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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村的候鐵匠每到槐樹落葉的日子就會帶着他的小徒弟在村口擺個攤子。
敲打鐵器的聲音叮叮噹噹的,聽起來頗有節奏感,村裡人每每在這時都會把自己家的破了洞的鍋碗瓢盆拿出來讓他修補。那個年代,經濟物資缺乏,人們大都貧窮,用爛了的鍋碗瓢盆捨不得扔掉,於是候鐵匠就順帶干起了補鐵的行當。槐村裡居住的大多是窮人,往往打不起新的鍋碗,因此,這門行當倒是特別景氣。只有少數有錢人才會去花錢打新鍋,新碗,新盆。
我和同村輟學打工的二牛跑去觀看,二牛是我的鄰居,我們兩家只有一牆之隔,因此我們建立了非同尋常的關係。至於他為什麼輟學,他父母對外是這樣解釋的:反正這瓜娃子啥也學不會,浪費那些個錢幹啥,不如讓他早早畢業,跟人學習一門吃飯的手藝,養家餬口。
雖說這位我曾經最親近的哥們被迫掇學,可我和他的友誼並沒有一絲疏遠,反而越發親密起來。這不,前幾天,我和他一起將李嬸家的雞偷捉住烤了,烤肉的香味被她鄰居家的大狗聞到,大狗掙開鐵鏈,直衝向門外,恰巧那時王嬸兒子從外面出差回來,看到從鄰居家衝出來的大狗,一時感到詫異,叫上李嬸和鄰居就跟着去了,這才沒有釀成大禍。也正是因些,我回家被父母狠狠揍了一頓,並被父母關了禁閉,一個月都出不了門。也正是因此,我們之間的感情更深厚了。
候鐵匠在下一年槐樹落葉的日子又來了,或許這是他最後一次來槐村。二牛可不會眼睜睜看着這個機會溜走。在他父母的支持下,他跟着那個候鐵匠走了。後來直到我離開槐村,也始終沒見他回來過,大概已是不在了罷。
若干年後,我的作品小有名氣,再次回到槐村早已物是人非,昔日的故人都已逝去,剩下的人也都陸陸續續地搬離這裏,村裡空無一人,連一聲狗吠雞鳴都聽不到,走在路上,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走路的腳步聲,天空中偶爾有一隻烏鴉飛過。我的心情不僅變得悲涼起來。我走到一座殘舊的房屋前,尋找一處乾燥的地方坐下,故鄉啊,我記憶中的故鄉啊,為何會變得如此破舊。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槍響,我感覺到後背一陣劇烈的疼痛感傳來,轉身向後看去,一個渾身上下遮蔽在黑袍下的身影正拿黑洞洞的槍口指着我。那槍囗里還殘留着子彈出膛時的濃煙。我伸手摸了摸後背,看到雙手上那濃郁的鮮紅,我知道自己經歷了什麼——我要死了,永遠地死去了,飽含着畢生的夢想與不甘,我感到我的靈魂逐漸脫離我的身體,逐漸下沉、下沉,轉眼間我的眼前一片漆黑了。或許到了陰曹地府吧,我如此想着,身體卻依舊在不停地向下墜落。
待我的意識漸漸清明,我看到的是在人間活了幾十年,甚至幾百都看不到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