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不出門身不貴

第6章 人不出門身不貴

用作書案的八仙桌已經拾掇乾淨,轉身變為大飯桌,長條板凳也是現成的,隨手一拉就能坐下來。

“近水樓台先得月”,黃毅平、王成良等人於是就近順勢入座,黃忍冬自然不會再去另尋別處,也就應黃毅平等人的邀請順水推舟坐了下來。

托盤手都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端起菜來人人賣力,個個爭先。他們閃躍騰挪,往來穿梭,不一時便端上來一大桌子食物,仔細一看卻是甜品、果盤、凉盤,白酒、酒壺和酒盅隨後送到。

黃老爺子年逾八十,無疾而終,雖說是令人傷心悲痛的喪事,卻也算是喜喪了。俗話說“無酒不成席”,在喪事席面上飲酒,古已有之,一來是主家聊備薄酒犒勞日夜奔忙操勞的鄉親,酬謝前來奔喪弔唁的親朋好友;二來也是借酒祭奠亡靈,借酒療傷,借酒澆愁,借酒聯絡感情互通有無,“酒逢知己千杯少”,酒後方顯真性情。

說實話,紅白喜事實際上就是不同圈子裏人的大聚會、大聯誼和大聯歡,你說這時候要是少了酒,那可就是少了溝通的橋樑、聊天的話題和心有靈犀一點通的那“一點”。

仔細想來,人生在世不過區區幾十個春秋,面對死亡,有人看得雲淡風輕勝似閑庭信步,有人卻畏懼如虎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酒倒是個好東西,既能夠壯英雄膽,也同樣能夠壯慫人膽哪!

“來,毅平老弟,咱哥倆兒走一個!”

兩盅白酒下肚,話本來就多的黃忍冬就像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他一手悠然地摩挲着大肚腩一手高高舉起酒盅,衝著對面的黃毅平頻頻示意。

剛滿二十歲的黃毅平,就是一個剛剛高中畢業的青年,還沒有正式踏入社會,他可沒怎麼喝過白酒。剛才大家一起舉杯的時候,他只是用嘴唇挨了一下酒,就感覺不是個滋味兒,急忙放下酒盅,操起筷子夾上一筷子豬耳朵塞進嘴裏,急赤白臉咬牙切齒般慌亂地嚼起來。

一聽忍冬哥要和自己喝酒,黃毅平哪裏還顧得上那麼多,他一把端起酒盅站起身來,衝著黃忍冬伸過去,兩隻酒盅“噹啷”一聲碰在一起,隨即揚起脖子一飲而盡。

“中!不愧是咱老黃家的好兒郎哈!”黃忍冬絲毫不吝惜讚美之詞,他自有三寸不爛之舌,還怕你沒有如海酒量嗎?

“滿上滿上!”黃忍冬示意一旁拎着酒壺等着添酒的王成良,“這一條腿兒可是站不穩哪,還是得兩條腿兒走路才中,平穩、踏實、夠快。老弟,兄弟親哎哥倆好,再走一個!”

“噹啷”一聲,黃毅平第二盅酒又下了肚。

“快,滿上滿上。”黃忍冬一招手,一邊瞅着王成良添酒,一邊念叨着他那一套勸酒詞,“這第三盅酒嘛也有說道,三就是先,哥祝老弟你一馬當先,先入為主,先行先試,先人一步,先佔先得;劉關張桃園三結義,一生一世做兄弟。哈哈,干嘍!”

“噹啷”一聲,黃毅平第三盅酒又下了肚。

“來來,快滿上滿上。”看來黃忍冬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舉起酒盅懸停在桌子上方,嘴裏卻沒有消停,“這四嘛,就叫四季發財、四季發呀!幹了這盅酒,你就跟哥走,吃喝用度不用愁,一二三四、五子全都有,不信你就跟哥走,跟哥——走!”

王成良丟下酒壺,急忙伸手擋住黃忍冬的酒盅,“嘿嘿”一笑,一臉不解地追問道:

“等一等,黃老闆剛才說什麼來着?‘一二三四、五子’是什麼來頭?我替大傢伙問問,

說出來也好讓我們長長見識不是?”

黃忍冬一聽就來了精神,將手中的酒盅往桌子上一頓,手舞足蹈、眉飛色舞地娓娓道來,大家全都伸着腦袋豎起耳朵認真聽他白話:

“說起這五子嘛,一般人還真是不知道。其實,說白了就是房子、車子、票子,還有妻子、兒子,這叫時來運轉四季發,五子登科笑哈哈。想要五子早登科,這第四盅酒嘛,咱大家必須一起先喝下!”

話說到這個份上,誰還能不喝下這盅酒呢?五子登科,這可是極富誘惑力的大餅,沒有人會傻到拒絕這些實實在在的真金白銀和觸手可及的夢想。再說喝下這盅酒,至少不會詛咒自己一無所有、死無葬身之地吧。

黃毅平喝下了這第四盅酒,他開始感到有些上頭,臉色也變得紅撲撲像一張紅布似的,他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不能再喝下去了,還是多吃些菜才是正理。

王成良端起酒盅一飲而盡,豎起大拇指不停地嘖嘖稱嘆:“說得好說得好,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令人耳目一新如坐春風哈。哎,黃老闆哪,你哪剛才還說啥子來着?哦……‘不信你就跟哥走,跟哥——走!’你不會是喝高了吧?不能夠哈,這才喝幾盅小酒啊?”

黃忍冬一聽,心說“完了完了”,讓這小子逮住漏洞抓住把柄了。哎,話已至此,那就索性一鼓作氣吹起來吧,反正牛皮可以吹破,自尊不能不要哈。

“怎麼王秀才,這麼說你可要投筆從商?”你想那黃忍冬是什麼人,他話鋒一轉就勢反將了王成良一軍。

王成良不覺臉色一寒,不過轉瞬即逝,隨即將計就計,一臉正色地正待回應,這時托盤手黃軍威一路小跑着趕了過來,大家一看,原來是熱菜上桌了。

“來來來,趁熱吃着!”

黃忍冬向來能說好玩喜歡逗趣,這時一看熱菜上桌,匆忙拎起筷子作夾菜狀,舉目又掃視了桌子一圈,自有一番說辭,末了還不忘剛才的話茬兒,“毅平弟,都有着哩哈。來嘛!還有王秀才,先吃菜先吃菜,邊吃邊想,可要想好嘍再說哦!”

王成良成竹在胸,不露聲色第舉起筷子正要夾菜,聽到黃忍冬表面上關懷備至實則提名道姓地叫板喊話,話里話外儘是調侃的意味,頓時心裏的火氣就不打一處來。

他一面頻頻點頭示意,回應着黃忍冬的虛情假意,一面夾起一大塊小酥肉送入口中,一番咀嚼着咽下去,卻不忘拿話回應着黃忍冬:

“老少爺們,我說老闆就是老闆哪!你看人家黃老闆那叫一個洒脫,這可不是一般有錢人說來就來得了的。老話兒常講‘人不出門身不貴’,這話講得好哇!黃老闆,要說起投筆從商,我王成良還真得慎重考慮考慮仔細研究研究,不過最終考慮研究的結果,究竟何去何從,那還要看你黃老闆給畫的大餅,它的大小、品相和色香味如何了。哈哈哈……”

黃忍冬一聽這話,突然放下手中舉起的筷子,-端起面前的酒盅,衝著王成良一揚手,然後一飲而盡,砸吧砸吧嘴,目光游移不定地向四外張望着,而後壓低聲音神神叨叨地說:

“你要這樣說的話,我先把這第五盅酒幹了,以此來表示我的誠意,大家隨意哈。雖說老書記有酒有菜的好生招待,但是白事兒畢竟不同於紅事兒,咱真要表現得有失分寸那該有多不妥,惹大家笑話不說,還讓人家說咱不着四六對吧?這樣吧,真要想喝得盡興玩得痛快無話不談,改天我約上你和毅平弟,咱哥仨好好聚一聚,聊一聊,到那時咱無所顧忌地開懷暢飲,暢所欲言,不醉不休,這想想心裏就美滋滋的。”

“忍冬哥,王秀才,還有大傢伙都有着哩,吃菜吃菜……”這回輪到黃毅平說話了,他不能再喝酒了,只好一直讓大家夾菜吃,不過也對,少喝酒多吃菜嘛。

但是,大家都在想着“五子登科”這事兒,前四盅酒都喝下肚了,這臨門一腳、至關重要的第五盅酒怎麼肯落下呢?

那就喝吧!於是大家心照不宣,不約而同地又舉起酒盅一飲而盡,一個個便美滋滋地沉浸在“五子登科”的美好憧憬和無限希冀之中。

黃毅平也勉強喝下了這第五盅酒。不可否認,他也在琢磨着“五子登科”這事兒。對了,還有王成良提到的那句話叫什麼來着,叫、叫着……

哦!對了,就叫“人不出門身不貴”。人不出門身不貴,這話兒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黃毅平反覆咀嚼、品味,不停地琢磨着,看來,今夜的他註定是要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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