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走街竄巷
“時髦外貿服裝，質量好，價格便宜，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洋電器，洋電器，雙卡立體收錄機。”
“電子錶，價格公道，各位大哥大姐們都來看看。”
李爸今天本來着急上班，卻是被小女兒拉住，硬是說什麼有非常重要的大事要辦，只得和廠里告了假。
本來李爸的火氣是一點點往上漲的，畢竟好好的說有什麼急事，卻是把他拉到了這個農貿批發市場。
如果真有什麼想要的，完全可以等他閑下來的時候再帶她出來，何必急於這麼一時，這不是平白地扣工資浪費錢嘛。這小女兒最近怎麼如此反常，越來越不懂事了。
只是李爸跟着自家么女越走到市場深處就越是心驚。李爸是讀過書的，知道這些意味着什麼。
他們衚衕那邊大家買東西大多還上供銷社，東西並不十分豐富，更何況這些基本沒什麼機會見到的洋玩意。
同一座城市裏，不過是隔了幾條街，竟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是怎樣一種割裂的差別呀，如果不是今天李小四拉着他出來走一趟，可能變天了他都不知道。
李嫻瑜見李爸的神色就知道，這事情李爸放進心裏了，只是她還得再加把火候才行。
“叔叔，你從哪邊來的呀。”
李嫻瑜挑了個賣電子錶的攤主問起來，年紀看上去和李爸差不多。
“小姑娘呀，哈哈哈叔叔我是南邊的，知道北邊賣這些東西的少，這不就扛着來了。
這個年代的人普遍都比較淳樸簡單，倒也沒有藏着掖着。
“叔叔怎麼會想到做這些的？這天南地北的，你們消息真是靈通。”
李嫻瑜眼角偷偷瞄了一眼李爸，見他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實際上卻是認真地聽着，就繼續追問攤主。
“這會還早，市場也沒什麼人，叔叔我呀就陪你這小姑娘嘮嘮。”
這攤主也是個熱心腸，見小姑娘是真感興趣，便如數家珍的將自己的事情說了出來。
郭達，南方廣市人，去年年底廠子效益不行，外國商品流入，競爭壓力加劇，加上廠子裏工人又多，那點收益分一下，家裏人也就夠溫飽。
他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眼瞅着一直這樣下去不行，聽說有人照着外國的商品研究生產了出來，但老在廣市附近轉悠，沒能打開銷路，就有了想法。
一開始也就是抱着試一試的想法，向廠子裏交了定金，背起蛇皮袋就來了北方。從沒有來過北方的郭達一開始也露怯，心想這要不成可真把全家都賠進去了。
只是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和家裏的那麼多張口容不得他退縮。
“沒想到，這一背還真就背了大半年，來回十幾趟，現在家裏已經都準備蓋小樓了。”郭達笑着說道，一邊笑還一邊撓撓頭，頗有些不好意思。
李爸一聽，這坐在市場角落裏扯開嗓子叫喊的市井小販，以前他一般都是看不上的，今兒個才發現人家那是財不外露，他自己卻是打腫臉充胖子。
回去的路上李爸始終都沉默着，到家了更是水都沒顧上喝一口就出了門。
他要去和自家大哥商量一下，今天這些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需要找個人參謀一下。
而且就算要做，自己也是沒有資金的，可能還要仰仗自己親大哥，所以這事少不得要和他商量。
老李家李爸這一輩有四個兄弟姐妹，大哥李大為，老二李亞國，三弟李季禮，四妹李亖妹。
李爸這一輩裏面又以大哥李大為最為出息，年初已經爬上了副廠長的職位，老婆娶的又是現廠長的女兒，培養培養，說不定就是下一任廠長了。
因此老李家有啥大事一般都會和大哥李大為商量。
不過李嫻瑜卻是知道，這大伯李大為確實是個有能耐的，但卻不見得就樂意李爸過得比自己好，更何況李大為此人極為重利，怎會輕易將錢財借與李爸，這一去恐怕是撲空。
果然就如李嫻瑜料想的一樣。
李爸前腳剛走沒一會，她堂姐李玉婷就上門了。
“李嫻瑜，你媽在嗎？”
此時的李小四正頂着李媽殺人的目光在院子裏曬太陽瞌睡。
李媽還未來得及出聲，她這堂姐就囔囔開了。
“我媽讓我帶話，說你們讀書缺錢，二叔來借錢，我媽不忍心你們輟學，讓我給你們拿了三十塊錢。”說罷用非常嫌棄鄙夷的眼神在口袋裏掏着錢。
不愧是廠長的外孫女，副廠長的女兒。李嫻瑜看着眼前這個在八十年代末就穿上了小皮草、黑皮鞋的堂姐，再看看自己身上滿是補丁的舊衣服，不得不感嘆，人與人咋就那麼不同，有人吃撐着，有人差點餓死。
這李大伯家的意思她也算是明白了。李爸應該是上大伯家借錢去了，畢竟自己親大哥是副廠長，嫂子娘家又家境殷實，想來應該是手頭有點資金。
只是李爸算盤打錯了。
親兄弟還明算賬。這李家大伯讓自家孩子當著全院人的面給她們家三十塊錢，無疑是給了李爸一個軟釘子。
進可向外人展示自家寬厚仁善，友愛兄弟手足。退可向李爸交代，是家中孩子所為，孩子們不懂事，但確實是家中不太同意，只能借出這些。
這是又不願意借錢，又怕旁人說嫌話，就先下手為強堵了外人的嘴呀。
這李大伯不愧是老李家最出息的那一個，一件事做的不露聲色又讓人挑不出禮來。
“謝謝堂姐，我會轉交給我媽，幫我們轉謝大伯大伯母，真是解了家裏的燃眉之急了。”
李嫻瑜雙手在地上抓了一把，笑着站起身準備接過錢，卻不小心一個趔趄直直撲向了李玉婷。
嶄新的白色皮草上面瞬間出現了兩個黑黑的手印。
這可是舅舅託人從外面帶回來的！就這麼一件，還不能手洗。李玉婷瞬間就崩潰了，推開李嫻瑜哭着就往家裏跑了，完全忘了把錢交給李小四的事情。
李小四被堂姐這麼一推還真摔了個屁股蹲，這麼點錢屬實是沒有必要欠這麼大個人情呀。錢財易清，情分難還啊！
想她上輩子當了那麼多年領導，還對付不了這麼個小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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