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瘋子
隨行的士兵和歸鄉流民們陸陸續續的跟在他身後進了城,但當他們看到了城內的慘狀之後,京城的四門瞬間喧嘩一片,耳旁到處都是尋找親人的啼哭聲和對那些侵略者的咒罵。
童貫又嘆息了,世界的悲苦令這自幼殘缺受人歧視的宦官又不由自主的多想了起來。
儘管現在他位高權重,但骨子裏他依然是個十分多愁善感的人。
他聯想到了自己幼年時因為身體的殘缺而飽受各種人,甚至包括自己的兄弟父母歧視的經歷,想到了自己為了向上爬,而不得不像那些宮裏宮外的達官貴人們諂媚。
那令他噁心。
為了維護自己的地位,他向朝廷謊報過軍功,吃過空餉,甚至為了收攏在第一次征西夏不利而怨氣衝天的殘兵的軍心,他下令過屠殺並焚燒數個邊境無辜的村鎮。
軍士們在城鎮中肆意宣洩着心中戰敗的怒火,而一把大火則會將所有的證據都化為灰盡。
好事壞事,他這一生都幹了很多,但他總是認為自己曾經做的那些壞事都是被迫的,為了活下去,為了更好的活下去,他不得不那麼做,而現在當他擁有了曾經夢寐以求的一切,他開始主動的做起了世人眼中的好事。
看着面前這座在大火焚燒之後顯得殘破不堪,但依舊完整的軀幹,主體建築依然體現着昔日的宏偉不凡的氣量的宮殿。
昔日的輝煌與現在的破敗,竟能如此完美的融在一起。
他知道自己又站在了一個選擇善惡的路口,皇帝命他前來,絕不是簡簡單單的要他拜謁他曾經的那位被金人當做傀儡,扶持上台的昔日太子。
他追隨的那位徽宗皇帝很多年,自然明白他每一個眼神所代表的意思。
儘管在這場大亂之後,那位奇迹般的從都城逃脫的皇帝變得愈發的沉默寡言,並且神秘莫測。
童貫通過他在宮內那張靈通無比的消息網了解到,這位皇帝最近日常的會陷入沉思之中,據宮內在內殿侍奉的小太監的消息,皇帝在寂靜的夜晚總是孤零零的坐在床邊。
並不時的發出某種類似於夢中的低語,像是和某個看不見的存在交談着些什麼。
也許是京城淪陷,親眼目睹了自己的後宮嬪妃和子嗣被抓往金國為奴,自己的子民慘遭屠戮,給他的精神打擊太大了,以至於這個可憐的統治者,現在竟然陷入到了精神的衰竭之中。
現在,他竟然有些可憐起了那位皇帝起來。
是的,他的那位皇帝瘋了,為了捉回那個給他的榮耀帶來巨大恥辱的太子。
他竟然配給了這位功勛卓着的太監一口巨大的,用青銅製造的容器,這個巨大的青銅容器上面凋刻着各種商周,甚至更為古老的三代之時,那些貴族和巫師們祭祀天地方才會篆刻的可怕的‘祥瑞’圖桉和古老的文字。
童貫看着身後那具被侍衛們裝在馬車上,保存的很好的青銅容器,這個東西太大了,足足可以裝得進三個成年人還綽綽有餘,而這是那位皇帝為他親愛的孩子做的最後的體面,他秘密的命令他的心腹太監將那位金人扶植起來的傀儡皇帝,裝在這巨大的容器中秘密的運送出都城。
然後去見他那位早已等待多時的父皇此生最後一面。
童貫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身後那個巨大的青銅容器,這個東西的外形既不是鼎也不是鍾,也不是傳統意義上那些祭司用的禮器,從側面看,它更像一隻巨大的三足酒杯,而杯中正是呈現給某個巨大的巨人以引用的凡人供奉的,用以獻祭的珍貴液體。
這更讓潼關感到內心深深的不安,事情正在逐漸超出他的掌控,他所侍奉的皇帝或許現在已經精神不太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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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瘋了,他竟然選擇了這樣一種最引人注目的方法去解決這件事情。
無論是什麼樣的命令,哪怕是最壞的那種,童貫實際上在得到皇帝的秘密召見之前便已經做好了代替徽宗承擔歷史罵名的心理準備。
但等到皇帝臨行前對他的說辭,卻讓他對於皇帝得了失心瘋這種揣測更加堅定了起來。
在童貫已經明確表示將會不惜一切代價將那位太子帶回皇帝的面前之後,那位長久沉默不語的徽宗陛下卻用一種低沉的甚至是可以說是慎重的聲音,警告面前這位戰功赫赫的心腹太監。
“無論你看見的什麼都不要遲疑,不惜一切代價,把趙恆帶到我面前。”
做於帷幕之後的那位天子依然威嚴無比,即使童貫無法再看見那帷幕之後,皇帝的真形,但他依然能夠感受到此人身上散發的氣息,這方才是能夠統領整個天下的天命之主。
太可惜了——
行走到這沾滿了濕臭味的皇宮石廊,這裏的每一根柱子,每一塊石磚都因為長期浸泡在被烈火灼燒的屍油之中,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臭味。
童貫抽出了女人用的絲綢帕子,和身旁的侍衛們一起緊緊地捂住了手中的口鼻。
死亡之後的屍體往往會散發出能夠引起瘟疫的病氣,這是所有的宋人都知道的事情,這樣寶貴的經驗來源於那位古代偉大的醫者的着作。
童貫對自己的身體的健康自然也十分重視,雖然他願意為了日後更進一步而捨身冒險,但這並不代表他不在乎自己的安危。
但現在他甚至對自己是否真的值得為那位皇帝承擔如此嚴重的歷史罪責,謀殺一位皇帝。
這可是謀殺皇帝,無論如何都要遺臭萬年的事情。
並且他的君主的未來因為精神上的問題似乎看起來十分的堪憂。
甚至於作為一個太監,他還夢想着能夠創立一個家族,他的膝下收養了許多的養子,他們都追隨着童貫的姓氏改姓蕫,而他又從他的幾個本家的大哥在家中過繼了三個兒子,以保證自己的子嗣中依然流淌着着董家的血脈。
儘管他是一位被天下讀書人唾棄不恥的太監,但是面對着繼承爵位和童貫留下的劫掠西夏王宮和數年征戰積累下來的巨大財富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