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間

幕間

很久很久以前,蒙昧黑暗的紀元才剛剛走到盡頭,金色的太陽高懸在天空,照耀着廣袤的山川與大海。

到了傍晚,燦爛的霞光將天幕渲染成絢麗的橘紅。落日時分,從黑暗紀元存活下來的老人們站在山崗上、站在院子裏,站在世界上的各個地方,靜靜地欣賞着面前那壯美的景象。

人們已經不再畏懼黑暗,不再畏懼夜幕的降臨了。因為他們知道,到了第二天,太陽依舊將會再度升起。

一位離家遠行的年輕人逐風踏浪,在寂靜無人的深夜回到了自己的故鄉。祂踏上帕蘇島的海岸,靠近人群聚集的城鎮中心,一路上簡直快要認不清自己只是闊別了兩三個星期的熟悉的家園。要不是依仗着靈性的預示,祂幾乎要迷失在與過去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的街頭了。

兜兜轉轉、東張西望,可算是來到了預先約定好的地方。年輕人念咒似地嘀咕了兩三遍某一串溝通高位者的尊名,面前攀滿了白紫相間的金露花、艷麗嬌美的三角梅,以及零零散散的不知名的熱帶爬藤花卉的圖書館牆壁的表面便盪起陣陣漣漪,驟然變得虛幻,彷彿連通着另一個世界。

……真是條神秘兮兮的羽蛇,總做出些我無法理解的決定。祂為什麼要把通向府邸的密道設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年輕人在心裏暗暗泛起嘀咕。祂大步踏入介於現實與非凡交界處的空間,光怪陸離的景象在眼前飛快地一閃而逝。

只是幾個呼吸過後的時間,年輕人感受到自己的雙足再次踏在了堅實的大地上。眼前出現的是一條彷彿通向無限遠處的走廊,此地彷彿是無數多維時空的疊加,年輕人每向前邁進一步,身旁牆壁上的掛畫與雕飾、房間內的佈局與裝潢都彷彿在一瞬間產生了無窮多的變化。這裏時而如同靈界詭譎的失落古城,時而如同瑰麗閃耀卻又寂靜無聲的星空,時而卻瀰漫著圖書館中彌散的驅逐蚊蟲的熏香與油墨糅合在一起的、令人不禁昏昏欲睡的氣息。

年輕人向來對這樣故作玄虛、近乎是炫耀自身於非凡道路上的造詣的行為很是不感冒,審判庭之主或許會沉默且專註地解析此地的每一塊光澤內斂的神秘學符號,戰爭之紅的首領則會嘖嘖兩聲,冷嘲熱諷幾句“孔雀開屏”之類的怪話,而作為一位頭腦簡單、個性耿直得近乎於粗暴的戰士,年輕人只覺得自己所要拜訪的同僚的諸多行為相當無聊,且非常多此一舉。

祂如同一陣颶風似地快速向前,掀起的氣流甚至吹落了在某一秒中出現的畫室中墨跡未乾的一張晾在架上的作品。

大海與河川的嶄新領主就端坐在走廊盡頭的書房內。年輕人那屬於脫離凡俗、完成質變的神話生物的強大靈性能夠輕而易舉地穿透那薄薄的門扉,勾勒出同僚氣定神閑地在幽幽燃燒的靈性火焰的光輝中翻閱文件的身形,勾勒出對方秀美而綺麗的面龐中緩緩顯露的一抹笑意,勾勒出身為羽蛇的對方所擁有的冰冷鱗片與柔軟雙翼的真實。

祂並未遵守禮節,在進入房間之前敲門示意。與之相反,這位蘇尼亞的年輕人驀然推門而入,將書房內的種種擺設盡收眼底。而房間的主人乃是造物主之下的最強預言者,聽到動靜后,只是笑盈盈地對來者比了個“請坐”的手勢,桌上擺放的熱茶正升騰起裊裊白霧。

“你這裏還挺花里胡哨的。”年輕人身體重心朝後,靠在椅背上。祂好奇地四處打量着書房裏的玻璃櫃中陳列的種種收藏:心靈巨龍閃耀着迷幻輝芒的光滑鱗片;已經滅絕的樹人種族的幼體標本;不死鳥彷彿燃燒着蒼白的火焰、淺藍的漣漪如同層層門扉般的眼睛。奇形怪狀的星界生物在祂的靈視中飛翔於無數書冊之間,這裏的空間明顯地被人為地延伸、拓展、改造,祂抬起頭,能看見一望無垠的星圖,臨近的星辰對應着非凡世界的諸神,按照既定的軌跡變幻,而更遠的星空,從千萬光年之前傳來的光芒明明滅滅,象徵著恆星的死亡與新生。

羽蛇輕柔地笑了一聲,顯露出一副理所應當的傲然與自矜,這位卓越的研究者所取得的開創性成就在神秘學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祂也頗為以此為榮,也樂於讓人知曉自己的智慧與學識。此時,看着年輕人似乎對自己所處的空間滿懷好奇,祂便略微揚起頭,侃侃而談道:“我模擬了旅法師與賢者的能力,構建出基於穩定運轉的法術模型之上的這座工坊,能夠更多地接觸和認識到星界所反映出來的權柄與象徵,更好地研究和解析這個與我們的途徑天然有所聯繫的神秘學三層構架之一的世界。”

“……”年輕人完全沒聽懂對方方才迅速地講了一串什麼東西,但祂見羽蛇神色中流露出顯而易見地對自己的研究成果的驕傲之情,便配合地捧場道,“雖然完全沒明白,不過這工坊看起來還挺厲害的!”

羽蛇此前一向對這位只有二十多歲,年齡還不到自己的一個零頭的人類小鬼不以為然。在這位自視甚高的學者看來,藍發蓬亂,日常衣着亂七八糟,寫作戰彙報時不超過五分鐘就開始坐立不安的人類出身的神話生物同僚只是個造物主指哪就打哪的戰鬥狂,指揮作戰只憑一股不知打哪來的的神奇直覺和“我尋思這樣能成!”的歪打正着的古怪運氣,與自己這樣以理性的力量來認知世界的求知者委實聊不到一塊去。

然而,無論是先前對方在來信中對於如何修養生息、統轄發展的詢問,還是現今所表現出的對陌生複雜的事物的好奇探究與努力理解,都讓學者對這位與自己位格相當,不至於在傳授途中遭受知識的污染的年輕人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教導慾望。

梅迪奇總是嘲諷自己在傳道受業時像個開屏炫耀的孔雀,烏琉娜是個滿心滿眼只有造主之信仰的無趣的人。奧蘿拉曾經與羽蛇十分親近信賴,近乎無話不談,但在意識到“相鄰途徑”和“序列之上”的存在後,兩者的關係再也回不到以往。

一堂課結束,黎明的金光從大海的深處升起。

見獵心喜的教導者含笑問道:“你願意每個禮拜都來我的工坊學習如今天這般的內容嗎?隨着時間的推移,你所遇到的問題或許會越來也多。”

頭腦簡單卻又在某些方面異常精明的學生自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送上門來的便宜為什麼不佔!

年輕人滿載而歸。祂抱着自動記錄的筆記本,一面復盤着腦子裏牢牢記住的要點與策略,一面乘風而起。

太陽升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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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秘:逐夢全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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