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謝家這一場壽宴入夜才止。
賓客離府歸家,雲奚也乏了,陪着謝老夫人吃了長壽麵,又說了好一番賀詞,直哄得她喜笑顏開,這才說揉揉眼睛說困了。
於是辭別了眾人,帶着綠綺回棠落園。
綠綺是晚宴前回來的。
好好的姑娘,額頭上破了處口子,眼眶也是紅紅的,顯然狠狠哭過一場。
雲奚嘆了一口氣,看着她額頭的傷問她,“疼嗎?”
她聲音輕柔,綠綺吸了吸鼻子,眼眶更紅了。
“疼。”她瓮聲瓮氣問她,“姑娘,我會不會破相啊?”
“現在擔心起來了,走路的時候怎麼不看着點兒?”
不說還好,說了綠綺愈發忿忿難平,摸着額頭嘟囔道:“我分明看好了的,也是奇了怪了,平日裏進門出門要走多少趟,不用看都能記着抬腳的,怎得今日就會被它絆上?姑娘,你說我是不是撞邪了?要不咱們明兒去寺里拜拜吧。”
“拜什麼?”雲奚暗嗤,手裏的海棠糕輕輕捻着,掉了一地的碎渣子。
“人心可怖,拜佛又有何用?”
綠綺當時沒聽明白,懵里懵懂過了這許久,也還是不懂。
她跟在雲奚後頭,看她青綠紗裙從游廊翩躚而過。
而後拐角,裙擺霎時沉寂下來。
“行知哥哥。”
雲奚吶吶開口,又垂眸,蔥白指頭絞着裙擺不說話,半點不看對面負手立着的人影。
“妹妹這急匆匆得是要到哪兒去?”
他晚宴上架不住同桌盛情,多飲了兩盞,此刻眼是醉的,聲音也是醉的。
“我回棠落園裏去。”她乖巧作答,仍是低頭。
謝珩笑了笑,取出袖中的白玉簪遞到她面前,“妹妹的簪子落我那兒了。”
她猛然抬頭。
廊檐下燈火微晃,他笑意溫和,靜靜看着她。
“謝謝哥哥……”她喃喃,神情恍惚得收下簪子。
許久才回神,轉頭交代綠綺,“我在這和哥哥說會兒話。天有些涼,你回園子裏拿件斗篷給我。”
綠綺應聲去了。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游廊盡頭,雲奚才抿了抿唇,攥緊了手裏的白玉簪。
謝珩一直垂眸看她。
四下無人,萬籟既寂。唯有檐下燭火微若,照在姑娘輕輕顫着的雙睫上。
良久,她終於下定了決心,咬牙開口,“哥哥便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罷。”
她聲音有不易覺察的顫抖,再往下,攥着白玉簪的手也在微微發抖。
“哥哥明年就要娶嫂嫂了,我也會聽外祖母的話嫁給徐家哥哥。”
姑娘忍不住哽咽,長睫遮掩下的眸中噙滿了淚花,“我會全部忘了。”
“哥哥也忘了罷。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今日過後,哥哥仍舊是我的好哥哥。”
“什麼都沒發生嗎?”他順着她的話問她,又微微一笑,指尖撫過她被淚浸濕的臉頰,“那妹妹哭什麼?”
“妹妹想粉飾太平,想遮掩過去。可是如何遮掩呢?”
輕輕抬起她的下巴,他看着她,聲色沉沉,“木已成舟不是嗎?”
“是妹妹自己選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