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

舊事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沉默了許久,他從車裏取出一條藏毯取出披在我肩上,布達拉宮樣式的,瞬間感覺風力小了不少。習慣性地要點煙,扭頭望見羊湖便放棄了,只是低頭玩弄着毯子上的流蘇問道:培訓結果如何?通過考核了嗎?

沒有。他長嘆一聲道:差四分便通過了,明年可以補考。不過我不是很在意這個結果,原本我便是不求上進的人,從我的筆記中你也能看得出來,比如我之前一個資格證書考試,當年要去裸考,考試前一天省里來單位檢查,身為技術負責人的我卻不顧領導反對執意去了,結果沒有通過考試,淪為大家一年的笑柄,第二年我賭氣努力學習便通過了。這次參加培訓的目的,也是看中其含金量,換個城市也好找工作,可是如今已經失去了意義,過與不過又能如何呢?明天我便要離開LS回到東北了,謝謝你這段時間願意做我的樹洞,不知道下次見面會是怎樣一副光景。

回去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說實話,沒有。他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我不是喜歡做計劃的人,所以沒有打算,走吧,喝酒去,這兒太冷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他已經不在了,連一句道別的話也沒留下。吃過早飯,便背上這幾本筆記在大昭寺附近閑逛,竟然走到衙門門口。看了入口處的簡介才知道這裏便是清政府駐藏大臣衙門,距今已有三百多年的歷史。該衙門為三層藏式建築,因大院南樓的窗戶可以近距離觀賞到八廓街的街景,便被人們習慣性稱為“沖賽康”,意即“可以看到集市的房子”。直接來到南院三樓找了個位子坐下,便閉起眼睛,想像着當年身着清朝服飾的官員辦公的場景。

然而思緒不多時便跑偏了,眼角也隨之濕潤起來。正要擦去淚水,已經有人遞過紙巾,抬頭望去卻是團團。他解釋道他是下午飛機,閑逛時也發現了此處,便進來走走。隨後,他便詢問起我流淚的原因。

我的父母在我十歲之前便各自組成了新的家庭,我是由媽媽帶大的。成績優異,相貌你見我如今便也能猜到,小時候也不算差的,母親和繼父一直沒有再要一個孩子,所以作為家中的掌上明珠,我一直是幸福的。只是這一切就如同掉落在地上的存錢罐一般,在十八歲那年碎了一地。

那是六月底的一天,當時我剛查到成績,如願考取了理想的大學,家裏為我辦了升學宴,在前排為我的同學單獨預留了一桌。席間好不熱鬧,我感激母親的同時,更感激繼父這些年對我們母女的付出,因為這種付出在沒有血緣關係的情況下顯得更加不易。匆匆吃完飯,我便丟下仍在暢飲的父母,拉着同學們去唱歌了,那天我們唱到很晚,啤酒瓶子堆了滿桌滿地,同學們依依惜別,有抱頭痛哭的,當然也就有慷慨豪邁的,許下十年後再見的感言。那天我也喝多了,被兩個閨蜜架回自己的卧室倒頭便睡了下去。

因為喝了太多啤酒,半夜便醒了過來。去過衛生間后便回到房間發獃,憧憬着大學生活的美好,這時門口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大力敲門的聲音,我便去開門,只見繼父左胳膊肘抵着牆,領帶早已扯得不成樣子,他望向我的眼神,像一頭野獸。

那天晚上,窗外掛着一彎慘白的殘月,屋裏靜悄悄的,靜到可以放大沉重的喘息聲。

第二天,我便提前買了去往大學的車票,在大學附近的賓館住下,等待開學。

一個月後,母親自殺了。於是大學四年的生活費便由我生父承擔了下來。

我原本以為這輩子不會再愛上任何一個男人了,可是大二的時候,一次聯誼,我愛上了我同系的學長林軒,那次聯誼,他不過唱了張震岳的一首老歌《小宇》,台上的他用聲音融化了我,我覺得我彷彿要被治癒了。

我不清楚現在的大學女生喜歡什麼樣的男孩子,但咱們那個年代女生心思比較簡單,一個梗便可以概括:唱跳rap籃球,如果會彈結他,那便是白馬王子了。當時他是北極星辯論社團的骨幹,恰巧系導員生病,他便做了一段時間代理導員,我總是找一些小事請他幫忙,時常拉着他去圖書館啃書,等到他向我表白的時候,我便接受了他。

只是接受他之後,我便擔心他會在意我的過往。在真誠和欺騙之間,我選擇了對他說我高中時交過一個男朋友,他奪去了我的第一次,我想這樣的理由總比我繼父對我做的荒唐事聽起來順耳一些。他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快,反而擁抱我安慰我,說他並不在意這些。於是,我們兩個作為系裏的金童玉女,在大家羨慕的目光中順利畢業,在同一個城市工作並結婚了。

他依然表現得很愛我,對我言聽計從。我喜歡看他認真工作的樣子,喜歡聽他溫柔地唱着《小宇》那首歌,喜歡他困得像只小貓一樣在我耳邊呢喃地對我說愛我。我們結婚的時候,他為我買了一隻鑽戒,我為他買了一隻價格不菲的手錶,因為我知道男人帶戒指工作不方便。當時他還笑着問我怕不怕他手上光禿禿的會被人誤會是未婚,被我拿着抱枕笑罵著狠狠打了一頓。

那段時光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後來我懷孕了,他便請了保姆來照顧我,從此他便更加努力工作,說是要為我和即將出生的寶寶賺更多的奶粉錢。那段日子他經常加班到深夜,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家中,簡單洗漱后便會從身後抱住我,一隻手撫上我的小腹沉沉睡去。直到那天他睡着之後,我也昏昏欲睡之時,他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我從前從來不會翻看他的手機,那天來了興緻,用他的指紋卻解鎖失敗,嘗試了好幾個他常用的密碼才解開手機,微信聊天記錄里,有一張鎖骨處種了草莓的照片,一個叫草莓糖的微信名告訴他,下次不要種草莓了,被她老公發現就慘了。

一陣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這個草莓糖我認識,是他們單位的人事經理,經常帶着她丈夫來我家裏玩,我一腳將他踹醒要他給出解釋,他低頭解釋道孕期三個月左右時他倆去寧波出差三天,最後一天在酒店喝酒聊天,喝多了便睡在了一起,之後便偶爾會發生關係,其實他早就覺得對不起我,正好今天被發現了,他會斷絕與她的來往,用餘生補償我。

我冷笑着問他,那他的工作怎麼辦?如果繼續在這家單位工作,難免抬頭不見低頭見,要不要辭職?捨得不捨得這份正處於上升期的工作?見他沉默不語,我便將這些年一直滴酒不沾的原因告訴了他,我討厭喝酒,因為那次酒後,我失去了第一次。他聽完很難過,狠狠地抽了自己幾個耳光,抱住我痛哭說道他知錯了,再也不會了。

然而,那天過後,我便開始疑神疑鬼,沒過幾天他又被我抓到在QQ上依然和那個草莓糖聊着不堪入耳的話題,我平靜地去做了引產,辦理了離婚,離開了那個城市,孤身一人去深圳打拚,我也學會了抽煙喝酒,可是我再也學不會如何去愛一個人了。

看來你我的相識是註定的。沉默了許久,團團才緩緩說道:也許,我們這樣的人身上會有相同的磁場吧,互相吸引,然後互相傾訴。你看,今天的相遇說是巧合,我覺得像是命中注定。畢竟LS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嘛!

其實酒量確實是練出來的。我和笑笑在一起的時候,只需要一瓶啤酒便能將我放倒。記得剛讀研那天,我的導師請客吃飯,我喝了三瓶啤酒,同學們便架着我回宿舍了,走到一處草坪的時候,我醉倒在地上,還不忘拿出充電器,將插頭插進草坪中,好不容易將我送到上鋪,我卻仰躺着開始嘔吐,你能想像在上鋪噴泉的樣子嗎?第二天的宿舍簡直慘不忍睹!

見我禁不住莞爾一笑,他終於鬆了口氣。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然後繼續說道:後來慢慢地,酒量也就便出來了。那麼請問我需不需要改簽機票留下來陪你呢?

我拒絕了他的提議,心底還是希望他的工作和生活能夠早日走上正軌,不需要為一個萍水相逢的路人而改變。於是,正好便前往貢嘎機場送他離開,見他心情不錯,我便也鬆了一口氣。

夜色將至,依舊回到瑪吉阿米小坐,眼前是一杯酥油茶。內地遊客大多不習慣酥油茶的口感,初入口時很咸,會被人取笑像刷鍋水一般難喝,但小口細細品嘗之時才能體會其香濃。打開最後一本筆記,發現字體有所變化,猜測這本應該是笑笑的筆記了。不同於一般女子想像中娟秀的字跡,她的字明顯很是調皮,大大小小並不整齊,一定是個充滿能量的小太陽。

我將杯中的酥油茶一飲而盡,續上一杯甜茶,彷彿甜茶才能配得上這樣古靈精怪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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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將團團燉成湯,不放調料不加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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