕易挖,但這是紐特市的泥土,混雜着金屬鐵鎳物質的熔融物,堅硬得像是鋼筋水泥,使陳明一度認為自己在將光纖管道順帶拉出來,甚至想去放棄了。
他太想回到那個地方了,不知為何,陳明總覺得那深井洞穴對他有着非凡的意義,和頸上佩戴的龍族圓玉一樣。他無比渴望着真正的家庭,並不是說師霖夫婦沒法給予他溫暖,而是在這個不屬於他的家中隱隱約約感到缺少了什麼。
這過去的十八年裏,陳明多少次夢到他誕生的那個夜晚,漆黑的洞穴里新生命的哭啼聲反覆迴響,深紅色花紋的布毯覆蓋著陳明親生母親顫抖的身軀,汗水浸濕了她蒼白的皮膚,而父親流露出深深的憂慮,褐色的短鬍鬚勾勒出他的臉龐——他們注視着陳明,沉浸在感動中,這情緒比想像中的更加強烈。
真希望時間能在夢境中靜止。母親倚靠在石椅上,把陳明抱在懷中,熱切地注視着自己生下的孩子,儘管今後不能陪伴他,卻依然滿臉微笑。父親坐在母親身旁,覺得現在的她看起來比任何時刻都更加可愛、更加光彩照人。他們都想留在這裏,永遠停留在這幸福的時刻,但命運不會允許他們。
陳明挖得更加瘋狂了,精神接近亢奮狀態,彷彿是信念在心底燃燒,直到找出井蓋才會熄滅。陳明對真正家人的乞求逐漸化為他對被理解的渴望,世上很少人能夠考慮他的感受,或許找到血親——哪怕是一絲血緣關係的親人,就有人能去傾訴。
“你已經是成年人了,你清楚這樣挖下去是無用功的。停下吧,你不可能再找到它。起碼過來休息會兒吧。”黑暗中有人撐着傘走過來。
“你是幹什麼的?販賣武器的?無論你想向我兜售什麼,我都沒有任何興趣,而且請別再打擾我,省得你離開的時候缺了哪只胳膊。”陳明連頭都不抬地冷冷回應道,仍在到處刨挖土壤。
“我專門來這裏就是給你一個機會。我們從學校記錄里得知你從沒見過雙親,出生后沒多久便被師霖博士領養,所以你渴望見到自己的父母,是這樣吧?如果沒猜錯,紐特市監控系統拍到的那條猩紅色怪物蜥蜴,是你吧?”男人拍拍陳明的肩膀。
“我再問你一遍,你是幹什麼的?我的事情你他媽怎麼知道的!我警告你,別打我主意,也別其他人的主意!如果你想幫我,就別套近乎,直接告訴我他們在什麼地方!”陳明失態地叫起來,把剛抓到手裏的土甩到雨里,發泄出自己的怒火。
男人見陳明即將失控便終於透露,“我是詹姆斯·加納,我為三藩市基地工作,你的朋友們——趙渺那些人都認識我。重點是,我專門來這裏就是給你一個機會,尋找親生父母的機會。”
陳明愕然地扶着草叢中掀出的土堆想站起來,看着眼前這個目的不明的男人,陳明的心臟又一次在燃燒的痛苦中痙攣,身體似乎發起高燒,牙齒在身體的顫抖中格格作響。這將軍可能說得對,這樣挖下去不僅事倍功半,甚至會讓他丟了性命最後的防線,跟上他吧,萬一將軍真有辦法找到他們。
“要不要給你叫輛救護車?”詹姆斯·加納又靠近了一些,試圖將傘遞給陳明,但被拒絕了,“我們都會幫你的,心靈的缺憾比任何事都痛苦。”
“先謝謝你了。”陳明說著想靠着土堆坐下來,但他的身軀突然像被繩索束縛住了,猛然的神經麻痹使他仰面倒地,甚至在身體接觸草地之前,他已經失去了知覺。意識在劇痛和眩暈中難以集中,眼前瞬間全是刺眼的手電光,眼睛便悄然閉上。
一段時間后,陳明感覺有人把氧氣面罩扣在他的臉上,呼吸順暢后他感覺舒服了一些,但身軀的疼痛依舊。向上看到夜空和醫院走廊的頂部依次移去,然後看到的是急救室的天花板,CT掃描儀那道發著紅光的長縫從他的上方緩緩移過。醫生和護士的面容若隱若現,他們檢查了陳明的心臟、大腦以及脈搏,卻均未發現異常病狀。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陳明消失的潛意識又恢復了一些,他第一次有了寒冷的感覺,這寒冷彷彿是從他的體內發源的,像光芒般擴散出去凍結了整個世界。陳明看到一片鮮紅的花卉,開始除了這無邊的鮮紅色什麼都沒有,後來紅色的正中出現了一個小黑點,漸漸地,看出那是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夢境中的母親,她抱着嗷嗷待哺的新生孩子,走在空曠得失去立體感的田野中。
醒來時,陳明知道自己已經睡了很長時間,感到精力足夠恢復,雖然胸部的疼痛時隱時現,但他在感覺上已經確信自己不在紐特市了。四下明亮,但並非陽光,也並非探照燈的耀眼光芒。那是排列在天花板兩側的公共機構的照明燈光。非要猜的話,他只能想像自己仍是在那個工業園區裏面,但陳明知道這絕不可能——雨夜中的男人……
陳明被橡膠皮條死死地固定在椅子上,面前是一個銀灰色的錐形金屬射擊裝置,體積頗大,但細看之下其實是由許多部分接合而成,它是個由許多小圓錐體構成的大圓錐體,就如同自己小時候用磁鐵塊拼出的拙劣藝術品一般。而在這台機器頂部附近的位置,有一塊數據屏幕,居然正顯示着陳明實時的生命體征。
“你的身體機能在緩慢地惡化,由於你的基因信息和普通人類有着很大的差別,我們暫時研製不出能夠對症的藥物,但願你足夠堅強。”一個戴眼鏡的醫生低頭看着他說。
陳明的思維仍然處在遲鈍狀態,當他眯起眼睛仔細觀察那個戴眼鏡醫生的形象,才發現那正是許久未見的朋友徐倬。徐倬那對電子眼睛在鏡片背後散發著藍光,許多信息從那上面流過。
“怎麼是你啊。”陳明淺淺地笑了。徐倬沒有說話,他把椅子向後傾斜,然後熟練地在陳明的胳膊和腿上各插入一個與細胞飽和機相連的靜脈注射器。旁邊還有其他工作人員,他們打開一個裝有抑製藥劑的罐子,把它連接在靜脈導管上的活塞上。
“這次透析機會將抑製藥劑與你的血液混合,但抑製藥劑只有在你完全變形后才會起作用。不過你大可放心,我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好。”徐倬告訴陳明,此外陳明模糊的意識還從徐倬口中捕捉到幾點關鍵信息:這個公共機構位於美國三藩市,主要是處理軍事工作的,但管轄範圍很寬泛。我是怎麼被轉移到這個地方來的?是乘飛機還是乘船?記不太清楚了,我記得我在雨夜裏,好像是暈倒在那裏了吧?印象里還有個黑皮膚?徐倬為什麼在這個地方?徐倬不是應該在星際前線嗎?陳明心想。
“好吧,現在正式開始了。”徐倬說道,他取來一個防咬裝置並把它放進陳明的嘴裏。然後機械輔助手臂把一套減震墊放在陳明的頭上,“這個試驗會有一定程度的疼痛,如果你承受不住了,我立馬就會把機器關掉。”
起初沒有任何反應,但陳明忽地被電擊了一下。很快他的身體因無法控制的痙攣而猛然弓起,肌肉繃緊到幾乎要把皮帶撐開。他緊緊地閉着眼睛。緊接着,陳明的眼睛突然睜開,發出強烈的紅光。在陳明的頭骨底部,猩紅色的脈搏跳動着。
與此同時,來自另一個古老行星的原始力量在他的身體中流動,彷彿冰封數萬年的死火山被晴空霹靂點燃后猛烈地噴發洶湧的熔岩,彷彿被龐大恆星灼蝕的大陸板塊隨着地殼的劇烈運動而紛紛斷裂並下陷。此時陳明的皮膚被紅色的鱗片淹沒了。
“我的天哪!”旁邊的工作人員脫口而出。他們認為實驗已經完成了,便想要開始關閉程序。
“等等,等等!還沒完。”徐倬警告說。可以注意到陳明痛苦地扭動着,轉換產生的全部力量與他的身體對抗着。他的肌肉膨脹起來並伸展開來,變得越來越堅硬。那些骨骼咯咯作響,調整着以適應他新的形體。
陳明痛苦地號叫着,徐倬沒有任何錶情地看着他,周圍的工作人員都捂住了嘴,被這些變化驚得目瞪口呆。陳明的手腕,或者說是他的前肢,膨脹地越來越粗,周圍的約束裝置像橡皮筋一樣崩開了。就在這時,薩尤丁龍裔在眾目睽睽下出現了。
“現在!”徐倬說道,“開始!”
椅子被這條巨龍的超載質量壓得變形了,陳明高揚起紅色的頭顱,他咆哮着,眼睛裏充滿了憤怒和恐懼。“抑製藥劑――現在!現在就注射!”徐倬說著轉身走向監視器,繼續進行操作。“堅持住,陳明,你曾經幫助過我,讓我盡量給你點回報。”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抑製藥劑似乎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但就在這時,奇迹發生了,整個過程開始逆轉。抑製藥劑流過巨龍全身的靜脈,平息了他血液中的原始火焰。巨龍慢慢變小了,並且最後消失不見了,只剩下顫抖的、疲倦的陳明。
“陳明,你能聽見我說話嗎?你現在還有意識嗎?”徐倬低聲說,他再次呼喚他的名字。陳明渾身是汗,痛苦地大喘着粗氣,他蜷縮在椅子上,就像是一個患上惡寒的可憐嬰兒被遺棄在街角。徐倬默默地告訴陳明,“你沒事了,我們做到了。”
新墨西哥州,洛斯阿拉莫斯,乾燥的夏季氣候蒸騰着柏油路地面,使白色熱汽源源不斷地從縫隙里鑽出來,灼熱的氣流吹起山坡上的積塵,落在國家實驗室門前變成了揚沙。費米率先從實驗室前樓的轉門裏走出來,跟在他後面的有泰勒、約克和康佩斯基。他們計劃去附近的餐館吃頓午飯。
“泰勒,昨天報紙上又在報道UFO的新聞了,你看了嗎?”費米回過頭來突然興奮起來。
“看了,三年前的羅斯威爾事件的熱潮顯然還沒有消退。記者們為了吸引讀者,凡是跟外星人沾點邊的新聞就會拿出來熱炒。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泰勒搖搖頭,“這次的報道實在太離譜了,那個農夫說自己被外星人抓走,在飛碟上過了一夜。”
“好在他沒說在飛碟上有了艷遇,否則這則新聞的轟動效應更大。”約克想要打趣,但其他三位卻面不改色,壓根沒有聽他講話。
“現在的報紙,永遠只會說故事,從來給不出任何證據。”康佩斯基冷冷地說。
“現在這年頭,凡是說不清的事情全都往外星人頭上栽贓。”費米從兜里取出香煙和火機,自己先點着一根,然後分給其他同伴。
“可不是嘛,你看阿蘭·鄧的那個諷刺漫畫,市內的垃圾桶找不到了,也成了外星人掠奪地球資源的證據。”泰勒很快就開始吞雲吐霧。
餐館和實驗室只有幾分鐘步行距離,他們徑直走進門內。餐館四壁鋪滿橡木板,桌椅都是皮革包裹的,四人隨便找位置入座,簡單點了黑椒牛排和沙冬面。
“雖然到目前還沒有出現一條讓我信服的證據可以證明外星人存在,可是我仍然相信他們是存在的,畢竟宇宙這麼大。”約克拿起刀叉切割牛排,因為擔心尷尬,他先觀察了同伴的眼色。
“我也同意。我的理由是平庸原理,既然我們的太陽在宇宙中是一顆平庸的恆星,那麼我們的地球也是平庸的,我們人類就更是平庸的了。浩瀚的宇宙中一定不會只有我們人類這一種智慧文明存在,只是他們有沒有來過地球,這件事還得靠證據說話。”泰勒抬頭贊同道。
“銀河系有一千多億顆恆星,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概率出現地球這樣的行星,也有一千萬個地球了。再有萬分之一的概率進化出智慧文明,那也至少應該有一千個像地球一樣的文明了。”費米說。
“光是在銀河系中,文明的數量就肯定不少。只是銀河系實在太大,文明之間想要互相接觸恐怕不容易。”接着費米的推演,康佩斯基邊說邊用叉子把烏冬面送進嘴裏。
“讓我來估算一下這種文明間接觸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我感覺可能未必有這麼難。首先我假設文明為了克服資源匱乏的問題,必須向外太空擴張,那麼向別的恆星系發射探測器就是必然之選。因為銀河系空間巨大,所以擴張的關鍵是探測器的飛行速度。”費米說道。
“愛因斯坦的相對論認為任何物體的運動速度都無法超過光速。”泰勒打斷了費米,同時吃光了自己盤裏的牛排,杯中的紅酒也喝乾了。
“相對論是偉大的,我沒有異議,光速應該是星際飛行速度的上限。我們人類現在掌握的技術僅能達到光速的萬分之一,在我可以預見的將來,我大膽預測,飛行速度達到百分之一光速是完全有可能的。”費米興奮起來,晃動的胳膊差點碰倒身旁木架上的紅酒瓶。
“按照人類目前的技術進步速度估算,我覺得達到光速的百分之一最多只要幾百年的時間,可能會更短。技術進步的時間和漫長的星際旅行的時間比起來,確實不算什麼。我同意費米的觀點:擴張的速度關鍵在於飛行速度,文明的進化時間可以忽略不計了。”約克提出自己的觀點。
“銀河系的尺度是十萬光年,如果按照百分之一的光速計算,一千萬年可以從銀河系這頭飛到那頭了;即便按照千分之一光速的保守速度計算,一億年也能橫穿整個銀河系了。一千萬年也好,一億年也好,相對於地球存在的時間來說,都不算太長,畢竟我們的地球已經存在了四十五億年之久。”費米說。
“你想表達什麼?”泰勒歪頭望着費米。
“我想說的是,對於已經存在了四十五億年之久的地球來說,被銀河系的其他智慧文明發現應該是很正常的事,銀河系中存在如此眾多的智慧文明,任何一個文明只要比我們早進化個一千萬年,就應該到訪過地球,至少他們的探測器應該到訪過地球。”
“有道理,如果再考慮馮·諾依曼機械人的可能性,從理論上來說,智慧文明發展出馮·諾依曼機械人是完全合乎邏輯的事情。假設不止一個文明能進化到這種程度,我們的地球上早就應該佈滿了這種機器才對。”約克挑起眉毛。
“可是,他們到底在哪裏呢?”費米低聲喃喃道,“兄弟會的調查也不知道進度怎麼樣了。”
“什麼兄弟會?”康佩斯基問他。
“哦,沒什麼。”
“這麼說來,你應該相信三年前的羅斯威爾事件和最近的UFO報道啊。”泰勒及時把話題拉回來,這名過氣的理論物理學家顯然起了興趣。
“不,雖然我願意相信這些都是真的。但是我們搞科學的,首先應該相信的是證據。迄今為止沒有任何證明外星來物的有說服力的證據。更重要的是,在我看來,銀河系中的智慧文明利用無線電波互相聯繫應該是更加普遍的行為,畢竟無線電波的速度可以達到光速。如果以光速為通信速度來衡量的話,那麼銀河系就不算大了,再相對地球四十五億年的歷史來說,早就應該有無數智慧文明發射的無線電信號到達了地球才對。然而我們收到了嗎?沒有!迄今為止我們沒有收到任何來自太空的帶有智慧文明特徵的無線電信號。”
費米講到這裏,站了起來,深沉地看了另外三個同事一眼,說:“這真的說不通,外星人到底在哪裏呢?銀河系的尺度、擁有的恆星數量、地球的存在時間——不論怎麼想,這些與我們找不到任何外星人存在的證據都是矛盾的。”
原始的費米悖論就出自以上這段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的簡短對話,後來又有很多科學家在這個最初想法的基礎上進一步完善了這個悖論,並且引發了持續很久的一場關於外星文明是否存在的大辯論。
這場辯論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達到了高潮。最激進的一種觀點認為假如能自我複製的馮·諾依曼機械人是文明發展的必然結果,那麼相對銀河系的壽命來說,這種機械人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將整個銀河系殖民化。
這樣的殖民化進程與當初把機器釋放出去的文明自身無關,不管那個文明毀滅也好,繼續發展也好,一旦第一台馮·諾依曼機器發射出去,那麼銀河系的殖民化進程就不可遏制了。但人類始終沒有在太陽系內發現這種機械人,這件事情甚至比沒有收到外星人的無線電波信號更加讓人感到困惑。
由於戰爭頻繁的影響,費米悖論的相關理論研究被擱置甚至遺忘,這個悖論的正確和費米的偉大所鑄就的歷史意義許久之後才顯現出來。叛亂戰爭在紐特市轟動全球的歷史性事件后終於得到完結,聯合國際防禦部隊(JIDC)百廢俱興,三藩市基地順利改組出更具效率和執行力的世界攻擊戰略與先進技術聯盟(WASATA),並在其內部創立出超自然現象研究小組,致力於研究調查地球神秘事物和那些未知的外星生物。
對於研究外星生物,或者可以特指薩尤丁人,趙渺總結出一套自己的理論,他參考了費米博士關於這方面的論文、著作和講演資料,還有很多記載薩尤丁人存在痕迹的歷史文獻。做這些工作總會使趙渺想起他那位已故的導師,一位據說在月球基地指導建設時接觸過宇宙生命的天體物理學家,曾經對趙渺說過一句話:“我們的宇宙,比你想像的要複雜得多,當然也危險得多。”
很顯然,人們過於將目光看向宇宙的更深處,反而忽視了隱藏在地球的神秘事物,直到對宇宙的探索陷入了瓶頸,走投無路的人們才終於明白應該去回看家園。因此,對地觀測又成為了從太空探索領域延展出來、發展最快的行業,通過發射衛星來收集圖像數據,然後進行對比,從而發現不同地區隨時間推移而發生的變化。
人工智能在神經語言程序學上的應用,即對文字、圖像和聲音等非數字、非結構化的數據進行的計算分析,讓衛星數據科學家得以梳理出其中的關鍵信息。而且,人們沒有受到技術禁錮,科學家們明確地知道應該如何從太空觀測地球,以及選擇哪些重要數據來揭示值得追蹤的信息。天文台和實驗室的科學家們研究了衛星數據,並思考這些圖像和傳感器收集的數據到底說明什麼。數據報告能讓衛星觀察員發現人口販賣、動物的異常遷徙活動和地球上的發展變化,這些會揭示出值得政府和整個社會關注的自然災害、非法活動或其他重大事件。
短短兩年時間內,地球近地軌道的建設異常迅速,截至2076年10月,近地軌道共有四千五百二十八顆不同功能的衛星環繞地球正常運行,世界各國從政府、商業公司到大學和科研機構都參與其中,這使得聯合政府必須做出舉措管理近地軌道。因此聯合政府推出了“星際前線空間計劃”,旨在全球各方各界共享近地軌道資源並實現全面合作,就像是把近地軌道建設成一個升級版本的國際空間站,而且是獨立於地面社會之外的太空生活空間。
和平利用外層空間委員會在“星際前線計劃”下重啟后,師霖是首批參與到星際前線建設的科學家之一,他完成LIZARD工程的相關輔助實驗之後,他將大平洋基地和集團暫時交由腦科學家阿特姆·魯德列夫全權管理,並囑咐阿特姆定時了解趙渺的近況,因為師霖計劃後半輩子都在星際前線工作,初步設想是做關於高維空間的理論研究。
星際前線總台是師霖的第一站,這個龐然大物就像是世紀初國際空間站的放大版,它完全按照模塊化的組裝方式建造,兩年來,所有的太空人、機械工程師和工作機械人都耐心且巧妙地組裝了各種模塊和部件,最終組成這個體積相當於半座中型城市的金屬懸浮物。它既是藝術品,也是人類先進工程技術的標誌。同時,這也說明了共同的努力確實有助於實現更美好的未來,取得更偉大的成就。
總台附近設有八個小型空間站用於通訊聯絡、科學研究、生活居住、物資補給和星際飛船停靠,並且規定了二百餘條太空航線用於近地軌道交流,這些航線連通了地面、星際前線和月球基地,使人類對於地月系統空間的資源利用達到了最高點。
師霖被分配到一個國際實驗室建設小組並擔任組長,這個小組由二十二名年輕科學家和工程師組成,其中一名叫作山崎信弘的美籍日裔物理學家成為了小組的副組長,負責輔助師霖工作。經過初步討論和分析,這間國際實驗室將用來進行人類歷史上首次在太空操作的粒子對撞實驗,師霖認為這項工作能為自己的高維空間研究打一個堅實的基礎。
在師霖投入實驗室建設兩個月後,WASATA的太空部署委員會也順利入駐星際前線,經聯合政府特許,他們佔有星際前線一定的資源空間。入駐之後WASATA首先建造了一個名為“海姆達爾”的對地觀測衛星,這台衛星搭載了最新研發的中微子分析系統,能夠全方位獲得全球各地對於大氣、海洋、陸地、氣候、緊急事件與安全的觀測數據,不僅如此,“海姆達爾”甚至能夠看到不可思議之物。
“海姆達爾”剛全面啟動大概一星期,其波動頻率偵測系統就有傳回讓人難以置信的數據信息。異常是一名叫作宋群的年輕工作人員發現的,他嚴格對比了觀測區域大氣折射太陽光后波長和頻率與附近地區相同指標的情況,發現竟然存在着巨大的差異性,幾百項數據指標沒有一項與正常值吻合,然後讓其他站台的激光雷達、聲雷達和紅外線系統一併掃描,卻也得到異常的結果。
宋群頓時感到驚慌失措,他急忙通知總控室他發現的情況,很快“海姆達爾”的總負責人皮埃爾·科林斯就趕到了宋群的工作枱。皮埃爾要求宋群進行演示,目標數據庫中的坐標數據被很快調出,太空中,直徑二十多米,長上百米的圓柱體開始緩緩轉動,控制室中的大屏幕上,地表的圖像開始平移。
五分鐘后,圖像的平移停止,控制系統報告定位已經完成,可以直觀地看到,圖像定格在了北美佛羅里達半島的東南部。一瞬間控制室內幾乎所有的工作人員都盯着圖像驚愕地呆住了。
“百慕達三角?”皮埃爾驚奇地問。
“是的,但說得更準確一點,應該是百慕達三角區域內的一片面積八萬四千平方公里的海域,差不多有北海道島那麼大。”宋群指着顯示器說。
“這裏有什麼異常狀況?”皮埃爾湊過去,但什麼也沒看到,屏幕那由深淺圖形拼成的畫面太暗了,只有這方面的專業人員才能覺察到。
“總負責您注意看,圖像這部分區域的經緯準線明顯與正常值出現偏差,就像是網狀彈床被用力壓了下去,同時再看熱感應成像,該區域的熱量遠高於周圍海域且分佈極度不均勻,這些都說明了一點:這裏的空間正在膨脹。”
皮埃爾驚奇地問:“怎麼,還有什麼異常?”
“然後我調出來其他系統對於該區域觀測的數據,通過對比該區域傳出聲音頻率的波長,我發現這裏有很多較長的波長疊加在噪音上,我當時驚呆了,您知道CMBR是什麼嗎?那是宇宙微波背景輻射!超過百分之三的波動!”宋群掩飾不住自己的興奮。
“像紐特市的時空裂縫那樣?”皮埃爾驚叫道。
“我們起初當然也那樣以為,但這裏的振幅不如時空裂縫那樣劇烈,我記得時空裂縫最高達到了百分之十的波動。這片海域的輻射更為穩定,而且在安全範圍內。”宋群說,“後來我調整頻率仔細聽了聽那裏傳出來的噪音,您知道那聲音像什麼生物嗎?像——龍。我們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麼——紐特市那傢伙。如果我沒猜錯,那個地方可不止是一片海洋,而是存在着陸地,一座島嶼,它的圖像只是受電磁信號影響屏蔽掉了。”
控制室陷入沉默,人們都聚集過來盯着那幅圖像看,由於人太擠,一些人索性到另外的終端上調出圖像細看。皮埃爾明顯感覺到氣氛的變化,因漫長測試的疲勞而顯得懶散的人們同時緊張起來,像中了魔咒似的僵在那裏,只有眼睛變得越來越亮。
“結界!你們有人看過《楚門的世界》嗎?一部很老的電影。”有人突然驚叫起來。
“或者說是努布拉島,純天然的那種。”
“應該叫芝哥蘭島。”皮埃爾·科林斯說。
就是這樣,芝哥蘭島的發現點燃了人們探索超自然現象的熱情,古老的隱藏在海洋深處的神秘種族逐漸被無情揭露,他們的存在將不再是秘密。WASATA的超自然現象研究小組很快便確定了目標,他們還發現,進入芝哥蘭島幾乎等於跨越維度,所以詹姆斯·加納迅速地找到了在這方面專長的趙渺和徐倬,當然也一併找來了關鍵人物陳明。
在戰爭的恐懼和迷茫之後,一個充滿更多未知的全新時代到來了,這次人類並不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