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溫晚
“你這毒也好治,也不好治。”
大絡腮鬍子漢子在前頭架着車,這是一架寬大的馬車,裏面躺着李尋歡,坐着江無瑕和阿飛,仍舊很有些富餘。
阿飛嚴肅又認真的瞧着江無瑕,明明是個冷肅一身殺氣的少年劍客,在客棧裏頭殺那碧血雙蛇時,一劍封喉,卻有着如此純澈的雙眼。
江無瑕按捺住想要過去捏捏他的臉的衝動。
“七日斷脈散不是什麼太高深的毒,但是其中有一味葯卻是難尋,便是十年一開花十年一結果的鳳凰膽,這關外冰天雪地的,可是沒有的,我在南方有個朋友,得去托他去尋,若是尋得到,你這毒就好治啦。”
“多謝姑娘費心。”
“哎,話說你名頭不是也很大嗎,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你家也應該有家底有朋友什麼的,發動他們都去找找唄。”
李尋歡苦笑,他要怎麼跟面前這好似無憂無慮的少女說,當年將表妹和李園所有產業讓給了大哥龍嘯雲,他現在是身無長物,窮的很呢。
“我們先去離此處近一些的洛陽,要是溫老伯都尋不到,我就只能去找那個人。”
江無瑕嘆了一口氣,語氣似有無限憂愁:“我真是不想找他,他知道了,我師傅就知道了,我是偷跑出來的,要是師傅再把我逮回去,我可就慘了。”
“實在勞煩姑娘費心。”
“誰是為了你呢,我是為了阿飛,你要謝就謝阿飛吧。”
江無瑕笑了幾聲,身子微微一歪,便倒在阿飛身邊,靠在他身側。
阿飛臉色微紅,卻並不避開,主動握住了她的手:“我不會,讓你師傅,抓你回去。”
李尋歡還以為她師傅是因為太過擔心徒兒的安危,這本也是常理,李尋歡是絕頂高手,自然能知道江無瑕的實力,說是二流高手都實在高估了,又長成那個樣子,江湖險惡,她若是他的徒兒,他也是不能放心的。
“你師傅應該也是擔心你。”
“哎,你們不知道的,我那師傅……算了,不說了。”
江無瑕忽然變得很是正經:“要是有一天,你們遇見了我師傅,有句話一定要記得,那就是師傅比我要美的多得多。”
李尋歡心中已經有了一點不太好的猜測,多番旁敲側擊,只得到一聲聲的嘆息,什麼也沒問出來。
行至第二天,他們的馬車便遇到了攔路的不速之客。
“攔路的何人?”
前面那大漢,身上背着七個布袋,衣角處打着幾個補子,從他身上的布袋和身上的補丁便能確定,此人是丐幫中人,還是丐幫中地位不低的七袋長老。
尤其奇特的是,這漢子一頭亂糟糟的頭髮,被太陽一照,竟有些微微發金。
鐵傳甲面色微變:“金獅查猛,丐幫中人,為何要攔在下的車。”
“嗛嗛嗛嗛,因為他要取你們的性命!”
馬車後頭也出現一個佝僂瘦弱的中年男子,滿臉猥瑣,外露一顆牙齒,手拿一雙拐,正是虞二拐子。
江無瑕按住想要起身的李尋歡:“你可不能隨意用內力,用了內力,金針便封不住你的毒了。”
她掀開車簾,探出頭去看:“丐幫的人為何會來殺我?真是有點可笑。”
“姑娘小心,這人幾年前便已經叛出丐幫了,此人功夫不弱。”
“我說呢。”
江無瑕想來想去,不是丐幫叛徒,怎麼樣正經的丐幫弟子也不會沒事來殺她,畢竟南宮靈已經掌握了丐幫的實際大權。
“這人外號好有意思,金獅查猛,不知他跟狂獅鐵戰比一比,誰更厲害呢。”
“今天是遇到硬茬子了,查猛和虞二都算是江湖有名的好手,若我不用飛刀,也得跟查猛纏鬥幾十招,鐵傳甲一人怕是應付不來。”
阿飛拉回江無瑕,將她按在馬車裏,讓她坐好。
“別出來,護好自己。”
拿着他那柄鐵片,便走出馬車。
李尋歡面色有些凝重,飛刀暗暗藏在袖中,凝神側耳聽着,以防有不測,隨時支援阿飛。他視阿飛為兄弟,自然不能叫兄弟為自己捨命。
然而不過兩瞬,外頭傳來鐵傳甲的驚呼,李尋歡也訝異的睜開雙眼,贊了一句:“好快的劍!”
只有江無瑕滿腦子的問號,不知發生了什麼。
阿飛挑開車帘子,上了車,他面無表情,身上並沒有濺上鮮血,那柄鐵片也被他用布擦拭過了。
李尋歡實在心中感嘆,他這兄弟阿飛,假以時日定然能成為江湖排赫赫有名的劍客。
“你受傷沒有?讓我瞧瞧。”
阿飛由着她擺弄,幾乎是將他全身上下都摸了一遍,發現他沒有受傷,她才鬆了一口氣。
李尋歡不禁覺得好笑:“查猛虞二在江湖中已算的上實力很不錯,便是去蔡京府里做門客,也是能排的上號的,沒想到,被我兄弟兩劍解決,大快人心,此時該當喝上一大碗。”
“喝喝喝的,尋不到鳳凰膽,你都沒幾天活了,還喝。”
江無瑕自然只是說氣話,就算沒有鳳凰膽,她還有個保底的法子救他。
可李尋歡跟她非親非故的,她自然願意先用沒那麼大代價的法子試試。
江無瑕去拉阿飛的手,他那鐵片就是個鐵片,頂部產滿白布卷,握着哪有正經的劍合適呢,他手心裏全是被磨出來的老繭。
“我給你尋一把好劍,你別用這個了,多硌手。”
阿飛搖搖頭:“以後,有敵人了,別隨便跑出去,很危險。”
“哦,只要你一直在我身邊保護我,我就都聽你的。”
鐵傳甲的馬車趕的又快又穩,跑了四天四夜,便到了洛陽,這些日子,俱都是江無瑕用金針給他壓制着身體裏的毒,其餘的藥材沿途都買的齊全了,只缺那味鳳凰膽。
指揮着鐵傳甲拐到一處極富麗堂皇的宅院前,牌匾上寫着溫府兩個大字。
李尋歡看了江無瑕一眼:“你說的溫老伯,是洛陽王溫晚?”
“是呀,他待人可親切了。”
她前去敲了大門,守門的溫家子弟一見是她,急忙將三人迎了進去。
李尋歡卻知道,這個溫晚並不是什麼普通富戶,而是洛陽的權勢人物,與汴梁的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都有着不小的關係,其不僅擅長用毒,一招‘大嵩陽手’更是名震天下。
“無瑕小友,這是終於想念老夫,來老夫這裏做客了?”
這位洛陽的實權人物,在江無瑕面前實在和藹可親,一點都沒有‘活字號’溫家長老的架子。
“老伯,我是為了一個朋友的事來尋您的,他中了唐門的七日斷脈散,解藥里獨缺一味鳳凰膽,您家要是還有這味葯,我願用綠玉仙草作為交換。”
溫晚笑了笑,嘆道:“你這小丫頭,沒有來求我的事便不登我的門。”
他看向面有疲色的李尋歡,不過打量了一眼,便篤定了他的身份。
“小李探花,果然是如此一個年輕俊傑,久仰大名。”
李尋歡在江湖中已經不算是什麼年輕人了,成名已有十幾年,但在溫晚這種老前輩面前,論資排輩還是不夠看的。
他肅然抱拳:“應當是晚輩久聞您老人家大名,堂堂的洛陽王,果然名不虛傳。”
這兩人互相恭維,唯有江無瑕不以為意,阿飛面色茫然。
江無瑕當然知道溫晚有着什麼樣的地位,但她不掛在心上所以也並不在意。而阿飛則是完完全全的懵然不知。
“小李探花需要用藥,老夫定然全力相助,這便叫弟子們去葯庫裏頭尋,只是這鳳凰膽也是難得一見,老夫也不知會不會有存貨。”
李尋歡默然片刻:“不管能不能尋到,多謝前輩援手,若有需要晚輩的地方,請儘管開口,晚輩雖不敏,卻也願意鼎力相助。”
溫晚笑了笑,擺擺手道:“的確有一事,需要拜託探花郎,晚些時候咱們再敘。”
“無瑕小友,老夫厚着臉皮,又要求你一件事了。”
“老伯你說。”
“我有個友人之子,幼年之時被天下第六手所傷,身患重疾,看了許多名醫也不見好,老夫厚顏請小友出山,為我那友人診治一二。”
“名醫都治不好,老伯你卻相信我?”
溫晚笑呵呵道:“小友何必自謙,這唐門的七日斷脈散,連我們活字號溫家都沒研製出解藥,卻被小友你輕鬆破解。”
“我也不是什麼人都救的。”江無瑕道:“得有我瞧的上的診金才行。”
溫晚看着她面上頗有深意:“請小友放心,你要的診金他定然付得起,而且小友救他也一定不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