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風門村
王小明駕車來到了鄉下老家,一個在山上的“鬼村”。
說是鬼村,倒不是有詭,而是因為交通生活不便,人都搬出去了,偌大個村子沒個人氣,荒廢敗落,死氣沉沉。
但這對於王小明現如今的狀況,就顯得太合適了。
既不會對他人造成損害,也不會無法適應這的生活,唯一的缺點就是會比較艱苦以及孤獨。
但這也帶來一個問題,因為村落無人居住了,導致一些基礎設施要麼沒有,要麼就年久失修不能用了。
最重要的就是電力問題與通訊問題,多年未回的王小明忽略了這一點,回到這才發現這裏竟然沒信號。
好在生性謹慎的他這次回來帶了不少設備,包括太陽能板與衛星電話。
但剛剛收拾好行李,裝好太陽能板,還未來得及為衛星電話充電,就已經黃昏了,只能等明天再充電了。
重新睡回兒時的木板床,王小明不知道該怎麼辦,一生信奉科學的他,對這種未知生物毫無辦法。
王小明,你一定要搞明白,你是如何活下來的?
為什麼他完全不記得了?
帶着疑問,足足四十八小時沒睡的王小明終究還是在微弱的燭火下,沉沉進入夢鄉。
一個怪異扭曲的肉色怪物就站在床腳,就這樣靜靜地看着他,看着他。
王小明做了一個夢,夢中,他再一次回到了那個灰色的童年。
看到了古板粗魯的父親,看到委曲求全的母親,看到死氣沉沉的村子。
看到了傷痕纍纍畏縮瘦弱的自己,那個自己做討厭的人。
那時年輕人就已經開始拋棄這座村子,只剩一些老人,以及身無長技不敢外出拼搏的人,例如他的父親。
父親沒接受過高等教育,也不樂意讀書,更不想自己讀書,對我的哀求視若無睹,惹得煩了便是一頓暴揍。
多虧了政府強推的義務教育制,他才獲得讀書出人頭地的機會。
即使他每天要來回走十幾里山路去上下學,他也甘之如飴。
他如饑似渴的學習着,周邊也沒有人能明白他的渴求,他太想剝離原生家庭了。
但好不容易高考完,卻遲遲沒有錄取通知書寄來,對自己成績很有信心的王小明不敢置信。
就在他思量是不是郵遞員寄錯了,跑到鎮子上的郵局去詢問,卻被告知自己的錄取通知書已經給他的父親了。
回到家,看到這個沒用的男人又把家裏不富裕的錢拿去買酒,還對勸阻的母親施以老拳。
他再也忍無可忍,過去無數的委屈與仇恨湧上心頭,燃燒的怒火將父親的威權踩在腳下,他終於開啟生平第一次去反抗這個家裏的“大人物”。
一棒又一棒,重重擊在父親的後背之上,發泄一直壓抑的不滿。
你為什麼要這麼對待自己的家人?為啥眼紅到連家裏人也不放過?為啥始終不肯直視你失敗的人生?
為什麼?為什麼?
你願意固步自封,我不願意,我一定要逃出這個人間煉獄。
母親死死抱住我,不讓我繼續打下去,我知道母親是疼我的,不想我犯下彌天大錯。
清醒過來的我在家裏翻箱倒櫃,尋找那能改變自己命運的錄取通知書,卻一無所獲。
這時,已經將父親抬上床,做了簡單包紮的母親,才臉色蒼白的過來,抱住因為找不到通知書而失魂落魄的王小明。
母親從懷裏拿出了通知書,
不理因失而復得而狂喜的兒子,又去家裏一個隱秘角落拿出一個盒子,裏面是母親不知怎麼省吃儉用攢下來的錢。
“跑吧,小明,跑吧!”
那一天王小明直接去了建康念書,最後留校科研至今,中間只回去兩次。
一次是父親的葬禮。
母親說自從他離開那天,父親摔了一跤,成了植物人,鬱鬱寡歡,沒幾個月就走了。
王小明一滴淚也沒有留,甚至有些解脫。
只是父親死前那合不上的眼睛,那雙臨死依舊充斥着暴虐和怨毒的目光,他忘不了,因此屢屢為噩夢驚醒。
第二次,是母親身故。
母親的身體本就不太好,父親癱瘓後母親照顧他十分辛苦,身體狀況更是與日俱下。幾年後,徹底不行了,只是為了供小明讀書,一直死撐而已。
王小明在母親葬禮上哭的死去活來,他明白這世界上最愛他的人死了,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了。
沒想到這多年後,他會再一次回到這個故鄉。
王小明醒來,發現時間並沒有過去多久,甚至火燭都沒有燃盡,依舊綻放着微弱的光明,讓他稍稍安心。
突然,空間如同玻璃般碎裂,王小明再次來到出走的那天。
他立刻意識到自己還在做夢,追隨自己的身影,再次回到老宅。
默默看着自己衝進去將父親亂棍打成重傷,看着母親如何吃力地將父親攙扶到床上。
看着父親留着一口氣卻依然目露凶光,叫囂着要報警看着,看着母親用枕頭送父親上路,看着母親送自己離開。
看着母親在自己離開后默默用言腌制父親的屍體,看着她跟鄰居謊稱父親摔成植物人,看着她和一具死屍生活了幾個月,等屍體爛的實在不行了才下葬。
看着母親每晚被噩夢驚醒,還要在自己面前隱瞞前因後果,看着他身心憔悴,操勞過度而亡。
最終看着自己在母親墳墓前長跪不起。
這都是為了將他與此事徹底撇清關係,都是為了他的錦繡前程,都是他的錯。
這時墓地上父親的照片突然發出陰惻惻的笑聲,泥土自己翻開,一隻枯骨手掌露出。
王小明大驚失色,他想離開這個畫風突變的夢境,但狠打自己耳刮子也沒用,害怕的他只能不停奔跑,就像童年那樣。
月亮染成紅色,王小明也真的變回了青少年時期的模樣,前方突然出現一個深坑,但慣性驅使下,王小明根本來不及剎停了。
王小明在這個無底深坑中不斷墜落,無休無止。
終於觸摸到陸地,此時王小明已經顧不得為啥自己一點傷都沒有,而是跑向洞裏有亮光的地方,有光肯定就有出口。
一路狂奔,路上皆是皚皚白骨,終於來到光明之處,卻發現沒有出口,只有一輪血月投下陰森森的紅芒。
而這時,王小明也已經化為皚皚白骨,而他卻渾然不知。
微笑和藹的父親,身體康健的母親,三人手拉着手,彷彿變為一個無比歡樂的三口之家。
一起走向墳墓,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齊齊了。
是的,王小明一開始就已經死了。更確切的說,在前一天晚上他就已經陷入詛咒幻境,被惡魔吞噬了靈魂。
但正當惡魔準備故技重施,挑選下一個受害者的時候,祂不知道的是,這副軀殼血脈本身早就已經被某未知存在覬覦着。
在他打開王小明早已塵封在內心深處的隱秘的同時,也勾連上了那個存在。
惡魔固然可以玩弄凡人於心靈囚籠之中,但一旦位置轉換,他也就未必比它之前的獵物強上半分。
王小明昨確實想打給朱陵,但深陷幻覺的他當時根本沒打出去。
今天打給朱陵的是惡魔模仿的王小明,這是一個誘餌,祂需要新的宿主以擺脫目前的死局。
但很不幸,循環再次開啟,而惡魔根本阻止不了。
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讓王小明再次在路上撥打電話,重複之前的一切,然後駛入這個記憶中的風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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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陵自然不知道這些事,他也只接到了一個電話。
在確認資料準確性之後,朱陵就擔心地打給了王小明,但對方卻沒有接。
朱陵頓時黑人問號,不是你說如果信了,再給你打電話的嗎?
結果打不通,是不接還是關機了,科學家不是應該很嚴謹的嘛?
一直到幾天後朱陵刷手機新聞,發覺王小明早就死了,他才有些后怕,這難道是冥府來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