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運來
世界盃,體彩店裏人頭攢動。
遠遠看去,不光是裏屋圍滿了正在急於下注的各種形形色色的人,就連屋子外也都蹲了好些人。全都頂着寒冬的烈陽看着手機屏幕研究的津津有味。
其中一對小年輕的情侶顯得倒有幾分特別,男的五官稜角分明,皮膚白皙透着微紅,此時正在焦急的勸說一旁的女子。
你聽我的,買小日子贏,買冷門,絕對可以,輸了也沒多少,贏了還能小賺。
女子沒有理會男的,而是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繼而往旁邊挪了挪。
你離我遠點,和你在一起我都顯黑。
女子微胖,因為地理氣候原因,所以皮膚看起來略有些黝黑。
這是華夏邊境的一座小城,四季紫外線強烈,每日幾乎都是艷陽高照,晴空萬里無雲。
是一個據說從來沒有下過雪的城市。
女子名叫席玲,是正在這邊城實習的醫科大學生。
蹲在一旁的男的是她男朋友,是從外省來的,雖說是外省的,不過兩地卻也有些瓜葛,畢竟都是隸屬西南之地,飲食文化某方面來說也是大相逕庭,語言溝通也是毫無問題,即使是使用當地的方言用來對話也是完全沒有問題。
這也就間接促成了兩人戀情之中沒有太大的隔閡和分歧。
不過這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搭配倒也是在人群裏面有幾分顯眼,換個角度看又或許是恰恰合適,也就是所謂的剛剛好。
傻豬我選好了,我就買平,我不太相信小日子能贏,我還順帶選了個三乘一的,走吧,陪我進去買吧。
行,那你也幫我買個,買個和你相反的三乘一的。
好,走吧。
說罷,席玲牽着男子就往裏面擠了進去。
然後經過幾分鐘的漫長等待,這才終於拿到了幾張嶄新的彩票。
席玲一臉的興奮,看着手裏幾張嶄新的彩票,彷彿內心裏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就好像那彩票是必中的!就等着隔日去領錢了。
傍晚,天色漸暗,天上的金邊雲朵看起來尤為美麗。
幾棟高樓坐落在一群別墅群中,好似是鶴立雞群那般耀眼而又格格不入。
這就是東城的富人區,一眼望去全是整齊劃一的高檔別墅,就只有那麼寥寥幾棟的高層建築,裏面儘是些精裝修的小戶型,用來作為民宿或是電競酒店,也可作為公寓出租,一般房租比外面的兩室乃至三室都要高出不少。
席玲和她男朋友就是住在這樣的一個六十平不到的小出租屋裏,雖然裏面精裝修,配套齊全,不過終歸還是太小,除了衛生間是單獨的之外,其餘的廚房卧室餐廳全都是在一個屋子裏,房租還高,為此,兩人倒也沒少抱怨。
房間雖小,但是也頗有家的樣子。
你把窗帘挽起來,窗子打開吧,記得開抽油煙機機哦!謝謝傻豬!
席玲坐在電腦前,兩隻腳擱在桌子上,一邊看劇一邊笑眯眯的說著。
兩人總是這樣,每一次的見面,每一次的相處,正如席玲所說,不像是在談戀愛,倒像是在過日子。
晚飯時,席玲還是問出了那句話,雖然心裏很不想問,但是眼看着年下無期,要是不聞不問,要是在這樣下去,只怕是連過年回去的錢都搞不到...
傻豬,工作找的怎麼樣了!有着落了嗎?
說著,還不忘給他的碗裏夾了一大塊肉。
聽見這話,男子眉頭驟然一緊,
心裏直搗鼓,於是語不成句含糊不清的應了兩聲,隨即便低頭吃起了飯,不敢再去看她。
明明是一句語氣溫柔的詢問,在此刻,在男的看來卻更像是一句帶有尖刺的利器那般,直插心房,讓人喘不過氣。
席玲看了看眼前的男子,又輕輕的夾了塊肉到他碗裏,心裏已經有了些怒氣。
韓舟,你有什麼打算你也從來不給我說,每次說到這個問題你都是這樣,你就不說話了,我們討論這個問題有好幾個月了吧,你不去找工作,你不去上班,可是你又沒有存款,你就這樣坐吃山空,我現在實習也是沒有一分錢的工資,我只是擔心你再這樣下去,你怕是過年都湊不齊回去的路費。
我...回不去,要是實在回不去我就不回去了,也不是非要回去過年...
什麼?你在嘀咕什麼呢,你說話聲音大點兒!把飯咽下去再說!
韓舟支支吾吾的講了兩句,可是卻沒被席玲聽清。
面對着席玲提高了分唄的詢問,眼看着席玲的臉色開始從溫和轉為嚴肅,韓舟便也只得放下碗筷,端坐起來打算重新組織語言。
哦,那個,我說,我說什麼呢,我的意思是,如果實在沒錢回去,那我就只能不回去了,也不是非要回去過年是吧,在哪兒不是過啊。
韓舟說的戰戰兢兢的,此時他的心裏已經慌的不行了,可還是硬着頭皮完整的說出了自己心裏的想法,實在是勇氣可嘉。因為這些話,是席玲根本就不愛聽的,這些話,足以用作一場吵架的導火線。
這些話本身是沒有問題的,可是這在席玲看來,那就是有大問題。
行,不回去...韓舟啊,到時候過年我也回去了,就剩你一個人在這兒,你真的覺得這樣有意思嗎?還是你沒有上進心,沒有面對現實的勇氣?你怎麼不知道上進啊!
不是我...
韓舟剛開口就被席玲打斷了,臉上儘是很不耐煩的樣子。
你別說了,你每次都是這些話我早就已經聽夠了,我也不想聽了,聽的我耳朵都起繭了,你無非就是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無所謂,是,你什麼都無所謂,那你有想過我嗎,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們的以後,我回去怎麼和家裏說,這樣我怎麼帶你回去見父母,家裏每次問起來我都只是隨便找個借口搪塞過去,可是韓舟,我們已經在一起一年多了,是,我承認你對我挺好,可是你不上進,你知道嗎,我在你身上,根本就看不見希望,就那麼一丁點的希望我...我都看不見...
席玲越說越傷心,又想起自己的種種委屈,一時間,眼淚竟不自覺的流出了眼眶,一顆顆滴答在了飯桌上,就好像被對面的韓舟無情的傷了心肝,氣了肺腑,此時席玲飯也沒心思再吃下去了,她無奈的抱着膝蓋埋頭哽咽起來,心裏滿是失望和難過。
因為學校有規定,實習生必須每晚在學校的實習生宿舍居住,一方面是為了方便管理,一方面是為了其人身安全着想,所以無故是不允許在外過夜不歸的。
晚上九點,韓舟和席玲兩人坐在車裏彼此一言不發,透過半開的車窗從車外灌進來的冷風吹的人臉頰生疼。
沉悶的氣氛伴隨着兩人直到席玲的宿舍樓下。
望着下車離去的席玲的背影,韓舟這才緩緩點上了一根嗆人的香煙,深吸了兩口,眼睛裏那股濃烈的傷感溢於言表,心中儘是滿滿的自責和無力。
又想到回去晚了搶不到車位,這才暫且放下心中那可憐又可笑的傷感之情,趕忙關緊車窗,疾馳着往回趕去。
回去的路上路過很多彩票店,晚上十點多了卻都還開着,雖然夜深了,卻還是抵擋不住那些球迷的熱情下注。
韓舟點開手機,看着錢包里那兩位數的餘額,竟傻子般的笑了起來,這點錢,要是用作生活費,那再怎麼也可以穩妥的過上好幾天吧。可是現在韓舟不這麼想了,腦海中那句某位老總的至理名言此刻就像是一道發光且神聖的聖旨,就那麼一直在韓舟腦海里轉着圈,那句,年輕人,膽子大一點。
行,搏一搏那就!
於是停車,下車,選號,給錢,出票...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完全不帶一點多餘的...韓舟感覺此時的自己就像是賭神附體,全身都在散發著自信的光芒,就連走路都神氣了許多,心裏的惆悵和不快也被手裏的彩票掃的一乾二淨,整個人心情大好,完全忘了剛才被席玲教訓時如同被主人鞭打小狗那般的狼狽模樣。
不過也難怪,幾十塊錢留着吃飯也不過就是區區幾頓,要是球買對了,搞不好就可以小賺幾百,那個把月的生活費要是省點兒也就應該是夠了。所以要是這麼看,那這買球又何嘗不是一種機會呢?
更何況古話說得好,小賭怡情,大賭傷身,這就當做是怡情了,所以怎麼算,那都是不虧的。
韓舟回到家就看起了球賽,一桌子的剩飯剩菜也沒有半點想要收拾的意思。
嗯,沒錯,不過還得加上一條,不光是沒有上進心,而且還懶!哎,我這種人,看來廢了!
韓舟咧嘴譏笑的說著,一邊自言自語的嘲諷着自己,一邊從冰箱裏拿出了上次還沒喝完的半瓶肥宅水,揭開瓶蓋咕隆咕隆的就是兩大口飲入腹中。
隨後球也不看了,直接就倒在了床上,就連襪子都沒脫,直接就打算睡覺了。
反正也不懂球,等着明天看結果不就好了嘛。雖然心裏這麼想,好像是還有點期待的樣子,可是韓舟自己卻清楚的知道那肯定是中不了的,因為細數自己的過往,在賭博這方面的運氣,那就幾乎是為零,幸運女神從不眷顧的那種人,說的簡單點,那就是從來沒贏過,但凡是沾賭,那結局就是必輸!
就這樣聽着足球解說員的聲音,韓舟迷迷糊糊的便睡著了...
可是此時已經熟睡的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電腦屏幕的正中間,居然閃爍着一根淡藍色的進度條,進度條若隱若現,好似是透明的玻璃管一樣,只不過裏面裝有某種不知名的藍色液體,那進度條時而清晰時而透明,就在屏幕中間一閃一閃,有點像是網上很火的某種呼吸燈的那種氛圍效果。
屋裏此時所有燈都已經關閉,只有電腦屏幕還在亮着,閃爍的畫面里那些汗流浹背的球員正在球場上賣力的奔跑着,足球來回傳替,賽況已是接近尾聲,正處於最後的白熱化階段。這時候離本場結束已經就只剩短短几分鐘的時間了,此時,場內外的觀眾無一不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席玲也不例外,作為一個女生,居然看的比大多數的男生都還起勁。
望着手機里那直播的畫面,那比分,心裏早就已經哇涼哇涼的了,心想這三乘一第一場就輸了,那接下的兩場即使是全都蒙對了,那也依然沒有半點屁用啊!
席玲是個典型的偽球迷,要不是買了彩票,她是壓根不會看球的,反正看了也看不明白,哪有比分看的透徹,一目了然。
眼見比賽結束都沒有上演比分扳平的奇迹,席玲也只能在心裏安慰自己還好買的不多,還好自己本錢不多這些...
第二天上班,席玲的兩個大黑眼圈顯得格外引人注目,這也讓不少好心的同事投來關切的問候。可是席玲自己知道,那是自己熬夜看球看的,才不是因為和男朋友吵架什麼的所造成的。
想起韓舟席玲就來氣,看着聊天時間還定格在前日的消息,席玲更是來氣,居然連個晚安都不給我說,真的是長脾氣了!真是個蠢豬!不過雖然心裏這麼想,早已經把韓舟從頭髮絲到腳指甲全都罵了個遍了,但是表面上卻看不出來半點有不對的樣子。
這可不就是典型的女人心,海底針嗎...
醫院的氣氛總是讓人感覺壓抑,偌大的地方居然人滿為患。
席玲要做的就是輔助老師,幫着打打下手,接診,記錄,然後聽老師傳授各種心得,又或者去鄉下,有時候還會坐着救護車去大老遠的接病人,忙的時候飯都是顧不上吃的,更有時候水都是顧不上喝,這就是席玲的工作日常,也是她們醫科大實習生的日常。
中午,艷陽高照,晴空萬里無雲。
太陽炙熱的光輝曬在韓舟的床上,不偏不倚,剛好覆蓋韓舟的整個屁股。
不一會兒,熟睡的韓舟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只感覺屁股那塊燥熱難耐,更像是火烤那般讓人不悅。
挪了挪身子,韓舟就打算接着繼續睡,可是忽然想起昨天的彩票,也不知結果怎麼樣了,於是睡意瞬間全無,嗖的一下坐直了身子,衣服都顧不上穿,一個跨步就跳到了電腦前,滾動着鼠標開始查詢起了賽果。
可隨着鼠標的滑動,韓舟的表情也從那滿懷期待的神情逐漸變的,後悔,獃滯,最後才是深深的自責。
此時屏幕上的進度條忽然猛的漲了好大一截,而且光芒大閃,刺的屏幕前眉頭緊鎖的韓舟下意識果斷的眯緊了雙眼,並以迅雷之勢趕緊伸出雙手擋在了自己眼前。
嗯?什麼東西?什麼鬼東西閃的我眼睛都睜不開!這一大早的,球沒買對電腦還給我作妖?
罵罵咧咧的韓舟退後了幾步,這才敢緩緩放下遮在眼前的雙手,然後才看清楚那閃光的玩意兒原來是個進度條。
此時的進度條已經不再是半透明的狀態,而是更加的清晰,而且顏色也更加的鮮艷,從開始的淺藍色現在已經變成了深藍,而且中間還可以清楚的看到有字體的痕迹。
湊近一看,原來是個百分之五十的淡白色提示符。
不對啊,我這最近也沒看什麼不好的網站嘛,這電腦咋還中病毒了這!不對勁,先重啟看看!
韓舟摸着後腦勺左思右想都沒想出這電腦是啥時候中的病毒,就記得昨晚都還是好的,不過他現在也顧不得想那麼多,於是果斷的點了重啟,畢竟有問題就重啟,實在不行再重啟,就不信它沒有治不好的毛病。
可是重啟倒是重啟了,只是那進度條卻是絲毫沒有一點消失的痕迹,更讓韓舟傻眼的是,就連把機關了,把電源拔了,那進度條也依然是紋絲不動,像極了貼在人身上的狗皮膏藥,只不過,這狗皮膏藥更像是從裏面貼的,而外面的人雖然可以看見它,但是卻怎麼都奈何不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