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有跡可循
人只會想要自己見過的東西。
就像不知道月下木鯉擁有控制時間能力的人,連探尋他過往的想法都不會產生。
太宰治並非想要月下木鯉的記憶,他只是想要讓自己付出的‘友誼’能夠或多或少的配上些那無法想像的經歷。
月下木鯉不是為了他才去做那些事的,太宰治很清楚,可他那‘異於常人’的思想時時刻刻都在活躍。
太宰治為了月下木鯉束縛住了自己。
因為在意,因為重視。
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會把自己看作‘希望’的一部分。
所以月下木鯉於他而言,是與織田作之助截然不同的。
織田作之助支撐着他還可以在這個世界呼吸。
而月下木鯉就是呼吸本身。
於是連太宰治想要知道月下木鯉過去的理由都變得無比沉重。
和其他人單純想要月下木鯉平安無事的醒過來不同。
太宰治想知道月下木鯉所有的過去。
那本應該由他和織田作共同承擔的過去,被阿鯉刻意的隱藏了起來。
所以太宰治不會主動詢問,卻會在擁有探尋機會的時候毫不猶豫的答應。
“你真的準備好了嗎?”摯友敏銳的察覺到了他隱藏在心中猶如洪水肆虐的心情。
“織田作,我大概,永遠都做不好準備。”
太宰治經歷了完整遺忘曲線,從一開始連名字都記不住,再到能夠通過細節推理,最後真正記住月下木鯉,這個過程歷經千辛萬苦。
但對月下木鯉來說,這個歷經磨難的過程,一定經歷了成千上萬次。
織田作之助滿眼的擔憂,卻又說不出什麼安慰,亦或是勸阻的話。
他難道就做好準備了嗎?
‘不要再讓那個孩子為了自己在生死輪迴中掙扎了。’
就算不知道輪迴,他也直面了這個孩子的逝去。
任何一個大於零的數字,乘以千計萬計,都會變得很大。
更何況那是數字無法代替的生命。
“準備好了嗎大家!”貓摩拳擦掌準備大顯身手了,她可太想念正常的阿鯉了。
所有被選中的人都點了頭。
“不要迷失在記憶之中。”安娜給出了自己最後的警告。
——
一開始記憶的衝擊不止會令人頭暈目眩。
那種精神上的壓力比施加在肉=體上的酷刑還要恐怖可怕。
但是這些痛苦對他們所有人來說,都可以忽略不計。
隨着視野的黑暗又亮起,太宰治的眼前多了許多東西。
記憶變成了可以觸碰的東西。
最先吸引太宰治目光的,是那道強烈的光。
冰冷的,似乎要將所有光芒吞噬的自己。
原來我在你眼中,一直都是這副可怕的模樣嗎?
太宰治的臉色發白,覺得少年一開始沒有選擇逃跑遠離是個錯誤。
認識他們,本就是痛苦的開端。
一開始,月下木鯉的成長都伴隨着死亡。
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未經任何訓練的十五歲少年,此前經歷過的最刺激的事情可能就是當著老師的面遲到。
出現在殘酷戰場上的他,不會被任何庇佑,死亡似乎是適應這個世界最快的途徑。
記憶中的太宰治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臉上的表情是如此的冷漠瘮人,“誒?為什麼你沒有躲開?”
記憶之外的太宰治臉色略微的有些蒼白,月下木鯉眼中的‘最初’,其實在太宰治的記憶中早已不存在。
“如果你能記住我的話,下一
次我會躲開的。”
太宰治不由自主的想去握住少年的手,可記憶是不可更改的東西。
阿鯉一直都渴望有人能夠記住他,這一點從一開始就沒改變過。
——
死亡對阿鯉來說,早已是家常便飯。
在無數次時間線重啟中,這時的太宰治才明白,所謂與他有關的記憶,其實可以根本沒有他。
太宰治只是將月下木鯉帶入□□的人罷了,這個角色甚至可以變成任何人。
“梅木老師為什麼會加入港口黑手黨呢?”
少年問出這個疑問,讓梅木紅人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男人驚訝這孩子為什麼突然開始在意這種事情了。
太宰治知道,因為在上一次輪迴中,月下木鯉說要將自己知道的故事告訴坂口安吾,幫他製作死者的人生記錄。
人的生命是數字無法代替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為什麼阿鯉會喜歡愛爾蘭咖啡,因為那是前輩的推薦,‘奶油與威士忌乃是天生一對。’
為什麼阿鯉不會介意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遺忘,因為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會忘記。
這些太宰治早已忘記,甚至根本就不記得人,月下木鯉一直都記得啊。
他一直都知道月下木鯉的溫柔,卻總是低估了他的勇氣。
沒能救下的人,沒能保護的事,反覆回憶過往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啊。
‘更何況,輪迴會增加我們相識的時間,這沒什麼不好。’
少年眼中的淚水並不代表悲傷,那時的他還不會笑,只能用柔和的目光傳達自己的真實情感。
這沒什麼不好,太宰治想到。
現在,我們相識的時間,終於可以持平了。
——
輪迴的記憶,多到了可怕的地步。
換做任何一個人,可能已經在這無盡的輪迴中崩潰了。
但太宰治更願意將這些記憶,當做‘陪伴’。
他陪伴着少年走遍橫濱的大街小巷,也陪伴他在墓碑上刻下每一個他記得的名字,陪伴他到每一次死亡的盡頭。
這份陪伴來的太晚了,太宰治知道的,這本就是他一開始就應該做到的事情。
在‘太宰治’在月下木鯉身邊時,太宰治甚至會排斥記憶中的自己,幼稚的擋在自己面前,彷彿現在的自己就能比當初的自己做的更好那樣。
“太宰君,今天還有別的地方要去嗎?”
‘忘名君’注視着他,那雙金色眼眸中也倒映着他的模樣。
“阿鯉…”太宰治不由自主的伸出手,他很想告訴阿鯉什麼,可那個討厭的自己已經開了口。
“沒有了哦,忘名君快回去休息吧~對了!明天我還想吃蟹肉料理~”
被偏愛的從來都有恃無恐,就算是過去的自己,也顯得令人生厭。
月下木鯉幾乎不會拒絕太宰治的要求,他點頭說好,眼眸中閃爍着名為開心的光芒。
這些溫馨,彌足珍貴的日常小事,太宰治近乎瘋狂的汲取着。
這是不是就能證明,在阿鯉的心中,與‘太宰治’有關的事情,總是好的偏多一些呢?
自欺欺人大抵如此了,就算比誰都要通透,他也不想承認。
“阿鯉,我想吃你做的蟹肉料理了。”被記憶裹挾着前進的青年喃喃道。
——
“你在這裏做什麼?這裏很危險的。”
少年的氣息很乾凈,雙眼中也滿是迷茫,織田作之助自然而然會將對方當做不屬於里世界的普通孩子。
“我不小心迷路了。”
這是月下木鯉和織田作之助的相識,是一切的開
始。
明明自己來路不明,卻還是朝他釋放了善意,在月下木鯉的眼中,織田作之助一直都是個善良溫柔的人。
龍頭抗爭八十八天,明明距離上一次見面已經過去快兩個星期了,織田作之助卻還記得少年的名字。
對織田作之助來說,這只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他拿出了放在口袋裏的那個小本子,也就是那個後來送給阿鯉當做日記本的本子,呼喚出了少年的名字。
“下午好,小鯉。”
可當織田作之助通過少年的記憶再來回看這一天,才發現少年壓抑的情緒到底有多麼的激動。
少年的雙手微微的顫抖着,呼吸似乎都急促了些。
他的雙眼也模糊了一瞬,陽光將漂亮的金色映照了出來。
在月下木鯉的眼中,此刻的織田作之助大概與神明無異。
最後,少年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平復了自己的情緒,盡量平靜的說出那句話,
“織田作先生,下午好。”
突然,織田作之助就意識到,太宰治和那個小姑娘說的話到底包含了怎樣的重量。
‘因為織田作你是第一個記住阿鯉名字的人啊。’
“阿鯉真的很希望有人能夠記住他。”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其實一直‘站’在彼此的身邊,就算他們看到的‘記憶’會有細微的不同,可大部分都是重合的。
織田作之助稍微的有些遲疑,“可是,我並沒有感受到小鯉的渴望…”
至少這份感知到的渴望,並沒有記憶中的這麼強烈。
月下木鯉總是告訴他們,記不住也沒關係,就算忘記了,只要他們還想知道,就會不厭其煩的再一次介紹自己。
那份被隱藏的渴望,太過壓抑,以至於織田作之助沒有正確的認識。
連太宰治有意的挑釁與激怒,不都沒有讓少年生氣嗎?
“明明是這麼好記的名字,為什麼我總是記不住呢?”
太宰治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近乎是絕望的,遺忘的可怕真切的如同附骨之疽。
少年比誰都還明白,記不住才是常態啊。
時間過得太快了,月下木鯉也隱藏的太好了。
以至於好像所有人都忘記了少年一開始的模樣。
置身於這場記憶的夢中,才能明白無時無刻不在束縛着脖頸的呼吸會有多麼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