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路血戰

深夜雨後的山間有股獨特的氣味，瀰漫的涼意能滲入人的骨子裏去。

泥濘山路邊上胡亂地生長着或高或矮叫不上名字的樹木，枝頭的樹葉托着一滴露珠，眼看着就要滴落入路上的小水坑。

一隻黑色的牛皮靴毫不在乎地踩過這小水坑，濺起泥漿，接着又快速地離去。

高天九背着唐淮，速度不快不慢地小跑着下山，保持着體力和身體狀態。

下山的路很快，過了這個彎沒多遠就是山腳的桃花坪，到了那裏就會陸陸續續出現一些村莊人家，離樂平縣也就近了。

高天九一邊奔跑一邊警戒着，不敢絲毫大意，不能指望僥倖避開來截的敵人，他知道必有一場血戰，越是接近出口就越是要小心。

突然，他腳下傳來一陣大力，心中一驚。

只見山路的泥地里埋着一個繩結的圈套，他的右腳剛好踩在圈套中間觸發了機關，繩子套着他的腳踝急速收縮，一股大力猝不及防地將繩子往側面的樹上扯，正要把他吊起來。

高天九身子側翻，腳已高過頭，但他一路保持着警惕，立馬反應過來，單手撐地，另一手揮刀乾脆利落地切斷腳后的繩子。

落地還未站穩，跟着就是一個驢打滾，滾進路邊的樹根下。

咻咻——

原本的位置半腰高的地方飛過兩道黑影，看不清是什麼暗器，打在身上想來也落不下什麼好，與此同時，樹冠的上方還撒下一張網，若不是高天九閃躲及時，這一套三連麻煩可不小。

“呸、呸、呸！”

唐淮在高天九背上抹了把臉，吐掉濺入嘴巴的泥沙。

剛才那個情急之下的驢打滾是高天九的本能反應，可苦了唐淮，本就虛弱的小身子被壓着滾了一道，吃了一口泥漿。

高天九黑着臉站了起來，看着遠處從樹榦後走出的人影。

他高聲問道：“來者可是蒼梧郡兵務從事趙陽？”

“正是在下。”

“真是用得好手段，你這國子監的白玉劍，還耍什麼劍，幹嘛不直接使糞叉得了！”

雖說各為其主，不折手段也是應該的，但高天九還是惱，這又是下套又是撒網的山民狩獵手段，感覺自己被這小輩侮辱了。

“哈哈，閣下見諒，只是在下想着，若要是能兵不刃血自然是最好的，畢竟打起來刀劍無眼，我這細膩的肌膚被留了疤痕那多不美啊。”

高天九聽了眼角抽了抽，別說他了，唐淮聽了也覺得有點惡寒，這大老爺們出來混刀劍的怎麼還在意這個。

“既然怕，何必來這替楚侯賣命。”

“楚侯？唉...非也，但亦是身不由己呀。”

趙陽從遠處緩緩走來，白衣玉冠，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

“就你一人，不帶兵？”

“告訴你也無妨，縣正大人帶着兵以抓賊的名義封鎖了官道，在下來這是私活，只有一人。”

高天九沒有再問，心中疑惑不少：

義少爺僅是南平縣的從七品縣尉，這回上頭查到了牽涉楚侯和朝廷一系的禁品走私，但他作為一個縣尉，聽令於南平縣正，往上還有水務司從事，再往上還有郡都尉，都是靖南侯一系人馬，唐家說是被殃及池魚都有點勉強。

從昨晚來襲的人手實力可以看出，只想滅知情人的口，殺其他人也就順手為之，要不然他難以將小少爺帶出。

原本他以為只要突破官兵人馬的封鎖，就能順利將小少爺帶到半個月前回娘家省親的夫人那，

剩下的事自然有人做主，用不着他操心。

可這一路來，先是冒出一個紅花會的紅甲女子，現在又來了一個聲稱接私活的，什麼私活能找上白玉劍趙陽？

不管如何，拼了這條命他也得將小少爺帶出去，唯死而已。

一念至此，高天九再無雜思亂想。

“那便試試！”

說著，就準備解下束帶，要將唐淮卸下。

唐淮察覺到高天九的打算，連忙低聲制止。

“像之前那樣，我能助你。”

高天九聞言想起他面對紅甲女子分身的那一幕，他一直沒有去問，卻也知道唐淮能幫到自己，但他更擔心刀劍無眼一不小心傷到了小少爺可如何是好。

唐淮似是猜到了高天九心中所想，開口道：“高伯莫怕，你不怕我就不怕，唐家男兒都是好漢子。”

高天九抿了抿嘴，背負着唐淮，雙手持刀抬至胸口，望向趙陽，眼中滿是戰意。

趙陽看着高天九這幅模樣，搖頭無奈地說：“我不是官兵，那點破事我懶得理，跟我走一遭，講不准你們能安然無恙地回家。”

高天九不說話，保持着姿勢看着他。

趙陽嘆了口氣，明白他這話說出來確實沒什麼說服力。

隨即拔劍出鞘，氣勢一變，從之前公子哥的瀟洒轉為劍客的凌厲。

微微低頭示意，行持劍禮。

再抬頭，趙陽直接搶攻，一個躍步下劈，高天九持刀攔劍，同時後退。

趙陽得勢趨進，弓步掃劍，接弓步撩劍，再進步劈劍，他所用俱是劍術的基本招數，三招間卻能接連逼退高天九，可見不是徒有虛名之輩。

“點劍訣！”

三招蓄勢，趙陽使出了國子監君子劍的劍訣玄力技，自上而下點出，這一劍帶着劍氣，威勢十足。

高天九卻不退反進，運轉體內玄氣激發氣血，硬生生架住了這一劍，接着揮刀欺身而上，打算拉近距離抵消對方是善用兵器的優勢，打的就是以命換命。

趙陽側步躲開，一招追形截脈，后發先至，用巧勁截擊住了對方的進攻，看着就像高天九準備要自己撞上他的劍尖一樣。

至此，趙陽雲淡風輕，高天九已臉色漲紅。

雙方看似再次進入了僵持的局勢，但高天九心裏明白，自己已穩落下風，若是自己的長槍在手尚能一戰，只是拿刀的話十成功力發揮不出七成。

“逼他用那劍訣。”

後背唐淮聲音傳來，高天九不假思索，立馬發動搶攻。

又是數招交鋒，趙陽再次完成蓄勢。

“御風訣！”

唐淮之前不明白為什麼趙陽要喊一聲招式名字，明明高天九出招和之前那紅甲女子都不需要，剛才對方施展劍訣太快，他沒反應過來，但這回卻看了個真切。

在他的視野里，趙陽喊出劍訣招式名字后，似有暗光自頭部流轉，猜想是能輔助集中意志力，隨後能隱約看到對方體內玄氣運轉的大體路線，線路匯聚處有明顯的光點，光點形成后玄氣就都匯聚到玉劍上了。

“擊左肋。”唐淮一看到光點立馬提醒高天九。

高天九應聲而動，提前破了趙陽的劍訣，也就是他根基紮實，修為與趙陽差距不大，方能跟得上招式。

趙陽被破一招並不在意，繼續劍走如龍，劍招如潮水般一起一落，帶着玄力再次襲來。

“左肘中。”

“右胸！”

“喉下一寸。”

“臍下兩寸！”

...

一開始高天九應付的還有些吃力，隨着唐淮報點越來越及時，他現在已經能對付得過來，暗暗心驚，小少爺這到底是啥本事。

高天九是輕鬆了，唐淮可遠沒有那麼舒服。

趙陽的攻勢愈猛，節奏愈快，這種視野狀態下，唐淮本就虛弱的身體與精神十分吃力，更別說還要集中注意力分析和提前報點。

他不禁心中吐槽，現在才知道那幫助慕容復的王語嫣也是挺不容易的。

鏘——

唐淮低頭閉眼。

高天九險之又險地格開貼臉襲來的一劍，那飛濺的火星子差點彈到唐淮臉上。

“哈哈哈，好好好！”

趙陽久攻不下，不怒反喜，收劍入鞘，目光狂熱地盯着前方兩人，口中喃喃自語：“南落林中雨...沒想到還真叫我蒙對了。”

而後右手持劍帶鞘立於面前，左手捏劍指放在劍身中間，朝高天九笑了笑。

“你不是我的對手，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跟我走，有一場大富貴送給你們。”

高天九的注意力卻不在這，他眼神瞄向趙陽身後的山下，隱約見有幾隻飛鳥集體無聲飛出，緊了緊手裏的刀，緩緩開口：“那便試試。”

“好漢子，可惜了。”

趙陽左手劍指和劍身交匯的地方徒然散出一圈能量波動，口中低吟：“天君賜命，劍魂召來。”

隨即一圈青玉色的小字符浮現，飄落在劍身上，青光一閃，凝為一把比原本趙陽的劍更大一號的白色玉劍。

唐淮瞪大了眼睛，哪怕不是第一次看見這種超凡的力量，這一幕還是給了他很大的震撼。

他忍着頭疼，凝神於眼，盯着趙陽手中的劍，不到一息就感覺到眼睛刺痛頭昏腦漲，趕緊閉眼，低聲對高天九說道：“高伯，他的劍格和劍柄正常，應是那劍鞘有問題。”

高天九隻側頭說了句：“待會聽我的。”

說完就擺出起手式，目光看向趙陽。

兩人目光匯聚的一剎那，就像約定好了一樣同時搶攻，高天九催動體內剩餘不多的玄氣，刀鋒上寒光流轉，趙陽的玉劍比之前更勢大力沉。

砰——

刀劍一碰撞，高天九感受着從刀上傳來的勁力，就知趙陽經過器魂附體起碼增幅了三成的玄力，兵器碰撞的聲音也暗示着刀身的結構出了問題。

來不及多想，對方又是一招弓步刺劍轉上撩，高九天勉強右側身，不去管肋下的劍，由雙手持刀轉入左手，加長臂距，直接向對方腦袋揮砍。

嘶啦一聲，趙陽低頭躲過刀鋒，兩人錯身而過，趙陽轉身一腳踹飛高天九。-

高天九遠遠地摔在了地上，肋間的衣服破了一道大口子，血水滲出，那一腳踹得他胸腹氣血震蕩，口中也溢出了血，他卻顧不得這些，手中悄然解了束帶的結扣，低聲說：“快走！”

唐淮愣了一下。

高天九怕他不聽話，又補了句，“有援兵！”

沒等唐淮反應過來，高天九就抓起他用巧勁甩向山下路邊的野草從，大喊一聲：“跑！”

趙陽見狀顧不得高天九，連忙追了過去，在他三兩步跑過高天九身邊時，高天九突然從兜里揚出一團白色粉末。

“該死！”

他連忙閉眼屏息，捂住口鼻衝出飄散粉末的區域，還未睜眼，就聽到身後破風聲襲來，立刻揮劍迎擊。

嗆啷一聲。

趙陽眯着眼，看到高九天的刀被擊斷，仍不管不顧沖了上來，心中惱怒，直接一劍刺向他的軀幹。

卻不料高天九任憑玉劍穿透身體，劍身從後背刺出，衝勁不減地撲向了趙陽，扯着他一塊往地上摔去，烏黃的泥漿染髒了半邊白衣，玉冠束着的黑髮不經意間也散落了幾縷，顯得整個人有點狼狽。

趙陽起身，踩着高天九把劍拔出，顧不上憤怒就向唐淮逃跑的方向追去。

高天九虛弱地躺在滿是泥漿水坑的山道上，肋下和胸腔滲出的血水落在黃泥上星星點點，像是大大小小將要盛開的花骨朵。

他手掌貼着地面，感受到那微不可察的震動，咧開嘴，無聲地笑了出來。

倒是要看看，他這條爛命天君收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