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紅黃綠（上）
林森是一名人類生命維持物質轉移護送規劃師，說的通俗點呢……就是外賣員。
他來深圳已經五六年了，前幾年一直在一家工廠上班，這幾年由於疫情的影響，工廠倒閉了，也沒有什麼一技之長，為了能掙兩個錢，轉行送起了外賣。
性別：男，二十六歲了，跟大多數男同胞一樣，至今未婚，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出生的時候他爹專門找了個算命先生給他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說他五行缺木，於是他爹便給他取了林森這麼個名字，不過身邊的朋友都喜歡叫他阿木。
按照如今他的情況來看，他覺得那算命先生給他算錯了，他不是五行缺木，而是五行缺錢，送了兩三年的外賣了，至今娶媳婦的錢都還沒有攢夠。
他來深圳坂田這邊已經兩三年了，住在一個小城中村裡，每天就是負責在這一帶護送外賣，其實地方也就那些，每天訂單的客戶無非就是一些公司的白領，或者一些小區的住戶，又或者是某網吧的某位大神。
其實他最喜歡接的單還是送去網吧的那些，一來是這些地方他都熟，送去什麼網吧，網吧在什麼地方，從哪走比較快，哪裏有小道可以抄，這些他都非常清楚，接這種單他比任何人送的都要快，二來是因為他也是一名資深宅男，每天下了班，不管有多累，不管外面是颳風還是下雨，總要去網吧坐一會才算舒服，雷打不動的規矩，已經是習慣了，所以平常送外賣去網吧的話他還能抽空看別人完會遊戲，遇到一些技術好的，他還能學點操作什麼的，也算不虛此行。
……
深圳這座城市的下半年是不怎麼會下雨的，也有冬天，不過時間較短，會很冷，但不會下雪，也不會下雨。
像往常一樣，林森在街邊的一家小吃店取到了要送的外賣，目的地就在兩條街外的一家網吧。
騎着這台陪伴了他多年的小電驢便是火急火燎的出發了，在街邊的行人路上快速的穿插。
說真的，他騎電瓶車的技術那還真是相當可以的，不管是狹小的街邊小道，還是人山人海的廣場夜市，這小電驢到了他手裏，那就猶如一條滑溜的泥鰍一般，總能在擁擠的人群之中呼嘯而過，也正是因為這手本事，他的訂單總能準時準點，永遠沒有差評。
中午時分，街邊的行人通常都比較多，不少剛下班的白領，以及午休回家的學生都行走在街道上，再加上前邊正好有個地鐵站，讓這還算寬敞的街道顯得有些擁堵了起來。
不過這些對於林森來說都已經習以為常了，附近這些街道這幾年來他每天不知道來來回回走過多少次了，現在的他正一邊狂按着小電驢的喇叭，一邊哼着小曲，時速不減的在這街道上來了一出速度與激情。
小電驢在中間開路，過往的行人紛紛趕緊閃躲到路邊，這似乎對大家來說都已經習以為常了，在深圳這種快節奏生活的城市，每個人都拚命的在追趕着時間，或許會有人對外賣員這種不守交通規則的橫衝直撞感到不適，但沒有人會願意花時間來理會這些，只要沒撞到自己，大家也都懶得理會。
這一單就時間上來說已經有些吃緊了，中午的時候是這樣的，店家會優先處理店內客戶的需求，然後再處理外賣的訂單，雖然只有兩個街區的距離，但現在正處於人流較多的高峰期，再加上一會路口的紅綠燈不給力的話，怕是要超時了。
想到這裏，林森再次加快了小電驢的速度，已經快要到這小電驢的極限了。
或許是車速過快，在行駛到街道拐角處的時候，一個突然出現在馬路中間的白色身影讓他有些觸不及防，雖然他已經極力的在調整方向了，但還是難免的擦碰到了對方的身軀。
“啊！”一聲慘叫傳來，被林森撞倒的是一位身材嬌弱的女孩，穿着一身白色的連衣裙，靚麗的黑髮被撞倒后顯得有些凌亂，原本手中拿着的一根棍子之類的東西也是被撞飛出去了老遠，此時後者正吃疼的癱坐在地上，撫着自己的肩膀，顯然這一下撞的不輕。
林森知道這下自己算是闖禍了，連忙將小電驢剎車停好，隨後趕緊跑到女孩的身旁，小心的將對方扶起，口中一個勁的對對方抱歉道“不好意思，實在是不好意思，剛才我騎的有些快了，沒有看清楚，你沒受傷吧？”
女孩並沒有責怪林森，只是微微搖了搖頭，然後雙手有些小心翼翼的朝一旁街道的牆壁上摸了摸，確認自己身靠牆壁后，她又緩緩的沿着牆壁蹲下身來，雙手開始在地上一陣胡亂的摸索，同時對着林森小聲的說道“你能幫我找一下我的導盲杖嗎？”
一開始林森還對女孩的行為有些不解，但聽到這話后，他才明白過來，原來眼前被自己撞倒的女孩竟然是一位盲人。
這讓林森心裏更加的感到自責，連忙幫女孩的導盲杖給撿了回來，小心的遞交到女孩手中，再次對女孩抱歉道“真的對不起，我剛才急着送外賣，速度有些快了，看到你的時候已經有些來不及反應了，沒有傷到你吧？”
女孩拿到導盲杖后，再次搖了搖頭，順着林森的聲音，轉頭對他微微笑了笑，示意道“我沒事，沒有受傷，我知道你們送外賣都很趕時間，不用擔心我，你去忙你的吧。”
看着女孩對自己露出的的天真笑容，林森心裏對自己的魯莽行為更加的感到愧疚，再次小心翼翼的對女孩詢問了一遍“真的沒事？如果你感到哪裏受傷了的話可以直接告訴我，我好送你去醫院看看，是我不小心撞倒的你，我應該負責任的。”
女孩對林森的話再次報以微笑，微微搖頭回道“真的沒事，只是輕微的碰撞了一下，你不用擔心我。”
林森原本還想在仔細確認一下對方的情況，可這時口袋的手機卻傳來了消息鈴聲，拿出手機一看，原來是自己的訂單已經快要超時了。
女孩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衝著林森輕輕揮舞了一下自己被撞倒的手臂，微笑着說道“你看，我沒騙你吧，你放心去忙你吧。”
林森有些被女孩的這一舉動給逗笑了，原本不安的心也是再次平靜了下來，看着女孩那白哲臉龐上露出的青澀笑容，同樣微笑的回道“那…要真沒事的話……我…我就繼續去送外賣嘍。”
“嗯，再見！”女孩微微點了點頭，隨後衝著林森的大致方向揮了揮手。
林森雖然知道她看不到，但也還是禮貌性的揮了揮手告別，繼續騎上他的小電驢朝下一個路口飛馳而去。
剛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耽擱了不少的時間，也讓他嚇出了一身冷汗，加上天氣比較熱，他便解開了頭盔的安全帶，抹了一把臉頰上的汗水，如釋重負的長吁了口氣，隨後林森看了看手機的上的訂單隻有幾分鐘的時間了，他只能繼續加速的朝前面十字路口的方向駛去。
可能他今天運氣不太好，剛到路口，綠燈便是開始急速的閃爍起來，騎在小電驢上的林森看着這一幕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只能將小電驢給停了下來。
可剛停下，手機便是又傳來了訂單快要到時的消息，看了看十字路口兩邊的情況，見到並沒有太多的車輛后，林森心裏一橫，心想不論如何這一單都不能給超時了，自己送外面這麼多年來還從沒有發生過這種情況，於是手上油門一緊，他便趁着綠燈剛剛轉紅的這段時間飛速的沖了出去。
“砰！！！”
他剛行駛到馬路中間，一輛裝載着滿滿一車貨物的大型卡車便是從他的側面駛來，剎車不及，直接將他和小電驢一起給撞飛了出去，頭上的安全頭盔也是在半空中離開了他的頭頂，隨後便是重重的摔砸在地面上，失去了意識。
……
當林森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他已經躺在了一間醫院的病床上，頭上纏着厚厚的繃帶，手臂，肩膀到處都有。
他醒來的第一時間想要睜眼，可腦袋上厚厚的繃帶讓他打消了這一念頭，由於雙眼看不見任何東西，一股莫名的恐懼感瞬間湧上心頭，林森只能慌亂的挪動着手腳，想要起身，可身體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忍不住的叫出了聲。
這時，病房內一位一直守在林森床邊的年輕男子趕忙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並且開口對他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你現在在醫院裏，別著急着亂動，你的傷還沒有好呢。”
聽到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林森才算是冷靜了下來，沒了剛才的慌張。
守在他病床旁的男子是他的好朋友，叫曾曼文，在龍崗那邊一家公司上班，算是個小白領，與他是多年的同學，兩人從高中開始便一直同窗。
曾曼文身材有些肥胖，戴着副眼鏡，最特別的還是他那一頭自然卷的頭髮，因此也是戲稱他為卷文。
林森此時在病床上躺的有些難受，雙眼始終看不見東西讓他內心時刻的感到不安，他想伸手摸摸自己的雙眼，可手臂上的傷勢讓他並不能有太大的動作，“阿文，我這是怎麼了？我感覺自己的頭好痛，眼睛也看不見東西，我不會是瞎了吧？”
阿文聽到他的話顯得有些無奈，安撫了一下的他的情緒后，說道“真有你的，自己被車撞了還不知道？”
一聽到這話，林森開始仔細的回想了起來。
很快他便想起了之前自己送外賣闖紅燈的事，隱約記得當時自己是被一輛大卡車給撞飛了，一想到這裏，林森情緒又有些激動了起來，再次對阿文說道“我想起來了，我是被車給撞了……對了……我現在的傷勢嚴重不嚴重？我感覺自己渾身都疼，手撞斷了還是腳撞斷了？我不會是真的瞎了吧？”
阿文見到他情緒又激動了起來，連忙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放心，醫生說了，手沒斷，腳也沒斷，眼睛也沒瞎。”
聽到這林森還算是鬆了口氣。
阿文又繼續說道“醫生說你命好，被撞飛出去這麼遠也只是受了些較為嚴重的皮外傷而已，沒傷及筋骨，不過你騎車的時候頭盔沒有帶好，腦袋受傷倒是比較嚴重，我問過醫生了，說沒產生嚴重的腦震蕩，不過好像是有些淤血什麼的，給你纏上繃帶敷了些葯，具體情況我也不懂，要不我幫你叫醫生來看看？”
林森聽聞連忙微微點頭示意。
阿文剛要走出病房去找醫生，此時正好有人推門而入，不過進來的人並不是醫生，而是一位身穿制服的交警。
交警同志進來后便是看到了醒來的林森，連忙來到床邊，對病床上的林森說道“你叫林森是吧？”
林森此時雙眼也看不見，而且對方的聲音他也不熟悉，連忙好奇的問道“你是？”
確認對方的身份無誤后，交警同志繼續開口說道“我是SZ市坂田區交警大隊的，過來和你處理一下之前發生的交通事故。”說完交警從懷中拿出一張報告，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林森，猶豫了一會後，繼續說道“嗯……我先跟你說一下事故發生后的事情吧。”
“當時接到報警后是我最先趕到的事故現場，當時你已經昏迷過去了，是那位撞你的卡車司機幫你撥打的求救電話，也是我跟着他幫你一起送到醫院的，由於你一直昏迷了好幾天，是我跟你這位朋友還有那位卡車司機一起協商的這起事故，現在既然你醒了，我呢……就再來跟你談一談這起交通事故，以及一些事故的責任和處理問題。”
見到病床上的林森並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交警同志又繼續說道“嗯……幫你送到醫院后，我又回去仔細查看了一下現場，並且調取了當時路口的監控錄像，從我所看到的情況，包括了解了當時一些現場的群眾回應后，得出的結論呢……”
說到這，交警同志再次看了看林森的反應，見到他情緒還算穩定后，繼續說道“嗯…這起交通事故，你需要負全部責認，因為是你闖紅燈在先，卡車司機當時屬於正常行駛，而且我希望你能明白，當時那輛卡車上是裝滿了貨物，很難在第一時間剎住車的，我也從監控中仔細查看了，當時那位司機並沒有在玩手機，或者是抽煙走神之類的，不是有意為之，純屬於意外，而且把你送到醫院后，那卡車司機主動幫你交付了部分的醫療費用，如果你對處理結果沒有什麼意見的話，簽個字就好了。”
對於交警同志的一番話，林森並沒有別的看法，確實是他闖紅燈了，這結果他也沒話好說，只能怪自己當時魯莽，現在這幅樣子只不過是為自己的魯莽行為付出了代價而已。
“是我闖紅燈在先，我對您的處理沒有什麼別的意見，我……簽字吧。”說完林森便是雙手胡亂的摸索，想要從交警同志手中接過紙和筆。
見到此時的林森行動不便，阿文連忙上前，接過交警手中的紙筆，說道“我來吧！警察同志，你也看到了，他現在行動不便，我代他簽字應該沒有問題吧？”
交警也是對他微微點了點頭，示意沒有問題。
簽完字后，阿文便是急忙拉着交警走出了病房，一路上還在對方耳邊小聲的敘說著什麼，但出門沒多久后，他又獨自回來了，走到林森的床邊，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行了，事情處理好了，你呢……也別想太多，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了，我看了當時的監控，情況還挺危險的，你能撿回條命就不錯了。”
林森也是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放心，我明白。”話剛說完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連忙伸手朝自己的大腿摸去，有些慌張的開口道“手機！我手機呢？”
見到林森的舉動，阿文連忙出手制止了他，以防他不小心在擴大傷口，“別找了，在我這呢。”說完阿文將手機給交到了他的手中。
“你找手機幹什麼？你現在又看不見。”
林森一邊手忙腳亂的想要打開手機，一邊回道“你懂什麼？我的訂單呢？之前那單還沒送完呢？要是被差評可就壞了！”
聽到這話，阿文有些不可置信的雙手抱頭道“我說大哥！你沒弄錯吧？你能不能先關心一下自己現在的情況啊？”說完阿文一把將手機又給拿了回來，對着他有些無奈的搖頭說道“你可真行！我看你送外賣是送到走火入魔了，放心吧，我幫你跟平台溝通過了，跟他們說了你的情況，不會給你差評的，這下安心了吧！”
聽到這情況，林森如釋重負的長吁了口氣。
此時阿文又突然想到了什麼，繼續對他說道“哦對了！你那台小電驢就別想了，已經被撞到不成樣子了，修是修不好了，我幫你拿去報廢了，不過電瓶沒壞，還能賣不少錢。”
雖然林森有些不舍他的小電驢，但轉頭一想，自己都成這樣了，那小電驢估計也好不到哪去，只能含淚忍痛了。
阿文拿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看時間，隨後將林森的手機幫他放到床頭，說道“行了，我幫你叫醫生進來吧，既然現在你醒了，我也得要趕回去上班了，這兩天我可是百忙之中特意請假來照顧的你，要是在不回去，估計他們炒我魷魚了，你知道我領導可是一直都有些看我不順眼的。”
林森對此微微點了點頭，他知道對方這幾天為了自己的事肯定是忙壞了。
“謝謝你了，阿文，這幾天怕是耽擱了你不少時間。”
阿文看着病床上的林森，微微笑道“靠！跟我還這麼客氣，在深圳除了我以外，你又沒什麼別的親戚朋友的，我不幫你誰幫你？”說完阿文再次上前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胸口，說道“行了，我真得走了，有什麼事你就按一下床邊的按鈕，那些護士小姐姐會幫你的忙的，你現在身上有傷，眼睛也看不見，可千萬別亂跑啊。”
……
阿文走後沒多久，一位身穿白大褂的醫生便是拿着一份CT報告走了進來。
林森雖然看不見，但依舊還是隱約能感覺到有人來到了床邊，於是試探性的詢問道“醫生？”
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見到林森能這麼快的察覺到自己，衝著他微微笑道“不錯，你的感知能力還挺強，這對於你今後的一段日子來說有很大的幫助。”
“哦對了，我姓李，是你的主治醫生。”
林森對李醫生說的一番話有些不解，連忙問道“不好意思李醫生，你剛才說的什麼？我有些沒太聽懂。”
對於林森不解的原因，李醫生大概也能猜到怎麼回事，繼續說道“嗯……我想大概是你的朋友沒有和你說清楚你目前的情況吧，這樣吧……我再跟你詳細敘說一下。”
“你的身體呢，是沒有受到很嚴重的傷勢，都是些皮外傷，再休息兩天應該就能自由活動了，不過你的頭部受傷比較嚴重，可能是你騎車的時候頭盔沒有戴好，導致你被撞落地的時候頭部受到了重創，我們幫你做過CT以及一系列的檢查了，情況並不算太糟，至少沒有出現嚴重腦震蕩或者其他精神上的損傷。”說到這，李醫生再次拿起了手中的片子看了看，繼續說道“不過根據報告顯示，你的顱內殘留有大量的淤血，這些淤血在一定程度上壓迫到了你的視覺神經，會導致你的雙眼看不見東西，也就是…失明……”
聽到這，林森顯得有些情緒激動了起來，連忙開口問道“失明？你是說我以後再也看不見東西了？”
見到林森情緒不太穩定，李醫生連忙上前對其安撫了一番，讓他重新在病床上躺好，繼續說道“你先別激動，聽我把話說完。”
“這些淤血確實會導致你失明，不過只是暫時性的，等到這些淤血清除了之後，你還是會恢復正常的。”
雖然李醫生這麼說，但林森心裏還是非常的擔心，畢竟眼睛失明可不是開玩笑的，弄不好會直接影響到他的一生，急忙再次詢問道“那這些淤血什麼時候能徹底清除？會不會以後清除不了的話，我就真的再也看不見東西了？”
“嗯……”李醫生顯得有些猶豫，主要是一時間他不知道該怎麼向對方解釋，畢竟這屬於專業的醫療知識，他怕自己說不清楚的話會影響到對方的情緒，對他的恢復有所不利。
仔細思考了一番后，李醫生繼續開口道“這個……該怎麼和你說呢……我想你現在自己也能感覺到，你的頭部有着明顯的脹痛感，你如果自己伸手去摸的話，能明顯的感覺到你的額頭，以及太陽穴這一帶有着一些明顯的腫塊，這些就是殘留的淤血，原本我們是打算對你顱內的淤血進行激光清除手術的，但考慮到目前淤血分佈比較廣，手術會有一定的風險，可能會傷及其他的神經，所以打算等淤血自然的消退一些后，我們在為你進行激光手術，這樣就能確保萬無一失，你也不要過於的擔心，這些淤血是會自然消失的，不會永久的停留。”
“那等它消失需要多久的時間？”林森迫不及待的問道。
“這個嘛……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大概需要十來天的時間，或者最多半個月，那個時候我們就能安全的為你進行手術了，你大可放心，我可以跟你保證，這個手術幾乎沒有任何的風險，到時候你還會恢復到以前一樣，不會對你的眼睛有太大的損害的。”
聽到李醫生的這番話后，林森還算是鬆了口氣，只要沒瞎，就按目前李醫生所說的情況來講，他還是能夠接受的，不就十來天嘛，忍一忍就過去了。
見到林森表現得還算平靜后，李醫生也是放心了下來，仔細查看了一番他的傷勢后，繼續對他說道“你現在呢就什麼都不要多想，心態放平穩些，安心的靜養，這對你的傷勢會有幫助的，我等會叫護士進來幫你在換一次葯，這幾天沒什麼事的話你盡量不要下床走動。”
叮囑完一些事情后，李醫生又再次的離開了病房。
接下來的幾天內林森都一直躺在病床上靜養，雖然有些無聊，每天只能收聽病房內電視上的聲音，但好在每天晚上阿文下班后都過來陪陪他，給他帶些吃的什麼的，還能陪他聊會天，日子也能湊合著挺過來。
不過最要緊的還是目前他的雙眼處於失明的狀態，看不見任何的東西讓他時刻都處於一種緊張的情緒之中，那種來自內心深處的恐懼感讓他時時刻刻感到不安，而且白天的時候整個病房都只有他一個人，身邊連個病友都沒有，他又不能整天讓醫生或者護士小姐陪自己聊天，那種獨自一人面對未知的恐懼和孤獨感對他來說有些折磨。
不過好在他身體的傷勢恢復的還算不錯，現在已經能自己下床自由走動了，但他也不敢走太遠，只能獨自一人在病房裏瞎轉悠，一會摸摸這裏，一會摸摸那裏，打發一下無聊的時間。
……
李醫生每天早晨和晚上都會來查看一下林森的情況。
今天一早他便按例來到了林森的病房，一進門便看到林森正獨自一人在房間的牆壁上瞎摸索着，他知道這可能是對方唯一打發時間的消遣方式了，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對他說道“小林啊，別擱那亂摸了，快過來躺床上，我在幫你看看眼睛的情況。”說完便是趕緊過去，打算攙扶着對方來到床邊。
可誰知林森聽聞后，連忙對他伸了伸手，示意道“不用幫忙，我自己來就行了。”
聽到林森的話，李醫生笑了笑，說道“哈哈，能找到床嗎？”
林森反而大手一揮，自信的說道“開玩笑，我都在這房裏摸索了好幾天了，這還能迷路了？”
果然，正如林森所說，這房間裏的情況他現在是再熟悉不過了，很快便是自己躺倒了病床上。
李醫生也是熟練的幫他拆掉了頭上的紗布，然後拿出了一隻手電筒，對着林森的雙眼來回了晃了晃，詢問道“怎麼樣？有反應嗎？有沒有輕微的刺眼感覺？”
林森搖了搖頭，他完全感覺不到任何的情況，甚至都不知道李醫生正在對自己做些什麼。
了解完情況之後，李醫生又查看了一下他手臂身體上的傷勢，見到都恢復的差不多以後，再次開口說道“嗯……現在你的情況差不多都已經穩定了，就只要等到你顱內的淤血在自然的消散一些后，就可以進行手術了，我建議你沒事的話可以自己在房內多運動運動，這對你的傷勢恢復會有好處。”
“行了，沒什麼事的話我還要去查看一些其他病人的情況。”說完李醫生便是準備要起身離開。
可當李醫生說完之後，林森便立馬開口叫住了他，對其說道“等一下李醫生，我有個事想問問你，就是……以我現在的情況來說的話，能不能先出院療養？”
聽到這話，李醫生也是停下了腳步，重新坐回到床邊，問道“出院？你為什麼要急着出院呢？按你現在的情況來說的話，留在醫院觀察可能會要更好一些。”
林森有些支支吾吾的回道“嗯……怎麼說呢，就是我每天待在這裏感覺有些無聊，沒什麼事可做，挺折磨的你知道嗎，我感覺這樣下去我的眼睛還沒好，可能我的精神都要出問題了。”
李醫生聽到他的話也是覺得有些道理，對方的情況他也能想像到，思考的一番后，回道“嗯……你說的倒也是，你現在的情況確實出院療養和留在醫院療養區別不大，而且你回家之後，如果你身邊的家人或者朋友每天能多陪陪你走走，多鍛煉鍛煉的話，可能對於恢復傷勢會更有好處。”說到這李醫生又再想了想，繼續說道“行吧，既然你安心出院療養的話也行，等會我給你開點葯，你帶回去記得按時服用。”
“還有要記得每天讓朋友拿着手電筒對着你的眼睛晃一晃，或者你也可以自己對着太陽以及一些強光多看看，什麼時候自己感覺對光線有反應了之後，就立馬到醫院來，那時就可以為你進行清除手術了。”
聽到李醫生的話，林森連忙點了點頭。
李醫生也是沒有再多說什麼，叫了一名護士進來，對其說道“小周啊，等會你幫他辦理一下出院手續，我給你開個單子，取些葯給他。”
“好的，李醫生。”
“行了，他現在不方便，你幫他收拾一下東西吧。”說完李醫生便是去往別的病房了。
……
收拾好東西后，林森跟着護士一路來到了醫院的前台。
在前台安置好林森后，護士便是對林森叮囑道“小林啊，你待在這別亂動，我去給你取葯過來，千萬別一個人亂跑啊。”
林森聽到后也是立馬點頭，回道“放心吧周姐，我不會亂跑的。”
這些天來一直都是這位周護士每天照顧林森，林森心裏對她還是挺感激的，雖然他看不見對方的樣子，但從聲音他還是能判斷的出來，對方年紀比自己要大不少，熟悉了之後每天也是禮貌的稱呼對方為周姐。
沒多久周護士便是取葯回來了，她仔細的將袋子裏的每一種葯都給拿出來，依次交到林森的說中，不斷的對他叮囑道“這一瓶是噴霧，你要記得每天早晚對着自己腫塊的地方各噴一次，明白嗎？”
林森連忙伸手摸了摸，不斷的點頭回應。
隨後周護士又取出一瓶軟膏，再次交到林森手中，說道“這一瓶是軟膏，每天早晚擠一點，塗抹均勻。”
隨後又拿出不少盒子和藥瓶，分別遞交給林森，仔細的叮囑道“盒子裏面的是膠囊，每次兩粒，每個盒子都一樣，早晚各一次，瓶子裏面的藥丸，每次三粒，也是早晚各一次，明白了嗎？”
林森一一接過這些東西，分別摸索了一遍后，再次點了點頭。
“那好，我幫你結算一下住院費用，”見到林森點頭，周護士也是放心了下來。
聽到費用，林森連忙開口詢問道“周姐，我些天下來一共花了多少錢？”
周護士查看了一下，回道“一共花了有一萬好幾吧，不過之前的你朋友已經幫你付過了，但這兩天的住院費和醫藥費還沒有付，一共一千八。”
林森聽完微微點了點頭，大概數目他其實心裏也有數，這也是他想要出院的主要原因，其實他回家之後的情況和住醫院差不多，身邊照樣沒有人陪，甚至還要更加的不方便，但沒辦法，住院費用實在是太貴了，而且之後做手術估計還要花不少的錢，他平常就靠送外賣掙兩個錢，也賺不了多少，要是直接住到出院的話，恐怕是要破產了。
林森將自己的手機遞給了周姐，對其說道“周姐，你幫我用微信掃碼支付吧，密碼是735560。”
“這……這不太好吧？”周護士接過手機有些猶豫。
“哎呀，周姐，我現在的情況你在清楚不過了，只能你幫我，我沒辦法支付啊！”林森也是有些無奈，這也不免讓他對自己出院后的生活有些堪憂。
周護士一聽，心想也是確實如此，只好接過手機幫他付清了費用。
將手續辦好之後，周護士便是將出院報告和那些藥物親自交到了林森手中。
“行了，弄好了，這些報告你可千萬要保管好了，到時候來做激光手術的話還要用到的，我送你出醫院吧。”
原本林森是不想麻煩對方的，可自己確實沒辦法獨自離開醫院，他連門在哪邊都找不到，只能繼續讓對方牽着自己往外面走去。
一路上周護士還不忘繼續跟他叮囑“小林啊，之前跟你說的那些服藥方法你都記住了吧？”
林森則是自信滿滿的回道“放心吧周姐，都記着呢，噴霧軟膏，早晚一次，盒子裝的膠囊每盒兩粒，一天兩次，瓶子藥丸一次三粒，也是一天兩次，沒錯吧？”
見到林森記得如此清楚，周護士也是不在多問，將對方送到了醫院門口，替他攔下了一台出租車后，便是目送林森離開了醫院。
……
上了出租車后，林森對司機說了自己的住址。
沒有多遠，十幾分鐘的路程，很快司機便是靠在路邊停下了車。
林森只能將手機遞給對方，讓對方自己收取車費，付完錢后便是自己摸索了一番車門，準備下車。
司機見狀也是連忙好心的親自下車，幫林森打開車門，並且一路小心的攙扶着對方，直到將林森安全的送到了馬路邊才離開。
下了車后的林森一時間有些弄不清楚自己所處的位置，原本好心的司機大哥是打算親自送他到自己的樓下的，但林森知道附近的街道是不允許長時間停車的，會被抄牌，他不想對方為了幫助自己而被扣分處罰，於是拒絕了對方的好意。
他現在只能小心的摸索着馬路邊的牆壁，緩緩的向前移動腳步，直到他摸索到路邊的一盞路燈后，他才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確切位置。
以前他非常討厭路邊的這盞路燈，因為就屹立在自己樓下衚衕出口的路中間，自己每次騎着小電驢出門經過這裏都要小心的減速避讓，而如今這盞路燈卻成了指引他方向的一盞明燈。
順着路燈，林森摸索着走進了衚衕，好在衚衕還算寬敞，這個點也沒什麼人，林森憑藉著記憶費了老半天的勁才摸索到自家樓下。
從口袋掏出鑰匙，將門牌放在大門的感應鎖上，進了門后，林森才感覺自己現在是真的安全了，剛才這一路摸索過來，雖然不過幾十米的距離，但對他來說，時時刻刻都得要保持一種非常警惕的狀態，生怕自己會不小心撞倒別人，更害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掉到了哪條溝里了。
進門幾步的距離就是電梯，憑藉著記憶林森輕鬆的摸到了電梯的按鈕。
很快，叮的一聲，電梯便是到了，以前他很煩電梯的聲音，因為他就住在電梯旁的房間裏，一到晚上，只有樓層里有人上來，就會叮叮的響個不停，現在聽到這聲音，他倒是覺得要悅耳不少，至少他能清楚的知道電梯已經到了。
林森住在七樓，出了電梯正對面的房間便是，打開門后，雖然他看不見，但是他能清晰的聞到那股熟悉的氣息，這種氣味能由內心深處給他一種安全感，讓他懸着的心也算是徹底放了下來。
將手中的葯和出院報告放好之後，林森摸索到床邊直接躺了下去，這看不見的世界對於他來說有些太累了，同時也是擔憂着自己接下來這幾天的日子要怎麼度過，他自然知道自己需要減少外出，盡量沒事不要走出家門，但一日三餐總是要解決的，自己不能活活的餓死在房間裏。
他現在感覺整個世界只有自己房間裏才是最安全的，外面的世界就跟戰場一般，自己無論走到哪裏，都需要處處小心，想着想着，林森便是睡了過去……
……
林森再次醒來的時候，是被門外的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吵醒的。
林森起床小心的摸索到門邊，對着門外喊道“誰啊？”
“我！”
聽到是阿文的聲音后，林森這才打開了房門，讓對方進來。
阿文一進門，便是立馬沒好氣的沖林森說道“我說你怎麼突然就自己出院了？也不提前和我打聲招呼，害我還在醫院問了半天才知道你已經回家了。”
聽到阿文的話，林森也是無奈的嘆了口氣，回道“不出院能怎麼辦？每天的住院費不要錢啊？醫生都說了最少還要十來天才能手術，難道一直住下去啊？”
聽到這，阿文也是明白了，繼續說道“那我打你電話怎麼不接啊？雖然看不見，但滑動一下屏幕接個電話應該還是沒問題吧？”
林森對着阿文攤了攤手，回道“沒聽到，我剛才睡著了，手機都不知道放哪了。”
阿文在房間裏四處找了找，從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了對方手機，打開一看，全是自己的未接來電，又看了看屏幕的右上角，直接有些無語的對林森說道“好傢夥，怪不得沒聽見呢，調個靜音模式，真有你的。”說完阿文幫他取消了靜音模式，順便把鈴聲調到了最大，繼續說道“怎麼？現在成瞎子了，打算用意念來感知手機？”
“可能是不小心按到的吧。”林森也搞不清楚。
此時的天色已經漸漸的暗下來了，看了看對方有些憔悴的樣子，阿文說道“還沒吃飯吧？”
林森點了點頭。
“行了，我帶你下樓去吃點吧，燒烤怎麼樣？一起喝兩杯？咱兩也有些日子沒喝過了吧？”
林森倒是無所謂，有吃的就行，他已經餓了一整天了。
……
兩人來到了樓下的一處燒烤攤，知道林森肯定是餓了，阿文特意點了一大堆東西過來。
聞到桌上的香味，林森二話不說，直接一大串烤肉便是就往嘴裏塞，這已經是他這段日子以來吃的最好的一頓了。
“喂，阿木，接下來這幾天你打算怎麼過？整天待在家裏？”
“不然還能怎麼樣？”林森回答的也是心不在焉，他現在一心只想着先填飽肚子再說。
“可你總是要吃飯的吧？晚上我倒是能過來給你帶點吃的，白天呢？難道一直餓肚子？”阿文覺得這樣也不是辦法，想了想后，說道“要不每天我幫你叫外賣？”
林森邊吃邊搖了搖頭，回道“大哥，我就是送外賣的。”
阿文對此倒是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這不挺好嗎？就當是照顧同行生意了。”
林森想了想，還是覺得算了，回道“外賣太貴了，整天吃划不來，我還是自己下樓解決吧，反正樓下早餐店什麼的還挺多的，也沒多遠，沒問題的。”
阿文想了想，覺得也行，每天吃外賣確實划不來，而且沒營養，就下樓幾步的路程，應該沒什麼問題。
看着桌上的東西已經被對方解決了一大半，阿文有些苦笑的對林森說道“喂，有你這麼吃東西的嗎？不管是什麼，拿起來就往嘴裏塞。”
而林森則是一臉無所謂的回道“管他呢，我現在只要是能吃就行。”
阿文有些無語的搖了搖頭，隨後拿起了桌上的一串羊肉串，送到林森的面前，問道“來，聞聞，能聞出來是什麼嗎？”
林森使勁的用鼻子嗅了嗅，直接自信的回道“羊肉串！”
“呦呵！可以啊！”說完阿文又從桌上拿起一串，再次問道“來，再聞聞這個。”
林森這次第一時間沒有聞出來是什麼，出了香料味他聞不出來是什麼東西，思考了一下后，回道“韭菜？”
“厲害！厲害！”這可把阿文給驚艷到了，直接拍手叫好，繼續說道“行啊！沒想到眼睛看不見了，你這鼻子倒是變得好使了起來，這叫什麼來着？……有句話是怎麼說的……”
“好像是…上帝關了你的門，卻又給你打開了一扇窗，對！就是這麼個意思。”
林森倒是對這話不怎麼贊同，搖頭回道“那我還是希望上帝幫我把門開着，關上我的窗得了，這樣我每天出門要方便些，至少不用翻窗而出這麼麻煩。”
“哎呀！你別這麼悲觀嘛，你要這麼想，雖然眼睛看不見了，但鼻子卻比以前更好使了，也算是有失有得，不虧嘛！”說完阿文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歪主意，有些忍不住的偷笑了起來。
隨後從桌底下拿起了一隻自己的拖鞋，小心翼翼的遞到林森面前，捂嘴偷笑的問道“來，你再聞聞這個，這個你要是能聞出來，今天這頓我請客！”
一聽到這話，林森連手上擼串的動作都是停了下來，連忙對着面前大吸了口氣，-使勁用鼻子嗅了嗅，頓時一股強烈的塑膠味迎面而來，還夾雜這一股莫名的酸爽。
一時間林森被這股酸爽味弄得有些上頭，他不太清楚面前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只能試探性的問道“臭豆腐？”剛說完林森便在心裏否定了這個答案，他記得這燒烤攤好像不賣臭豆腐。
此時的阿文強忍着笑意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不對，你再仔細聞聞，很接近了哦！”
林森再次嗅了嗅，通過那塑膠味他能判斷出來這東西肯定不是吃的，仔細的想了想后，他才明白了過來，連忙一手甩開了面前的拖鞋，朝着阿文沒好氣的罵道“我靠！你還是人嗎？明知道我看不見，還拿這玩意來整我？”
“哈哈哈！”此時的阿文也是再也忍不住的大笑了起來，對着林森擺了擺手，笑道“別生氣嘛，開個玩笑，至少你還是聞出來了，我也說話算數，這頓我請了還不行嗎？”
……
晚飯過後，阿文再次將林森送回了家。
告別阿文之後，林森又是獨自一人待在房間內，躺在床上想睡覺，可卻怎麼也睡不着，可能是白天睡的太久了，現在他是有些輾轉難眠。
習慣性的想要打開床前的燈，可剛伸出手又收了回來，現在他這個樣子，開着燈和沒開又有什麼區別呢？還不如省點電。
拿出手機，林森對着手機喊道“小愛同學，放首歌！”
“好的，愛你哦！”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隨着歌聲的相伴，直到後半夜林森才緩緩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