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大千世界，剎那永恆（三）
子時過。
月影當空，星星稀疏，朦朦朧朧。
輕微的月光灑在地上，竹影綽綽，清風吹過，葉沙沙。
紫天月在她衣服做好后，說什麼很困了，讓她自己一人來幫墨無痕換衣服，要去休息。她只能幫她安排住處。
果然，該來的還是要來啊。一纖銀低嘆。
時間一到，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當然！紫天月怎麼可能去阻擾他們辦事呢？萬一阿痕開竅了，要……總不能她在那裏當電燈泡吧？所以，紫天月很明智的先行離開。
紫天月直到現在都覺得自己剛才的做法實在是太對了。
一纖銀將衣服制好，並將紫天月安頓好后，就來到竹夜閣。那裏光影還亮着，莫名的有種安心感，因為那裏還有這麼一個人。
一個曾為了讓自己不擔心他說出善意的謊言，為自己受傷卻不管不顧要來幫助她的人。
青山綠水，月色朦朧。
滿園飄蕩着清新的花香，並不刺鼻，反而聞起來很舒服，令人沉醉。
待客廂房，遙秋閣。
月白躺在床上，好像那張床上有刺，姿勢換了好幾十遍，翻來覆去怎麼樣都睡不着。
不知道小纖纖現在幹什麼，有沒有和墨無痕在一起。墨無痕的並也不知道好了沒有，小纖纖何時才來看他啊，早知道當初也受些傷，讓小纖纖來照顧自己好了。現在去看小纖纖，會不會太突兀？月白坐起身來，皺着眉頭，面容好像有些陰鬱，在床上想七想八。
卻想越覺得心煩，月白一個起身，離床，想去外邊，放鬆一下自己的心情。
紫天月一回來，在路上就發現在銀落樓月夜中像幽靈一樣亂逛的鳳顧言，兩人便開始聊起天來。剛好遇見了正在向外走的月白，連忙收起來剛才的話題，有關一纖銀與墨無痕的話題。
待走近幾步，月白悶悶的踢着路邊的幾塊小石子，沒有注意聽剛才他們在聊什麼。無意中抬頭，剛好也看見了紫天月與鳳顧言。
古人見故人，分外激動。紫天月也知道了月白破解了封印的事，一直沒有機會和月白好好聊天，這次剛好遇見了，那便是不能錯過了。
看見他們，月白的心情也有些舒朗起來，加入了聊天的行列。
於是，朦朧月色中，幾顆星星，一片月影，一地繁花，一壺清酒，三人於亭中坐，頗有徹談一夜的架勢。
亭子裏，是這樣一番景象；亭子外，又是一番截然不同於亭內的景象。
竹夜閣。
一纖銀剛回到竹夜閣，就看見一纖澈趴在墨無痕身旁，唇邊竟有些笑意，看來，很是開心。雙眸閉着，很顯然，已經睡著了，光影稀疏，夜色朦朧。燭光照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道淺金色的光暈，是那般柔和，唯美動人。
一纖銀有些失笑，走過去，將一纖澈輕聲抱起，正要起身時，發現一纖澈的手緊緊握着墨無痕，若放手，好似下一刻，墨無痕就會消失一般。大小手交握，這樣一幕，竟是那般的溫馨，卻又那樣猝不及防的落入一纖銀眼中，像是什麼落入她那古井無波的心中，驚濺起一層又一層的水花，並以電光火石的速度吞沒她，令她難以忘懷。
石子落入水花，水花激濺，激濺起一世流年，流年輾轉，輾轉的不知是何人。
渡船人劃過，輕盈，瞬間，眨眼，過萬重。
夜迷離，花落滿地。
一轉身，一瞬間，窺見大千。
纖澈似乎對墨無痕很不同……
他們的關係……
突然間，內心有一陣莫名的恐慌快速蔓延開。
一纖銀閉眼，讓內心似水流淌，如沙沉澱，還有那莫名的恐慌也一併沉入心底。像是在躲避着什麼，迅速斂去所有情緒。面上沒有波動，殊不知，她用微有顫抖的雙手，半天，用了很大的力氣將一纖澈的手從墨無痕的手中抽出，將他抱回澈影閣。
一纖澈皺了皺眉，一纖銀以為他要醒了，沒想到他只是向她的懷裏靠緊了些，順帶將一纖銀的衣服抓緊了。
一纖銀唇邊浮現出無奈的笑意，手不自覺緊了緊，有些心疼，這孩子……
一纖澈眉宇間儘是憊色，看來，他很晚才睡。不知剛才在這裏跟墨無痕聊了什麼。
澈影閣。
燭光亮起，透過窗，朦朦朧朧的看見蠟燭的影子。
光影搖曳，人影散亂，微有轉動。
竹陣再次轉變。
透過夜色，隱匿夜空，悄無聲息。
一纖銀回到澈影閣，將一纖澈放在床上，輕柔的幫他蓋好被子。
一纖澈回到床上，脫離了溫暖懷抱，似是感到了有些不同，他迷迷糊糊地睜眼，睡眼朦朧，就看見娘親在他身旁，眉眼一亮，腦袋總算有些清醒。
“醒了？”一纖銀對她淺笑，如一波清淺的水暈，在微微清風中，蕩漾開來。燭光中，在那夜色中是那麼的柔和，令人挪不開眼。
“娘親，你能醫好叔叔嗎？”一纖澈看着一纖銀，目光殷殷，透徹明亮，亮似星辰，泛着耀眼的光芒，照入人的心裏邊，瞬間，亮堂堂的。
纖澈剛醒來就問墨無痕的事情，一纖銀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眼神中流淌着不知名的情緒，唇邊卻掛着笑意。
一纖銀心神卻有些動容，竟是有些不忍。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笑容：“能。”
“那就好。”一纖澈點點頭，眼波里對娘親的醫術他很是放心。只是，剛才看見墨無痕那麼久沒有醒，有些擔心罷了。
“剛才叔叔有醒來嗎？”一纖銀問道，語氣透過如墨的夜空，似乎有些飄忽，透着原始的空靈。剛才，纖澈沒有戴面具……如果……
“沒有。”一纖澈搖搖頭，不明白娘親為什麼突然這樣問，單純以為的是病情需要，回答道。更沒有發現一纖銀聲音中的一絲緊繃之意。
“很晚了，你先睡吧，我去看看……叔叔。”一纖銀點頭，表示瞭然。語氣中似是鬆了一口氣，又接著說道，令人不易察覺。適時轉移了話題，輕輕拍着他的肩膀，唇角勾起溫軟的弧度。
“好。”一纖澈乖巧的點點頭，沒有發現一纖銀的微有異樣，目送一纖銀離開，歪着小腦袋瓜，笑得一臉燦爛，堪比那艷陽還明亮，卻沒有灼人的溫度，十分溫柔、耀眼。
他是不是很快就有爹地了？
雲影流動。
月夜朦朧。
雅竹搖曳，與月光交織，投下一片影，徒留一地淡光。
竹夜閣。
雅竹香瀰漫，充斥着整個房間，還有屋內的兩個人。
一纖銀拿着墨色的衣服，還有裏衣，來到墨無痕面前，十分十分的猶豫。看着這件衣服，布質柔軟，裝飾簡單，幾朵蓮花綉在上面，她記得墨無痕的衣服上都有蓮花，只可惜，她的技藝沒有那麼精湛，不然綉出來的蓮花會更好看。
而且，一纖澈也喜歡這樣類型的衣服，布質是最好的，裝飾卻質樸簡單，卻又透露着高貴。想到這兒，一纖銀心中一緊。
看着衣服，在微弱的光芒照耀下，隱耀着點點光影，透照在一纖銀的臉上，一片亮堂。一纖銀不知道該怎麼替墨無痕換衣服。
腦海中響起紫天月的話語，清晰入耳，令她難以忘記。此刻，在耳中盤旋：墨無痕為了你受傷，躺在床上受苦受累，你連為他換個衣服都不行嗎？
不是不行，是非常不行。
一纖銀很糾結。男女授受不親啊……
有些事情並沒有你所想像的那麼簡單，你要做的時候，你會發現，當初你怎麼想的，在現實面前，一切想像都會有所改變。
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未來是未來。三個通過時間就可以改變關係的詞語，卻也是存在着區別的，也不是你所能夠更改的。你不能用現在回憶過去，更不能用過去展望未來。
更何況是實際性的東西。例如：幫一個男人換衣服……
剛才是換藥，現在是換衣服，還是有一點點區別的。在本質上是沒有什麼區別，但在實質上是有區別的。
但是人家好歹是為了自己才變成這樣的，況且衣服上有血跡，躺着也不舒服……不如就幫一下人家吧……
想到這裏，一纖銀把心一橫，乾脆豁出去了，不就是換衣服嗎？沒什麼大不了的。
只是換衣服而已，她也不是故意要看別人的，不過是情勢所迫而已。一纖銀如是想。
先將外衣解開，再來是裏面的墨色衣服，輕輕將這件衣服脫下，只剩下一件了，那件是裏衣，柔軟的絲質衣服在薄光的照耀下，鍍上光芒。金白交錯，映入眼帘。
墨無痕那白色的衣服心口處的那一灘血跡，妖嬈無比，光投入在那上面，似有紅光升騰，在一纖銀的臉上落下一片微紅的剪影。觸目驚心，一定很疼……一纖銀莫名的也為之心疼起來。
一纖銀定了定心神，將墨無痕白色的衣服一點一點解開，皮膚暴露在空氣中，當初為墨無痕換藥時，並沒有注意到，現在才發現，墨無痕的皮膚其實是很好的，在燭光中，泛着淺淺光芒，配上那雖是蒼白，但卻十分妖孽的臉上，美得令人窒息。
他渾身散發著輕靈、優雅的氣息。此刻他躺在床上，雖是蒼白，但卻不令人感到羸弱。而且令人不捨得去觸碰。怕是破壞了這份美好、這份優雅高貴，驚醒了睡夢中的人。指尖不小心觸碰到墨無痕的皮膚，觸感溫熱，迅速在她體內散開，滲入四肢百骸。竟帶來陣陣顫意。
衣服又褪去了些許，一纖銀沒有發現，它的臉竟然有些微紅，兩世為人，第一次這樣為別人換衣服，還不小心看了別人的身體，還有一點很重要——對方還是男的。
光影勾勒出的完美的身材一點一點映入眼帘，帶着攝人心魂的力量，想把人慾醉其中，難以挪開眼。一纖銀承認她不是好色之人，看見對方長的好看、身材好，就喜歡別人。但是現在的情況實在是太容易引人遐想了，加上那完美的身材。她的手竟然有些顫抖，囧囧的將裏衣脫下。
突然想到一句佛語：色即是空。一纖銀華麗麗的更囧了。她承認這是她平生從所做過的事情，平生從未有過現在這般尷尬。
因為害怕墨無痕着涼，解衣服的時間並沒有很長，但是在一纖銀眼中彷彿有半個世紀那麼漫長，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似霧飛花，朦朧間。
一纖銀暗自慶幸，還好還有褲子，沒有看到不該看的。
其實這些並沒有什麼，因為還有更悲催的。
當你遇到一件事的殺傷程度比你之前所遇到過的事情還要強上幾倍，你會發現，你以前那些不想經歷的、從未經歷的，更這件事比起來，都不算什麼。
轉眼間，成流指細沙。
千帆過盡，空帆孤影劃過。
而後，湖面上，了無波痕。
然後……更悲催的事發生了——
一纖銀潔白纖細的手，在墨無痕的衣服上來迴轉動，像一隻小精靈，撲閃撲閃這美麗的翅膀。帶來陣陣顫粟之感。
將一隻袖子套入墨無痕手中，再然後，將他的身子抱起，由於只能騰出一隻手，所以一纖銀只能整個人幾乎都靠在墨無痕身上，雅竹馨香，伴着她身體那獨有的芳香一絲一縷鑽入墨無痕的鼻尖，將墨無痕的思緒僅僅纏繞着，竟然有些竟讓他有些留戀不已。
一纖銀廢了半天的力氣才將墨無痕的身子微微挪上了一點點，將另一袖子從中穿梭到另一邊，輕柔的替他穿好。
因為裏衣是長到腳邊的，在一纖銀抬手要為墨無痕系好扣子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軟軟的，指尖甚至還留着些許溫熱。一纖銀的臉迅速爆紅，剛開始為墨無痕解衣服的時候都沒有那麼紅。這次……真的是囧到家了。
怎麼換一件衣服比打一次仗還艱難呢？
一纖銀的臉色，半天才緩過來，只是臉上那醉人的暈紅卻沒有完全褪去，有些些許的殘留，哪怕戴着面紗，也都能看到臉頰兩邊的酡紅，朦朧，醉人，好像一顆紅彤彤可愛的紅蘋果，想令人咬一口。
陷入無比無比的尷尬的一纖銀並沒有發現墨無痕的手指突然動了動。
磨蹭了半天，指尖的手在白色的扣子上流動，動作雖然迅速，卻還有些顫抖。有好幾次都沒有扣到，白皙的手指與潔白的衣服交織，留下迷人的剪影。一纖銀不知道自己是懷着一種怎樣的心情將墨無痕的裏衣扣子扣好的。
其實一纖銀不知道的是，比剛才那件事，更更悲催的，就是——
墨無痕從一開始，也就是從一纖銀替他換衣服開始，就是醒着的。
只是……沒有睜開眼睛罷了。
裏衣穿好后，剩下的就方便多了，一纖銀的動作終於又恢復了利索，手指尖的顫抖也好了些，沒有剛才那麼嚴重了。將剩下的衣服為墨無痕穿好。
看着墨無痕穿她為他製作的衣服，一纖銀心頭擁漫着從所未有的情緒，竟是那般的滿足，洋溢着、充斥着整個心堂。
你之所以會感到滿足，會感到從所未有的快樂，是因為你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
人這一生，總有那樣一個人出現，你為那個你認為有意義的人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所以你才會覺得十分有意義。
而那樣一個人，會在何時出現，就不是你所能意料的。那有可能是上天的安排、命中注定。你所能做的，雖然很卑微，卻又很重要，就是把握好現在的。
某一天，哪怕你們不在一起了，你也還會記得那些美好的回憶。
那樣，毫無防備的，快速的閃現在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
這樣的信念將會陪着你一輩子。
最完美的是，那個給過你美好的回憶的人，能夠陪着你過完這一生，因為，這世間，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那些快樂的日子終會過去，所謂的酸甜苦辣，除去甜，還有酸、苦、辣。而那個人去默默的陪着你，度過這一生。
哪怕，海枯石爛，地老天荒。
哪怕，再退一步，萬劫不復。
哪怕，背後的日子十分艱辛，艱難重重，他卻無怨無悔，只是想，十分十分簡單的，就這樣。陪着你這樣過一生，笑看你所有喜怒哀樂，風雪后，執手，並肩看，天地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