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師門是個和尚廟
玉川大陸南部，天玄帝國。
江州境內，乾雲宗。
大晌午的，太陽毒辣，地面火烤似的，汗水落下轉眼就化作一縷白煙。
宗門口的台階前站着幾名弟子，個個探頭探腦地往下看，焦急地等待師父歸來。
倒不是他們有多想念師父，而是因為師父下山前說今天要帶個小師妹回來。
誰不知道乾雲宗上下只有男弟子，乃是遠近聞名的和尚廟，哥幾個盼星星盼月亮，盼了近百年，終於盼來了小師妹！
一大早就有弟子跑到宗門前，裝作修鍊的樣子東瞄西看，這會兒弟子越聚越多，大傢伙連裝都不裝了，嘰嘰喳喳七嘴八舌討論着小師妹。
聽說他們的小師妹是臨江城柒家幼女，剛滿九歲。
九年前小師妹出生時天現異象，紅雲漫天如龍騰鳳舞，落地便覺醒天賦，神眷天靈根，這輩子修鍊難遇瓶頸，可以說已經半隻腳踏進了成仙得道的大門。
柒家肯割心頭肉，把幼女送來乾雲宗，是有高人指點，說這小女兒命格與柒氏族運相剋，不能在柒府修鍊，原本早該送來乾雲宗，可柒家兩口捨不得放人，這才拖到現在。
乾雲宗山門前人擠人，不論師兄師弟都想看看師妹是什麼樣子。
人群后忽然傳來一聲厲喝，鐵木拐棍敲在地上咚咚響：“都擠在這兒幹什麼？你們不用修鍊是不是？！”
“糟了！是韓護法！”
見灰衣道人疾步走來，眾人驚聲一片。
這可是乾雲宗執法隊的老大，出了名的嚴厲，發起火來宗主的面子都不給，落他手裏得脫層皮！
膽小的弟子們眨眼間作鳥獸散，等韓護法到了近前，石階上弟子已經少了一多半。
餘下十餘弟子不肯撤退，大伙兒正喧鬧着，不知誰人禍水東引：“快看！方師兄也來了！”
視線順着長階向上，來人一身素凈青衣，面如冠玉，白緞遮目，從容不迫走下石階。
他就像天邊一彎銀月，冷肅孤高，和烏泱泱的人群格格不入，腰間黑玉牌昭示着他的身份，乃是乾雲宗宗主親傳，五弟子，方玉城。
他走到眾人跟前，似有寒風撲面，炎熱的酷暑都降了幾個度。
弟子們紛紛朝兩側退開，自覺讓出一條道來，方玉城得以無阻礙地穿過人群，來到韓護法面前。
他所過之處，有弟子小聲私語，說乾雲宗是個男弟子都盼着小師妹，沒想到淡泊如方師兄竟然都不能免俗。
若說乾雲宗有誰可能不在乎多不多個小師妹，那人必然是方玉城。
方玉城性子冷，不喜喧鬧，大多時候獨自在洞府中修鍊，除非必要不現身於人前，就連宗主都不一定能見得到他。
周圍環繞竊竊低語，方玉城無動於衷。
面對韓護法，他依然面不改色。白綢遮住了他的眼睛，讓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韓護法剛才還揮着棍子攆人，此刻與方玉城照面，便也斂了怒容，神態和藹地問他：“小五，怎麼是你一個人？你那四個師兄去了何處？”
“大師兄應當在後山練劍，二師兄昨夜進了煉器室還沒出來，三師兄一早便入山採藥去了，四師兄說要去找金烏，估計沒個三五天回不來。”方玉城說話時態度謙遜，語調不疾不徐。
儘管雙眼不能視物，平日也不與人接觸，但每位師兄的動向他都一清二楚。
韓護法又問他：“你也是來等小師妹的？”
眾人伸長脖子看熱鬧，卻見方玉城搖了搖頭：“我等師父。”
沒曾想山門前這麼多人，若非韓護法在，他根本不會現身。
既然來了，便該打聲招呼，他朝韓護法拱手：“看來今日不巧，玉城便先回洞府，改日再來罷，韓護法，告辭。”
言罷，他轉身走了，來去皆如一陣風。
眾弟子面面相覷，韓護法跺了跺手中的拐杖：“看夠了沒有？！都去給我修鍊！罰抄宗規三十遍！”
師妹沒見着，反倒討了一頓罰，眾弟子嗚呼哀哉，終於散去了。
·
蜿蜒曲折的山道上，出現一老一幼的身影。
周清風捋着白花花的鬍子，笑眯眯問柒小綰：“乖徒兒，累不累？”
老頭子紅鼻頭，兔兒牙，笑起來兩隻眼睛眯成縫。
柒小綰嘴上說著不累，心裏翻了個白眼。
她跟隨周清風離開臨江城，老道士掐個訣，御劍飛天，轉眼他們便到了山前，哪有她累的機會。
望着眼前巍峨的高山，柒小綰心思卻在別處。
上輩子她生在一個末世，殺死了喪屍皇挽救人類城邦，自己卻死在最後的戰役中，陰差陽錯帶着前世記憶轉生到四象玄武界。
來的那天，她夢見宗門覆滅，山前血流成河。
那畫面至今記憶猶新。
乾雲宗是個險地，她本不想來，一哭二鬧三上吊能拖一天是一天。
可惜稚嫩的胳膊拗不過大腿，柒家人信了江湖道士的宿命邪說，連哄帶騙最後使上強硬手段終於讓周清風把她接走，她至少得在這鬼地方待到成年。
穿過前面的樹林就是乾雲宗，聽說乾雲宗外門內門弟子加起來得有七八百，柒小綰不想給人當猴看，鬧着要下地自己走。
才剛踏上山前石階，眼前倏然投下一片陰影。
柒小綰抬頭，見一個紅色衣服的男人從天上掉下來，砸在不遠處的石階上。
轟一聲響，青石磚崩了好幾塊，那人卻毫髮無傷，順着斜坡一路往下滑，直停到柒小綰腳邊，仰面朝天，臂彎里還抱着人頭那麼大個蛋。
柒小綰邁出的腳步未完全落下，與倒仰在地上的男人四目相對。
湛藍色的眼瞳泛着清澈水光，一張娃娃臉，頂着火焰似的的紅色頭髮，笑起來像個金燦燦的太陽。
瀚海逐浪，晚霞蔽天，是柒小綰對闕炎晟的第一印象。
不過這顆太陽沒長在天上，他就着仰躺在地的姿勢朝柒小綰笑，把手裏牢牢護着的東西遞了過來：“小師妹！給你的見面禮！”
闕炎晟眸璨若星，笑容燦爛，雙手舉着金烏蛋，好像一點都不尷尬。
柒小綰和他大眼瞪小眼，一時間不知道該接還是不該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