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學院見聞

第5章 學院見聞

樂平學院是樂平縣唯一的官學,百餘年來出過不少人才。

青石磚圍起幾畝地,中間坐落着三座兩層高的磚木結構樓房,兩大一小,大樓居左右,用以學生上課,小樓靠北居中,是先生們的教務樓和休息間。

院內綠樹成蔭,在正中栽有一棵大榕樹,沿着圍牆錯落有致地佈置了桂花樹和不知名的花草,整潔典雅,隱隱約約還能聞到花香,聽到讀書聲。

唐淮進門后徑直地走到自己學堂內的位置坐下,先生還沒來,左右打量一番,尋找他的第一個目標。

學堂內擺着二十張桌案,單人單桌,此時距離上課還有點時間,學生們三三兩兩地湊一塊閑聊,時不時傳出有意壓低的笑聲。

學生大致分為三個群體,人數最多的一夥是城內的世家和地方大族子弟,其中三個世家子明顯地位最高,其他幾個家中未入士籍的地方大族子弟正在圍繞着他們吹捧討好。

另一夥則是跟唐淮家庭條件差不多的寒門子弟,祖上闊過,現在家裏還有人在縣裏任職,官職一般不大,有些甚至都沒有官身,只是個小吏。

最後一伙人數最少,只有四人,平民百姓,他們沒有閑聊,只是在自己的座位上沉默地等待着。

其中兩人,是李家兄弟,據說母親病死,父親戰死,大哥拿着官府給的撫恤,變賣了家裏僅剩的幾畝薄田,帶着弟弟直接來學院求學。

唐淮當初聽聞,就覺得這李家大哥李澤勝妥妥是領了主角模板的人物——

父母雙亡,心性堅毅,行事果斷,還有個弟弟。

最關鍵的是以他家父母都是泥腿子的出身,見識有限,他卻能看透人生最容易走的路是讀書,傾盡家財,勤工儉學也要帶着弟弟來搏一個翻身的機會。

再對比學堂中那些大多隻會抱怨讀書苦讀書累的學生,怎能不讓唐淮刮目相看。

後來唐淮主動示好,接觸多了,就發現李澤勝看似成熟堅毅的外殼下,其實還是一個十多歲的孩子,偶爾也會貪玩,會偷懶,會羨慕同學的好家境,只是他清楚如今和弟弟相依為命,必須認真讀書才有出路。

至於李澤勝平時要麼沉默寡言,要麼一句話堵死人的高冷樣子,在唐淮看來不過是叛逆期孩子拙劣地維護尊嚴的方式,是不成熟,卻也不難理解。

唐淮想了想,沒有去找李家兄弟。

他扭頭轉身,一隻手倚着后桌案上,神秘兮兮地對坐后桌的人說道:“把你弟叫來,小爺我今日有好事要便宜你們兄弟倆。”

他的后桌正是鄰居朱家的朱駿,算起來兩家也是世交。

唐淮爺爺跟朱駿爺爺當年同在靖南侯麾下,朱駿爺爺當時是主管軍紀的軍正,而唐淮爺爺則是有名的軍中刺頭,所以兩人極不對付。

一場大戰役,軍中退役的人不少,都被統一安置到了樂平縣,兩人分的宅地剛好挨在一起,做起了鄰居。

後來唐淮的爹唐義和朱駿的爹在年輕的時候看上了同一個女子,爭風吃醋沒少斗,最後是唐義娶得美人歸。

說唐朱兩家有交情,那是一點都沒說錯的。

唐淮話音剛落,旁邊就有一個壯漢湊了過來,大大的腦袋小小的眼睛瞪着他,瓮聲瓮氣地說道,“淮哥兒找我?”

看了看一米八幾膀大腰圓的朱傑,又看了看一米六齣頭瘦得跟猴子似的朱駿,唐淮心中搖了搖頭。

“咳咳,是這樣,小爺我昨晚得初代聖天子託夢,

說是當年鎮壓叛亂后,把抄家所得的金銀珠寶...”

“抄家所得的金銀珠寶藏在了地下,讓你去取,只要挖出來交給當代天子,輔助天子中興基業,就讓你做大將軍,是不是這樣?”

朱駿沒等唐淮說完就一頓搶白,說完還不屑地嗤笑一聲。

唐淮愣了愣,眼珠子一轉,腦中想着該怎麼補救。

朱駿看着唐淮這樣子,心中好不痛快,嘲諷道:“十一歲那年你這套話就用過了,今日還想拿來誆我?”

當年朱駿被唐淮騙了整整兩個銀元,那可是朱駿朱傑兄弟倆一個月的零花錢。

大乾朝官方一兩純銀能換一千個銅大錢,地方上一兩銀子能兌三到四塊各州鑄造的銀元,兩塊好成色的銀元在越州值六百多銅大錢,夠縣城內尋常一戶人整個月的開銷用度了。

唐淮瞪大了眼,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好你個朱駿,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咱們是只隔着一道院牆的好兄弟,你怎能如此記仇呢?”

“我說唐淮,自小你除了會坑會騙,就只會惹了禍賴我兄弟倆頭上,就你這樣的德行還好意思說跟我是兄弟?”

聽到這話,唐淮急了,惱怒地質問朱駿,“我德行怎麼了,說事就說事,怎能憑空污人清白!”

這年頭德行問題可是大事。

“七歲那年,我家大黃和雌狗在後院配種,你在隔壁看着了,拿冷水潑,敲盆子嚇,甚至還夾爐子裏的火炭去嚇唬它。”

朱駿人雖瘦小,卻絲毫不慫,“你乾的缺德事還少嗎,要不要我一件件列出來?”

唐淮臉色漲紅,當年剛到樂平縣落腳不久,碰巧看見到這事,就想着研究下兩個世界的動物物種結構是否還一樣,他能發誓——絕對是科學精神,沒有一絲歪心思。

他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小時候不懂事,現在還說那些作甚!”

學堂里的人聽見拍桌子,紛紛轉頭看了過來。

唐淮不敢聲張,連忙又坐下,把腦袋湊近了低聲說:“我這次真的是有好路子,只要咱們拜個把子,你倆真心實意叫我大哥跟我混,少不得吃香喝辣的。”

他拉回腦袋,抬起下巴,“再說了,我那時候是覺得你家狗子怎能如此不知羞,光天化日之下干那事,是想替你家管教管教。”

說到這裏,他心中想起那狗齜牙咧嘴的模樣,暗道:說來朱家那大黃狗現在見了我還使勁叫,朱駿這記仇的性子就是隨了他家大黃。

一直聽着兩人鬥嘴的朱傑突然做了個托肘舉手的動作,小心翼翼地說:“我一直想不明白一個問題,當年聖天子他老人家為什麼不直接託夢給現在的天子,反而託夢給淮哥兒呢?”

這下把唐淮都整得真有點不好意思了。

朱駿更是氣得翻白眼。

這時,學堂門口走進來一位白髮老人。

“安靜!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這白髮老人正是學堂先生,以嚴格治學著稱,學生們連忙端正坐姿,等待先生講課。

“今天我們繼續講孫夫子的《社會通識》最後一論...”

...

好不容易熬完兩堂大課。

唐淮已經筋疲力盡,聽課學習比練武還累,這一點兩個世界都一樣。

也沒有什麼心思去折騰朱家兄弟了,心裏尋思着,以後趁朱傑不在的時候,少不得要讓朱駿知道什麼叫禮儀教化。

‘明明是他家狗的問題居然怪到我頭上。’

午時,學院裏的午飯時間。

世家大族的子弟們掏出了自帶的食盒,寒門子弟拿出了乾糧,平民學生要麼是去院內的水井打水充饑,要麼就閉目養神——普通老百姓一天都是吃兩頓的。

李家兄弟的桌案在屋內最一排,他們安靜地坐在案前閉目養神,似是消化着剛才先生講的課。

唐淮拎着早上買的大餅走到他們面前。

“阿勝阿威,我早上餅又買多了,來幫我吃點唄,別浪費了。”說著唐淮就把餅放到面前的桌案上,打開荷葉,將其中一張餅掰成兩半。

餅是白面做的,有臉那麼大,半斤重,面上還撒了點芝麻,香味誘人。

李澤勝睜開了眼,很自然地拿起半邊餅遞給了旁邊的弟弟李澤威,然後再拿起另外半邊,一隻手捏着餅一隻手托在下邊,小心地送進嘴裏,細嚼慢咽。

唐淮笑眯眯地看着李澤勝吃餅,正準備開口說話。

“你之前那些話我聽到了...”

咽下口中的餅子,李澤勝認真地看着唐淮。

“這餅,可買不了我李澤勝。”

唐淮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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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天命者得至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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