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容月得了謝辭的應允,很快就以照看九公主的名義,進入了長樂宮。
精緻奢華的宮殿裏,她站在珠簾輕晃的床榻邊,居高臨下地俯瞰着床上那個面如白紙、安靜沉睡的艷麗美人,只覺得心中越發不是滋味,一雙冰涼的素手更是絞成了麻花。
擰巴過後,又覺得心中甚是暢快。
昔日裏高高在上的九公主,終於也有被她蔑視的時候了。
殿內無人,容月大搖大擺地落座在床邊,眼神發狠地盯着姜妤那張姝色無雙的臉,即使失了血色,也依舊美得人驚心動魄,直叫她心裏嫉妒的想發瘋。
猶記得五年前,身為丞相嫡長女的她,初露頭角便是驚艷決絕的京城第一貴女,那時的她才貌雙絕、絢爛奪目,引得無數貴公子竟折腰,甚至連尊貴的太子殿下,都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她如願成為了北祁最體面、最令人艷羨的女子。
可漸漸地,容月發現那個素來嬌蠻跋扈的九公主,竟然開始認認真真學習禮儀,還不知怎的忽然開竅了似的,竟能一次又一次地在眾人面前大放光彩,一次又一次地搶走了本該屬於她的風頭!
後來大家津津樂道的貴女,不再是她這個丞相嫡女,哪怕是她被陛下欽點為未來太子妃的時候,眾人也還是更在意九公主和七殿下的婚事。
她,她像是活在姜妤的陰影下的手下敗將。
日積月累的嫉妒,讓容月變得愈加面目全非。
所以後來七殿下謝辭找上她的時候,她才不惜欺瞞着太子,偷偷與謝辭曖昧不清,為的就是要把姜妤的心上人搶走,讓她也嘗嘗痛苦的滋味。
可如今,容月的確是勾到了謝辭,可她父親死了、容家沒了,可是謝辭一醒來不是想着安慰她,竟只是在意九公主的死活,還那般冷落她。
這根刺梗在容月心底,總讓她感到隱隱不安。
七殿下沒有太子那麼愛她,她知道的。
她也曾愛過太子,可太子過於軟弱,還聽信九公主的讒言,滅了她容家滿門,她絕不可能原諒他!
況且眼下,權勢和地位更讓她感到着迷。
容月又重新看向姜妤,這個殺她全家的始作俑者,讓她恨得牙痒痒,眼裏逐漸蓄起了濃重的殺意。
……
另一邊,北祁帝的寢宮。
昔日穩健的中年帝王,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來歲,面黃枯瘦、骨瘦如柴地躺在龍榻上,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殿外被重兵把守着,近侍跑進跑出,卻死活傳喚不來太醫。
甚至,連北祁帝病重的消息都傳不出去。
“陛下……”近侍太監絕望地哭嗆道:“七皇子狼子野心,除了那忠君的沈家,其餘的擁兵重臣已皆被他籠絡,如今更是只聽他的差遣,壓根不把天子放在眼裏吶!”
“可是咱們的消息壓根傳不到沈將軍手裏,現在闔宮上下都被換成了謝辭的人,外頭誰也不知道您被他軟禁。”
話音落下,北祁帝咳得更劇烈。他顫顫巍巍地伸出一隻手,示意近侍扶他起來。
事發突然,原先還想着再拖延些時日的,誰知謝辭就這麼猝然出手,讓他毫無準備。
北祁帝捂住胸口,半晌才勉強順了一口氣,問道:“太子呢?九公主呢?”
“太子也被七皇子關押起來了,九公主則…聽說至今生死未卜。”
近侍哭得聲淚俱下,一臉哀戚。
太子寬仁,終究是難敵虎狼。
北祁帝沉重地闔上眼帘,眼下他已然自顧不暇,哪還有心力去對付那頭終於得以露出獠牙的凶獸。
殿內一時陷入了長久的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謝辭才勝券在握地抄着手,閑庭信步地款款踏進來,無聲無息的,把殿內面如死灰的主僕二人嚇了一大跳。
“七殿下你,你……”近侍驚得渾身一哆嗦,舌頭都捋不直了。
奄奄一息的北祁帝,死死抓着錦被,惡狠狠地瞪着他這個素不在意的兒子,只恨當初沒有一把掐死她,竟讓其膽敢反噬自己。
“逆、子!”他幾乎是用盡全力,才磕磕絆絆地罵出這麼一句。
謝辭就站在不遠處,冷冷地看着。
換作從前,他肯定會慍怒會憤懣,但現在他只是從容不迫地坐下來,饒有興緻地欣賞着北祁帝的氣急敗壞。
都是手下敗將和階下囚罷了,不足為懼。
謝辭想,這些昔日高高在上,對他頤指氣使的卑劣小人,如今猝然被他踹下神壇,越是對他歇斯底里,他就越有成就感。
看着北祁帝氣得有氣出沒氣進的樣子,怕他待會兒死不瞑目,謝辭這才不緊不慢地起身逼近。
“我的好父皇,兒臣會有今天,你不是早就該有所準備了嗎?怎麼很驚訝?”
他笑了,“也多虧了姜妤,若不是她,我還沒辦法那麼快就能站在這裏、肆無忌憚的和你叫板呢。”
“混賬東西!”北祁帝抬手,哆哆嗦嗦地指着他,氣得兩眼昏花。
他當然早就知道姜妤的意圖,也的確想過謝辭會和太子爭奪皇位。
但那時的北祁帝,還自詡意氣風發、大權在握,想着拿捏一個不受寵的庶子,讓嫡太子磋磨歷練一番,也不是什麼要緊事。
大不了等謝辭嶄露頭角,他就隨便給塊封地,強硬把人打發走即可。
可他萬萬沒想到,他低估了謝辭的野心和手段,以至於現在玩火自焚。
北祁帝越想,臉色越陰沉。
謝辭卻仍他嫌不夠慘,又給了當頭一棒:“你疼愛的太子,現在也像條死狗一樣,匍匐在我的腳下呢。”
說罷又步步緊逼,笑得冷血殘忍。
卑微的近侍怕他對主上不利,硬着頭皮攔在北祁帝跟前,然而下一秒,他就轟然被謝辭一掌擊飛,五腑六臟具碎,當場吐血而亡。
場面甚是慘烈。
北祁帝頓時臉色一白,脊背泛寒。
謝辭卻是嫌惡不已,看也沒看一眼,眉宇間全是狠厲陰鷙。
他語氣漠然:“一個下賤的閹人,也膽敢阻攔我?”
“謝辭!你到底想幹什麼?”
北祁帝忌憚地往後抻了抻,神色凜然。
謝辭微微一笑,那張出色的容顏看似人畜無害,卻無端叫人膽戰心驚。
他慢條斯理地:“兒臣特來請父皇立下遺詔,勞煩您儘快將皇位傳給兒臣。”
“遺詔?呵。”北祁帝冷笑連連,卻是一激動又咳個不停。
半晌,他才繼續罵道:“你休想!朕就是死,也不會把皇位…傳給你這個弒君奪位的狗東西!”
謝辭冷哼一聲,危險地眯了眯眼,威脅他:“倘若我用太子的命來要挾你呢?”
北祁帝忽然哈哈大笑。
他一笑就嗆得整個人面紅耳赤,更是急得喉頭一哽,噗地吐出一口血來,而後直接昏死了過去。
謝辭冷眼睨着他的慘狀,漫不經心地撣了撣衣袖上的灰塵,轉身甩袖離去。
“主子!”衛陽一直守在殿外等着他,見他總算出來,不由得急切上前。
他焦急地:“情況如何?”
謝辭神色疲憊地搖了搖頭,“這老東西知道我無論如何也不會饒了他們,死活不上套。”
話音落下,二人皆是無言。
衛陽抿了抿嘴,心道此事本就該徐徐圖之,主子卻非要為了一個女人,如此倉促行事,不但和九公主鬧掰,還徹底激怒了陛下。
如今拿不到傳位詔書,也沒法利用九公主傳假詔,看來主子是無法名正言順地登基了。
主僕二人走到了無人之地,衛陽才一臉凝重地告訴謝辭:
“事發突然,各位大人雖願意配合咱們出手封鎖消息,但多拖一日就多一分變故,其他官員很快就會懷疑,屆時怕是強壓不下,局勢對咱們很不利啊。”
謝辭沒說話。
他如何不知道眼下的困局,只是事已至此,也來不及後悔了。
又斟酌了許久,他剛想吩咐點什麼,就見他的另一個得力幹將,神色匆匆地追過來。
衛陽頓時心下一咯噔,搶先道:“南風,何事如此匆忙?”
南風算是副將,雖屈居於衛陽之下,但辦事能力一絕,只是謝辭卻習慣了只親厚衛陽一人,平素有事之際才會召喚南風。
如今竟然能讓向來波瀾不驚之人,表露出驚急之色,恐怕不是小事。
謝辭也開始隱隱不安起來。
“主子容稟。”南風板着一張冷硬的臉,急迫但還不忘對他作揖行禮,然後才飛速稟告前線事變:
“原本投靠我們的路將軍、周將軍等擁有兵權的重臣,突然受到他人的挑唆,紛紛臨陣倒戈撤軍,導致宮中生變的事,已經被傳了出去,沈將軍正在集結兵馬營救聖上。”
“什麼!”謝辭瞳孔一縮,登時勃然大怒:“究竟怎麼回事!誰幹的?”
南風下頜低垂,恭恭敬敬回道:
“卑職已經派人去追查了,聽說是因為各位將軍大人突然收到了一封匿名信,看完之後就對您破口大罵,然信上具體是何詳細內容,目前還不得而知。”
“我明白了。”
謝辭長長吁出一口氣,氣極反笑:“看來是有人拿捏住了我的把柄。”
他當初是搜羅了罪證,來要挾那些老奸巨猾的重臣,才讓他們站到他的陣營里去。
但除此之外,他也暗中留了後手,只待事成之後,就將這些擁兵自重的老將斬草除根。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竟會有人在這個關鍵時刻,進來攪亂他的局!
謝辭想不明白,就算上次雲念寺之事乃姜妤作為,那麼這次又是誰在背後搞鬼?!
如此一來,本就對他不太有利的局勢,無疑是雪上加霜。
而此刻遠在南昭的魏弋,正漫不經心地詢問暗衛:謝辭是否對他這份大禮感到驚喜?
答案是必然的。
謝辭急得焦頭爛額,衛陽也慌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踱步,手足無措。
“眼下消息走漏,可咱們的計劃卻是一籌莫展,這可如何是好!”
謝辭沉默着,薄唇微抿,失神地盯着遠方的目光深邃銳利。半晌,那雙略顯涼薄的眼睛突然閃過一絲光芒。
他嘴角微微上揚,“去,告訴鬼蘭閣閣主,她先前提的要求我答應了。但她也要如約出力,祝他一臂之力。”
“鬼蘭閣閣主?”
衛陽一驚,面帶猶豫。
傳聞那鬼蘭閣來無影去無蹤,閣中之人個個身懷絕技,卻陰險狡詐、貪得無厭,尤其數那閣主最是肆意囂張。
鬼蘭閣閣主“雲幽”,極為擅長易容術,甚至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衛陽還記得,早些時候雲幽就來找過他主子,大抵是窺探到了主子的圖謀,想要與他合作,條件便是讓她頂着九公主的皮囊和身份,在北祁作威作福。
只是那個時候的主子,還胸有成竹能順利謀劃到皇位,便想也沒想就拒絕了,畢竟他也不願與這些難纏的歪門邪道打交道。
但如今形勢大為不同了。
謝辭一朝被背刺,身陷囹圄將要功虧一簣,必須得拉攏實力龐大的鬼蘭閣。
但一想到招惹上那些人,衛陽就覺得一陣頭皮發麻。
“主子,您真的想好了么?”
謝辭面色鐵青地咬了咬牙。
“快去!”
衛陽:“是。”
而一直默不作聲的南風,諱莫如深地看着他們。
就在他打算起身告退的時候,只見上一秒還好好的謝辭,突然臉色一沉眉頭緊鎖,頸脖上的青筋更是霎時暴起。
他緩緩蹲下身子,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心口,好似十分疼痛難忍。
衛陽嚇了一跳,連忙上去攙扶住他。“主子!主子您怎麼了?”
南風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謝辭的狀況,隨後裝作什麼也不懂,只面無表情地留下一句“我去找太醫”,便閃身離開了。
衛陽看着疼得冷汗涔涔、無力癱坐在地上的謝辭,急得臉都快擰巴成一團了。
“主子,您怎麼又……”
怎麼又心疼了?之前是因為九公主自盡而氣急攻心,那現在好端端的,怎麼又複發了呢?
最主要的是,偏偏還在這種關鍵時候犯病,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然而此刻的謝辭,再次無比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心贓,正在被一點點撕裂、攪碎再重鑄的劇痛過程,哪怕是從前在戰場受過的最重的傷,與現在的撕痛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呼吸紊亂,猶如烈火焚身,還灼燒得理智全無,只是本能地緊緊蜷縮在一起,連張嘴說話的力氣,都彷彿被抽空了。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姜妤慘白的面容,還有她凄厲又絕望的看着他,然後緩緩倒進血泊里的場景……
就好像這一幕已經深深定格在他的腦海中,每次在他痛苦不堪、失去意識的時候,腦袋裏僅能想到的東西,反反覆復都是這個畫面。
唯一不同的是,畫面變幻交替,扎進她心口的利器,一會兒是她頭上的珠釵,一會兒卻又變成了他的劍。
與此同時,他的內心深處還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瘋狂叫囂,引.誘他快點去找她,否則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謝辭煎熬得屈指蜷縮,對着焦急地叫喊他的衛陽,蒼白無色的嘴唇微微翕動,拚命擠出了她的名字。
“姜…妤……”
“九公主?”衛陽聽得一頭霧水。
又見謝辭明明已經難受得睜不開眼睛了,卻還是在堅持着:“帶我去、去找她!”
衛陽擰着眉頭糾結了一瞬,便咬了咬牙,扛起人火急火燎地衝到長樂宮。
等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進內殿的時候,正好撞見面目猙獰的容月,用一塊厚重的毯子,死死捂住姜妤的臉。
甚至因為太過於專註殺人,她都沒有察覺到有人闖進來了。
直到衛陽目瞪口呆地喝了一聲:“容小姐!你在幹什麼?”
“啊!”猝然被人撞見,容月霎時驚慌失措收手,又做賊心虛地猛然將毯子扯開,嚇得渾身僵硬地扭頭。
在目光觸及到謝辭那張難看的臉時,她那雙漂亮的杏眼迅速覆蓋上一層水霧,緊接着又驚恐萬狀、磕磕絆絆辯解道:“不是的…我我我是在給九公主擦、擦臉……”
美人落淚,最是惹人憐惜。
但逐漸恢復了幾分神智的謝辭,自然不可能輕信她這種拙劣的借口。
擦臉?謝辭冷笑一聲。
不知怎的,在親眼見到了無生機地躺在床上的姜妤后,再看向哭哭啼啼的容月時,他竟是壓抑不住地戾氣橫生,當即怒不可遏地衝著她冷喝道:“出去!”
容月的啜泣聲一頓,當即錯愕地抬頭,不敢置信謝辭竟然為了一個口口聲聲說不會在意的女人,就如此對待她!
衣袖下的玉指緊緊攥拳,她委屈地撅着紅唇,抽抽搭搭地跑了出去。
跑出幾步之後,發現謝辭沒有像以前一樣追過來哄她,容月頓時意識到事情變得很不對勁,不由得心下一咯噔。
她又偷偷扭頭一看,發現他已經坐在了九公主的床榻邊,正擔憂地注視着那個差點就被她掐死的女人。
一種叫妒忌的東西,瞬間蔓延了容月的四肢百骸。
緊接着就聽見慣是溫潤寬和姿態的男人,明明自己也一臉難受的樣子,卻壓根顧不上自己,只為姜妤急得暴跳如雷:“快宣太醫!”
衛陽這才趕緊跑去找太醫,順帶路過容月的時候,沒什麼好臉色地睨了她一眼,頓時把她氣得火冒三丈。
然而礙於謝辭的冷漠和命令,她只能先灰溜溜地跑出去,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偷偷抹眼淚。
姜妤暫時脫離了危險,謝辭也漸漸感覺到自己緩和過來了,心中一邊止不住的詫異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一邊又忍不住后怕姜妤真的就這麼死掉了。
他回想起剛剛的心如刀絞,篤定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讓他感知到她的難受和痛楚、讓他意識到她的苦難。
思及此,謝辭又不自覺地憐愛地撫摸着她冰涼的小臉,面目疼惜。
緊接着又懊惱不已,只怪他嘴硬,非要將她扔下不管,才險些釀成大禍。
謝辭終於遵循自己的內心,承認自己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冷漠寡情,尤其是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閃過她渾身是血、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的模樣,直叫他疼得心尖都在抽搐。
他,他真的捨不得了。
捨不得眼睜睜看着她受傷,更捨不得像從前想的那般,為了證明自己對容月的忠一不二,為凸顯自己的無動於衷,考慮殺她證道……
然而此時此刻的姜妤,卻是深陷識海之中,被夢魘折磨得遍體鱗傷。
夢中,她身處一偏蒼涼的荒蕪之地,那裏陰霾籠罩暗無天日,獵獵陰風更是吹得她無處可遁。
她的胸口上還插.着一把長劍,是謝辭殺她用的那把劍。
按理說,她已經死了的。可現在她還清醒着、清醒地疼着。
冰涼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低頭擦了很久也沒擦乾淨。
一抬頭,眼前原本空無一人的地方,突然冒出謝辭的身影。
他懷裏還抱着昏迷的容月,正一臉厭惡地盯着她。
姜妤沒來由的脊背一僵,下意識驚恐地往後退縮,哭得撕心裂肺。
“你憑什麼殺我?你怎麼能殺我!”
“憑什麼殺你?”他無情地嗤笑一聲,緩緩說道:“傷了我的月兒,你就合該去死。”
“我沒有傷她!我沒有傷她!”她無助地哭喊、求饒,妄想他能高抬貴手饒恕她。
——被利劍刺穿身體的感覺,真的太痛了,痛得她生怕再經歷第二次。
可即便如此,謝辭還是笑得一臉殘忍,步步緊逼,然後猛地抽.回刺穿了她的利劍,又毫不留情地再度扎進她的心口。
“啊——”姜妤凄厲地尖叫着。
她瞪大雙眼,疼得幾近癲狂。新傷舊傷一齊,鮮血噴涌而出。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眼淚融進血水裏,在失去知覺之前,她看着無邊界的黑暗和痛楚,迅速吞噬了她,再也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光亮。
……
謝辭一刻不曾離開地守在姜妤的床榻邊,直到太醫過來診治,又幾經折騰后總算把她的命保住,他這才勉強鬆了一口氣。
太醫見他臉色慘白、虛弱難看,不由得憂心地勸了句:“七殿下也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啊。”
“我無礙。”謝辭還在擔心地看着姜妤,沒把太醫的話放在心上。
他回想起從前自己受傷,她也是這般不辭勞苦地守在旁邊,直到他醒來。
如今自己犯渾,傷透了她的心,還險些害她丟了性命,怎麼可能還拋下她不管?
不過想起他接二連三心痛的事,謝辭還是疑惑不已:“我從前並無心疾,為何近日總是因她而頻發?”
“這……”太醫為難地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殿下脈象穩健,身體也的確無甚問題,這老臣…也委實不知啊。”
頓了頓,他又像是回想起什麼似的,有些難為情道:“老臣小時候曾聽人說過,若是心繫一人過於執着,便有可能得到上蒼的眷顧,得以與對方共感共通。”
“共感共通?”謝辭微微皺眉,像是在思考這種怪誕詭奇的可能性。
老太醫生怕他鑽牛角尖,遂趕忙勸道:“都是一些民間傳話,老臣行醫這麼多年,也未曾見過這種案例。”
“不過說到共感共通,老臣尚記得醫術上記載,幾百年前,世上曾出現過一種叫‘弒心蠱’的蠱毒,中蠱之人倒是可以被操控,但這種東西早就被銷毀了,所以老臣也不是很清楚。”
謝辭聽罷,又追問道:“那如果我要找這個東西呢?大抵需要花費多少的時間和心力?”
“這……”老太醫猶豫着說道:“這東西,幾十代醫書上都無任何記載,早已了無蹤跡,若殿下非要尋它,少說也得花上三五年的功夫吧。”
說三五年都是少的了。像這樣沒有然何頭緒,想找一個幾百年前就失傳的禁品蠱毒,無疑是大海撈針。
謝辭聽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好了,我知道了。”
姜妤與他相處,總共也就五年時間,況且她身邊就一個慕青,就算她從一開始就在找這種蠱毒,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並且還用在了他身上。
所以他理所當然的認為,姜妤因愛生恨,而老天爺在教他認清內心,不要錯失她這個良人。
於是他更加心疼地看向沉睡的姜妤,驚覺她不知何時竟蹙起了秀眉,眼角更是滑落了兩行清淚。
很快,她的表情又逐漸猙獰痛苦起來。
謝辭的心也立即跟着疼痛起來,且這種情況愈演愈烈,大有要活活疼死他的趨勢。
“殿下!您……”旁邊正準備退下的老太醫一驚,就想對他施救。
謝辭卻沖他擺擺手,讓她快看姜妤。“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她醒來?”
他能感覺到她現在很痛苦,怕是陷入了夢魘之中,為今之計還是儘快把她喚醒才好。
老太醫糾結了半晌,還是頂不住謝辭直勾勾掃下來的壓力,只得咬牙一試。
於是長樂宮內,幾乎是所有太醫都聚集在此,開始輪流為姜妤施針,試圖把深陷夢境、苦苦掙扎的九公主強行喚醒。
密密麻麻的銀針落在光滑細膩的皮膚上,看得人有些觸目驚心。
謝辭一瞬不瞬地在旁邊盯着,每每看見她痛楚顰眉,他的心底就會泛起絲絲縷縷的痛意,猶如白蟻吞噬他的血肉,煎熬又難耐。
也是因為他習慣的快,又或許注意力全然集中在姜妤身上,總之疼到最後,他竟然覺得有些麻木了。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殿外的煦日完全被黑暗吞噬的時候,才聽到太醫們的一聲驚呼:
“醒了!九公主醒了!”
謝辭這才忙不迭失地撥開人群,撲到她跟前,又親眼看着姜妤那細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幾下,而後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