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第一百零四章 心音怦然

第 104 章 第一百零四章 心音怦然

第一百零四章心音怦然

“準備巾帨,換洗衣物,驅寒湯……還有、還有什麼,我想想,還有你們霜公子的鞋子,腕帶,護額……等等,罷了,將所有能拿來的,全都送過來,快去。”

“不用,朱雀。”陳欺霜笑着用衣袖蹭了蹭眼睛,“隨使扔給我一塊布巾,我擦乾頭髮上的水就行了。”

“不行,這樣很容易着涼。腦袋別亂動。”周鈺恆按住陳欺霜,從后側接過絹布,蒙頭蓋住他,隔着巾帕,輕輕地替他揉擦濕漉漉的頭髮。

周鈺恆明顯不開心的嘟囔道:“小霜,你嚴肅點,不要再對周圍的人亂笑了。來,隨我來,走這邊。”

陳欺霜抓住亂晃的巾帕的一角,抹了一下臉上的水,不服氣的回嘴道:“不能,我沒有亂笑。”

“你有,從見到來接我們的船時算起,到我們登上河岸為止,你足足對一十一個人微笑過,每一笑我都……我都瞧得真真切切的。”

陳欺霜又笑了:“什麼一十一啊,說的好像有一百多個人似的。我沒有。既沒有對人笑,更沒有亂笑。”

“你有。我數着呢。”

“我沒有,你看錯了。”

“你有。我算給你聽:你登上舷梯時,仰臉對放梯子的人笑過吧?兩個人;你踩上甲板時,對想伸手拉你的人笑過吧?一個人;你走向主舵時,同時對主舵手和左右舵工笑過吧?三個人……”

“嗯。好。我有,——就當我有吧。所以呢?”

“所以……所以就是想提醒你,不許對身邊的人亂笑了,我要生氣了。”

“幼稚鬼。我沒有。既沒有對人笑,更沒有亂笑。”陳欺霜低頭,展開五指,聲音放得很輕很輕道,“我是在為這個高興呀。”

——溫潤古樸的觀音大士玉吊墜,掛在脖頸上,在陳欺霜手掌心笑得慈眉善目。

周鈺恆手間替陳欺霜擦頭髮的動作不知不覺間停了下來。

“小霜……”

他光知道喊陳欺霜,還有彎起眉眼嘴唇傻笑,卻一時忘記接下去該說些什麼了。

陳欺霜已走出五六步,回頭找周鈺恆,停住了。

他悶着頭,飛似的又折了回來,迅速扯過周鈺恆手中的巾帕:“給我,還是我自己來擦吧,你不行,動作太慢。”

一邊大力地揉亂了濕水的發梢,一邊推開周鈺恆,以一雙仍蘊藉着羞澀笑意的濕漉漉的眼睛,認真地眨了眨,向跟在二人身後的眾侍女詢問道:“呃,那個……好姐姐們,還有多餘的乾淨手巾嗎?最好是沒人用過的,能替他也拿一條嗎……”

“咣當!”“啪嗒。”“嘩啦啦啦。”……稀里嘩啦,霹哩咣當。盛盤墜地,盛物摔毀,物品落地聲音不絕入耳。

始作俑者不明就裏地又眨了眨眼:“……謝謝?”說著,肯定的點了點頭,明媚地展露笑顏道,“嗯,還有,謝謝。”

失手墜物聲馬上切換成了整齊劃一的倒吸氣聲,兼或夾雜着各種意義不明的臉紅與輕笑。

氣氛陡然變怪異了起來,並逐漸擴散和蔓延成了一種軟綿綿、蓬鬆松、輕飄飄、朦朧朧的好感。

啊,又來了。周鈺恆犯愁地扶額猛嘆氣:“小霜,我不需要。待會把你手上的那條遞我,我簡單擦擦就好。”

他終是忍無可忍的抬手,一下子遮住了陳欺霜的眼睛,並將搭在陳欺霜肩頭的那件原屬於自己的外衫,再次向上提了提,收緊了一些。

周鈺恆擁着陳欺霜向前走,語氣不悅的對陳欺霜耳語道:“‘好姐姐’嗎?哦?是薇陌教你這樣子稱呼陌生女子的?”

他在陳欺霜看不見的短短一瞬,不動聲色的側頭,面帶三分和善的笑容,極輕地掠了一眼。

被掠過的一張張羞紅笑顏,凝滯了,慌忙一顆接一顆重新低垂下腦袋,噤若寒蟬。

陳欺霜“嘶”了一聲,直縮頸。他扳向周鈺恆的手掌:“朱雀,我什麼都看不見了。”

他下意識回頭,首先入眼的是保持了相當一段距離的畢恭畢敬。

陳欺霜不笑了,他壓低聲音,悄悄問周鈺恆:“難道‘好姐姐’這種叫法不對嗎?我又說錯話了?給你,你也快擦擦。”

周鈺恆接過半乾的巾帕,也沒見擦什麼,而是不動聲色的收進了懷中:“你沒有說錯話,只是表述的方式有些欠妥。”

“不妥?不能。杜小姐教我這樣稱呼別人的時候,我認真觀察過,對方瞧上去都挺開心的。我看剛才大家也都挺高興的,只不過,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不正是癥結所在嗎?小霜,你難道不認為,能公然喊出這種疊字稱呼的人,多半給人稚氣未脫的感覺,顯得不夠成熟和穩重嗎?”

“呃,會有那麼一點?”陳欺霜思考了一下,點頭道,“我懂了,你的意思是,別人會覺得我小,故意照應我?其實我也覺得可能有一點……跟陌生人很親密的感覺,但是,杜小姐也說過,既然同樣都要喊人,為什麼不選對方喜歡聽的喊呢?又不麻煩,我認為她說得對。”“選對方喜吹聽的,固然不錯,可某種程度上同樣意味着要承擔風險。會錯意了,很容易就變成態度輕浮了,反而不易挽回失誤。不如直接選擇更穩妥一些的稱呼方式。”

“更穩妥一些的?該怎麼做,我可能拿捏不好分寸。”

“不難,你可以依據對方年紀簡單判斷。年紀特別大的,稱對方‘大嬸’;年紀稍長的,稱對方‘大嫂’;年紀相仿或稍比你小一些的,稱對方‘大姐’。”

“‘大嬸’、‘大嫂’和‘大姐’嗎?”

“對,沒錯,極為穩妥。”

“嗯。我懂了。那麼朱雀,你一般也這樣稱呼陌生女子嗎?”

“我?我啊……一般都區分具體情況和不同場合,靈活應變吧。”

“嗯,我是不懂靈活應變,但我也有我的笨辦法。”陳欺霜又笑了,他的眼睛清亮明澈,像汪着一池春水,“跟我跟在教主身後那時不同了,以後,你怎麼稱呼別人,比如你喊對方‘大嫂’,我比照你的方式,學你喊人,總不會出錯。”

“……也好,那也行吧。”

“嗯。雖然按杜小姐教我的方式,我不得不喊你‘好哥哥’了,杜小姐還特意開解過我,不過,太好了,既然你更喜歡像‘大哥’這種成熟穩重的稱呼,那我聽你的。朱雀,我坦白對你說,我也覺得用那種方式喊人,怪彆扭的,不如你教我的實在。”

周鈺恆的笑容以人眼可辨的速度慢慢崩裂,他欲哭無淚:“……不,小霜,那個,你能容我再好好想想嗎?我可能考慮得還不夠周全……”

“嗯,你想吧。只不過,朱雀,我們到底還需要慢騰騰走多久?還有很遠嗎?”

周鈺恆汗顏:“……是啊,今日才突然發覺,竟然這麼遠,實在太不方便了……再稍微改動一下吧。”

“朱雀,不如你指個方向,我抱着你,咱倆抄近路走屋頂吧。”

“等等、等等!別忙,小霜別忙抱我,快了快了,近在眼前了你看。”

好在浴場所望在即,周鈺恆環緊陳欺霜快行了幾步,他用力地推開了松鶴長壽檻扇門,這才打從心底鬆了一口氣。

他頗為輕鬆的指向由巨幅火山岩石雕琢製成的山水屏擋:“小霜,到了,浴池就在裏面,你先進裏面泡會兒澡,把身體泡暖和了再出來。”他輕輕向前推了一把陳欺霜。

陳欺霜雙腳扎向原地:“泡澡?為什麼?朱雀,我們不是回房間換完衣服,待會兒還出去嗎?”

“衣服晚些時候會有人送過來,不過要等你身子變暖和些。不要緊,你不必急,我們不趕時間,這邊的夜晚很漫長,夜市也才剛剛開攤……”

周鈺恆說話間,忽然仰頭望向難窺全貌的浴池上空——大團繚繞繞的香霧,緩慢蒸騰,“咔噠、咔噠”的竹筒汲水相接聲,空蕩的滴水迴音,緩慢的泉水幽咽,以及,眼前令人充滿無限遐思的……

他倏地別開臉,刻意避過望向自己的乾淨無垢的眼眸:“那小霜,我就不招呼你了,你隨意些,我回房間等你,不是,我回房換件衣服在外堂等你。”後知後覺的滿面通紅,忍不住摸出摺扇嘩啦啦猛搖,腳步聲隨說話聲一道后挪。

“朱雀,你等等。”

滿場的視線因這一聲,興奮地匯聚成一點,配合著齊唰唰的倒吸氣聲。

陳欺霜一把抓中周鈺恆的腰帶,強勢地將人倒拖了回來。

他抬眼轉視了一周,迎着無數火熱殷切的期許,不解地抿了抿嘴唇,眨了兩下眼,硬着頭皮道:“……呃,那個,既然都要洗,不如一起吧。”

“呼啦——!”捂嘴的捂嘴,遮眼的遮眼,屏息的屏息,無聲尖叫的無聲尖叫……騷動不止,局面混亂到任周鈺恆再如何以眼神制止,也難以平息和控制了。

周鈺恆合攏摺扇,拄額長嘆氣,無奈的笑道:“小霜,你這是打算當眾給我一個名分嗎?”

“名分?什麼意思?”陳欺霜眨了眨眼,“我又說錯話了?”仟韆仦哾

“不,你沒說錯話。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呀……”周鈺恆圈住陳欺霜的腰,摺扇半掩,貼近陳欺霜的耳朵,同他竊竊低話,“……懂了吧?”

陳欺霜的兩隻耳朵迅速紅透了,一直紅到脖頸,不過不是害羞,而是氣的。他飛速掃向左右,壓住喉音:“朱雀,你是臭流氓嗎?!”

周鈺恆哈哈大笑:“前一刻或許不是?現在是了。咦,小霜,你竟然真的聽懂了?”

陳欺霜氣悶得說不出話來,他以一對通徹的眼睛,靈動的左轉轉、右轉轉,從極其有限的認知中翻找,始終找不出反唇相譏的詞語,只能自認倒霉般憤怒的“嘖”了一聲。

周鈺恆又是一陣敞笑,卻也生出幾分捉弄了純潔好孩子的負罪感。

他幫陳欺霜鬆開抓緊自己腰帶的手,再次朝浴室方向輕推陳欺霜:“既然你都明白是什麼意思了,快自己進去吧。”

陳欺霜反撈周鈺恆的手腕,面紅耳赤的認認真真解釋道:“朱雀,我真的沒想太多。我只是想到——你不是怕水嗎?以前是我不知道,既然我知道了,嗯,別怕,我可以幫你……怎樣?我就是這麼想的!”

周鈺恆笑得停不下來:“我知道的,你快進去吧,當心風寒染恙……”

“朱雀……要不你還是跟我一起進去吧,我決不能欺負你,我保證。”

“轟——!”激烈的什麼情感,猛然撞向心口,撞得周鈺恆暈頭轉向,心跳怦怦怦怦。

他展開扇子,拚命掩住臉龐,狼狽且慫的轉身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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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霜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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