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

墮魔崖上。

“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認錯?”

祁溪衣衫帶血,冷眼看着不遠處的開口之人。

一身淡青色長袍,手持赤淵劍,周身劍意凜然,眉眼清冷,正是她的師尊藺修遠,也是——

這個世界的男主。

站在他左側的是女主盧幼菱,右側的是兩個男配,身穿月白色長袍的大師兄昝和風,一身黑衣的半魔師弟蕭朝,再後面就是乾明劍宗的幾個外門弟子。

沒錯,祁溪是穿越的。

她再次抬眼看向神色冷淡的藺修遠,許久,苦笑一聲,心中最後一點期待也消失無蹤。

藺修遠在這具身體五歲時把她帶到宗門,收為親傳弟子,至今已有十五年,祁溪卻從來沒有在他臉上見過任何溫情的模樣。

或許修真之人壽命漫長,區區十五年,也許對他而言不過是一次閉關的時間罷了。

……

藺修遠見祁溪許久不回應,眸色中的厲色更重,化神期的威壓鋪面而來,赤淵劍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情緒,在空氣中兀自發出一聲嗡鳴。

這般磅礴的劍意……在場許多人面露懼意,唯獨盧幼菱用手指揪着藺修遠的衣角,仰着頭:“師尊,您別生氣了,是因為我本來就受了傷,師姐才會……”

說著捂着心口咳了兩聲。

她穿一身淺粉色的衣裙,頭頂是兩個圓乎乎的雙髻,烏黑的髮絲披散在腦後和耳側,一雙杏眼泛着水光,淚水將落未落,顯得極為委屈。

她這幾聲咳可謂是火上澆油,所有人都開始安慰起來,藺修遠面露擔憂地遞給她上品回春丹。

不同於對面的其樂融融,祁溪只覺得彷彿千斤一般的重量一股腦壓在了她的身上,五臟六腑似乎都移位了,呼吸間伴隨着劇烈的疼痛。

縱然藺修遠有所收斂,但這也足夠讓她痛苦至極,祁溪幾乎拼盡了全力才忍着沒有跪下。

更何況,她本來就受了傷。

祁溪用劍強撐着直起身體,這劍質量不好,在這樣的威壓下,一點點斷裂。

祁溪一開始以為自己只是普通的穿越。

她雖然困惑自己明明是因為先天劍骨,才被藺修遠收為親傳弟子,來到宗門后也一直努力修鍊,從未有一天懈怠,但修為增長卻極為緩慢,劍招明明記得十分熟練,每到關鍵時候,卻彷彿彷彿重症帕金森,手腳完全不聽使喚。

但困惑歸困惑,實在找不出來原因,祁溪也還是一心認真修鍊,所以雖然花的時間有點久,但終於還是在五年前,摸到了築基的門檻。

但在第二日,現實便教她做人。

那種即將築基的感覺消失,與此同時,持續一個月時間全身劇痛無比,沒過多久,祁溪掉回了練氣中階,而且——

她感覺自己的劍骨……消失了。

雖然很離譜,但確實如此。

她先後找了幾個醫修,但都也沒看出來個所以然,她的身體沒有異樣,最後醫修們得結論——

她的先天劍骨是偽劍骨,如今只是恢復了原本模樣。

祁溪試圖和師尊、師兄解釋,但無一人相信她,甚至有流言說,她的偽劍骨就是她自己偽造的假象,如此才騙了師尊收她為親傳弟子。

沒幾天,先天劍骨的盧幼菱出現,藺修遠本來說好給祁溪的劍,也出現在了女主手中。

伴隨着女主出現的還有一個電子面板,只有祁溪她自己能看得到,上面顯示了原文的大概劇情。

祁溪終於悟了,原來,她只是一個惡毒女配,原文寫明,她在女主出現的時候,只是練氣中階,所以不管她怎麼努力都沒有。

甚至因為她進階比劇情快,直接剝奪她的劍骨,打落她的境界。

她一開始知道自己是炮灰的時候,尚且還有幾分樂觀,她畢竟和原主不同,對盧幼菱也並沒有什麼敵意,又加之與男主男配相處幾年,也算和睦。

應當不至於走上原文中的老路,事實證明是她想的太簡單了。

盧幼菱和祁溪不一樣,進階極快,到現在已經是半步金丹,而且不像她一樣一心修鍊,平日裏說說笑笑,同門關係都處的好,說是團寵也不為過。

所有人暗地裏提起祁溪的時候都帶了幾分鄙夷,說她不思進取,整日偷懶,練劍的時候想必也是心思龐雜,因此才修為不得寸進。

電子面板又一直督促她進行黑化劇情,否則就會有電擊懲罰,祁溪只能選擇暫時配合它。

好在面板的所謂黑化十分敷衍,具體的要求只有一條:吐字要清晰,聲音要洪亮。

這東西也沒有其他功能,她後來直接稱之為提詞器。

所以祁溪基本就是打打嘴炮,而且是不帶感情的那種。

諸如看到女主修為上漲,放狠話:“我一定會超過你的!”

又比如酸言酸語:“藉著法寶對敵算什麼本事!”

又比如打啞謎威脅:“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

祁溪從最開始的腳趾摳地到後來應付自如,適應的很快,甚至有時候還能在提詞器規則允許範圍內自由發揮一下。

本來打嘴炮沒什麼,問題是劇情很強大,祁溪即使沒做壞事,也會被誤會,或者莫名其妙出發在案發現場。

而她,在劇情的作用下,只能吃啞巴虧,能說出口的話,只有狡辯式否認三連。

我不是、我沒有、你別亂說。

就比如現在。

這次祁溪接了個找寒靈草的宗門任務,這任務危險性不高,但十分麻煩,所以獎勵還不錯,祁溪找了很久才找到,回來的途中很倒霉地受了重傷,耽誤了許多功夫。

她緊趕慢趕回來,打算快點領了獎勵,然後吃點療傷的丹藥,好應對墮魔崖上的劇情。

卻不想,還沒到弟子堂就被盧幼菱等人攔下,說她歷練受了傷,寒靈草比回春丹效果好一點。

祁溪才懶得理會,她自己都沒捨得用,還慷慨別人,她又不是有病,更何況,她交了任務之後,盧幼菱那麼多好東西,去弟子堂換回來也不是難事。

這不是擺明了想白嫖嗎!

祁溪直接抬腳就走。

簡簡單單的動作卻刺激到了幾個弟子,有人道:“師姐,反正你修為低,危險任務也做不了,你讓給師妹,以後還可以再去找呀!”

祁溪也不是軟柿子,而且面前這幾個弟子修為比她還低,有臉嘲諷她?她直接一把拎住這弟子的衣領。

還沒出手,剛剛屁話不說的盧幼菱這個時候湊過來拉架,祁溪隨手一推,對方直接吐了一口血。

好傢夥,這絕對是碰瓷!

幾個人吵來吵去,一路到了墮魔崖,藺修遠也趕到了,所有人都聚齊了。

祁溪這才意識到,劇情這是不打算給她任何緩衝,直接讓她跳崖走劇情呢。雖然早有準備,還是不由得吐槽一聲,太黑了。

藺修遠看着腰背挺直的祁溪,心情複雜,他知道這個弟子忍耐力強,可偏偏她心性越來越差……

祁溪不知道他的想法,她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面前的提詞器上,上面明晃晃地寫着她接下來要說的台詞,並且開始倒計時。

她心情很複雜,畢竟劇情中她的結局是在墮魔崖上眾叛親離,被逐出師門,不堪痛苦,跳下墮魔崖,被崖底的魔物吞噬,屍骨無存。

所以這是她的最後一場劇情,也是最後一個機會。

但她不能確定,劇情是不是會強大到任何準備都沒用,直接弄死她。

不過事到如今,她也沒什麼選擇的餘地,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祁溪開始賣力地醞釀感情。

另外一邊,盧幼菱服下回春丹,眼中將落不落的淚終於從她側臉滑落下來:“師姐,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

實在是比祁溪這個即將要跳崖的人凄美多了。

祁溪沒空欣賞她的凄美,甚至有些牙酸,每次女主一哭,自己就要倒霉。倒霉的次數多了,她甚至突發奇想,偷偷拿了盧幼菱的眼淚,送到煉瓏宗做了個小法器。

誰用誰倒霉,真的。

給她煉法器的好友全夢由於把那個法器放在房間,連續一個月,煉器成功率清零,直到在外面加了兩層保護罩才好。

所以祁溪乾脆稱這個法器為——倒霉蛋。

眾人只看到,那個站在墮魔崖邊的青衣女子表情冷漠甚至隱隱有些不耐,沉默片刻后道:“師妹你真的不能帶着腦子說話嗎?”

在這段無疾而終的劇情里,祁溪十分痛苦。她的劇情每次都是說完台詞之後,憤然離去,也就能在這裏發揮一下。

剛剛這句就是“你別亂說”的加強版,提詞器在這方面對她還是比較寬容的。

盧幼菱咬了咬唇,明明是以一對多,但被祁溪一說卻氣勢十足,帶上了幾分壓迫感和莫名的可信。

她察覺所有人都在順着祁溪的話看向自己,心中更是憤怒。每次都是這樣,祁溪總是用最冷淡的語氣說最嘲諷的話,看着她的樣子彷彿在看一個跳樑小丑。

明明她現在已經處處不如自己了。

下一刻,盧幼菱又是臉色一白,朝身側一歪。

暈了。

中途被身側的蕭朝一把扶住,他攬着盧幼菱,抬頭直直地看向祁溪,眸色隱隱有些發紅,細看去卻又像是錯覺:“師姐,你明明只要和幼菱道個歉就好了,把東西讓給她就好了,卻非要如此心狠手辣傷了師妹,認錯有那麼難嗎?”

祁溪老實搖頭。

蕭朝神色微微放鬆,下一刻卻聽祁溪搖着頭,像是完全不在意他說的話:“我沒錯!”

祁溪面無表情地說完掃了蕭朝一眼。

當時她還不知道自己是個穿書的工具人女配,因此也就不知道蕭朝也是男配之一,見他被揍得腫成了一個兩百斤的胖子,把他救了帶上乾明劍宗,成為藺修遠的第三個親傳弟子。

早知如此,救他不如救塊兒叉燒。

不只是他,幾個外門弟子小聲看到盧幼菱暈了,頓覺心疼,交頭接耳嘀咕:“她又威脅師妹。”

“可不是,她整日仗着師姐的名號打壓同門……”

“都這麼多年了,還尚未築基,想必是嫉妒幼菱師妹天資聰穎,又努力上進,若非師妹讓着她,怎麼會被她所傷!”

“她如此做派,怪不得她養的那隻靈寵前幾日化形后寧願和師妹結契……”

他們聲音不大,但修鍊之人何其耳聰目明,一句一句隨着風聲毫無阻礙地送進所有人耳中。

他們說的靈寵,是另外的一個男配,何無極,他化形不久還不太穩定,所以今日沒在這裏。

祁溪撿到它的時候,只是一團快死的烏雞,烏漆嘛黑的,她差點以為是一塊煤球一腳踹上去,還好腳剎得快。

且當時它不會說話,只會咯咯咯叫喚。

祁溪沒有把它燉湯,而是救了他,在盧幼菱出現后,何無極迅速倒戈,並且前段時間和女主簽了伴生契,不僅如此,每次見了祁溪還有冷嘲熱諷一番,祁溪至今都不明白,他對她那麼大的怨念是從哪裏來的。

就這雞心雞肺的玩意兒,後面居然成了妖皇。

不過他是個意外,按照原文中的劇情,盧幼菱應該是在中後期才撿到鳳凰蛋,孵出來之後,兩人才成了好夥伴。

可能是她提前救下何無極的原因,所以這段劇情才提前了,而且二人還簽了伴生契。

祁溪不打算再在他們身上糾結,面板沒有提示的台詞,她抽空看向昝和風:“大師兄,聽說前幾日,北斗劍宗的人找你比試,你受了傷?”

昝和風一愣,以為祁溪是終於軟了態度,捂着傷口道:“師妹,我無礙,你不用擔……”

祁溪伸手止住,一臉誠懇:“師兄,我的意思是說,今年你和五十個人對戰,已經受了四十九次傷了,你沒覺得有哪裏不對嗎?”

剩下的那一次,聽說比試的那人睡過頭了,誤了時間。

祁溪實在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這話她早就想說了。

她來這個世界這麼多年了,至今都無法理解他們的腦迴路,

藺修遠作為劍修仰望的天花板,修真界萬千少女的夢,數百年來一心修鍊,不問世俗,不懂愛情,但他在遇到女主之後就像乾柴遇烈火,幾百年積攢的少男心迸發得一發不可收拾,甚至連修為都好幾年沒漲了。

人設崩的很徹底。

大師兄也是,明明是個天才,這幾年卻一直都在啃老本兒,天天為了盧幼菱爭風吃醋,還不知道吃了哪裏來的洗腦包,振振有詞:“修鍊固然重要,但煉心更加可貴。”

煉個屁。

祁溪感覺他們都煉傻了,蕭朝是個仙魔混血,修仙先天不足也就算了,昝和風在盧幼菱出現之前堪稱年輕一輩第一人。

現在,什麼東南西北中都冒出了好幾個冒牌貨,個個都打着諸如“小昝和風”、“昝和風二號”的名號。

關鍵是,昝和風這個正主現如今的水平,也就比這些冒牌貨強一點點。

原文中每次這些冒牌貨上門挑釁,比斗的過程都寫的非常膠着刺激,當然結果都是昝和風險勝。

這種比試精彩歸精彩,打的有來有回,可這要是擱五年前,昝和風對他們可是有着境界上的絕對壓制。

祁溪剛剛說這句話是出於善意。昝和風和她進入師門的時間差不多,一起修鍊長大,對她一向還算不錯,雖然偏袒盧幼菱,但還是有一些情分在。

她看過原文,知道昝和風在最後為了救盧幼菱而死,若是他實力能夠更強一些,也許能夠多一絲生機。

昝和風卻沒有領會她的意思,而是僵着臉笑,為自己挽尊:“修真界能人輩出,勝負乃兵家常事,百花齊放才是欣欣向榮之象……你因為嫉妒幼菱便口出惡言,我對你太失望了。”

祁溪:“……”

算了,好言難勸想死的鬼,她看了一眼頭頂的天色,和提詞器的倒計時,暗自點頭。

沒成想倒計時還沒結束,崖下就傳來一聲嘶吼,哐地一聲,結界裂了一個口子。

祁溪皺眉,原文中說藺修遠會怒極對她出手,然後破壞了結界,原身才會跳下去……

不過這麼一點小偏差應該影響不大吧?

古怪之處還不僅如此,今日的墮魔崖實在是異常,這缺口一打開,活像是開了個大煙囪,黑色魔氣咕隆隆地往上冒。

祁溪神色一緊,默默往缺口處靠近,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被魔氣侵蝕可不是小事。

必須速戰速決!

藺修遠卻似乎是誤會了祁溪,他朝身後弟子道:“退後。”

下一刻,他的劍尖直指祁溪:“你心思歹毒,如今居然想拉着這麼多人被魔氣侵蝕,殘害同門,今日,我便將你逐出師門。”

祁溪調整站位,她現在的身體狀況連藺修遠的一招都承受不了。

於是她抓緊時間在黑沉魔氣籠罩中感覺說出了自己的最後一句台詞:“我拜入師門許多年,卻無人肯信我,既如此,我便從這裏跳下去,從此,我祁溪與你們再無瓜葛。”

難得地感情充沛,抑揚頓挫。

話音剛落,在眾人尚未反應過來時,祁溪迅速轉身。

於獵獵風聲中,縱身一躍,跳下了墮魔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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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祖你怎麼又開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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