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番外顧明淵（三）

顧明淵與二皇子達成約定后,一直在暗中找機會，黨爭向來不止是皇子之間的鬥爭，更是朝臣之間的較量,鎮遠侯府王家與他們英國公府素來不對付，王家也是三皇子最得力的支柱,就如同他們英國公府對外也是向著東宮。

獨身其外斷無可能。

聖人厭□□爭，聖人卻庇護寵愛三皇子，死在三皇子手裏的伴讀有多少，聖人也不過是斥責了一頓三皇子，還親自為三皇子遴選伴讀，皆是權貴子弟,明眼人都看得出聖人的偏愛，顧明淵怎麼看不出,沈清煙從十王府逃出來時,與三皇子私相聯絡的朝官名單被他捏在手中，他遲遲沒有上報，他沒做出頭鳥。

顧明淵不僅沒做出頭鳥,更是從江南回京后一直沒有再插手江南私鹽案，江都一行，他早發覺王家、三皇子、太子都與江南私鹽案有關聯,他本就深陷黨爭,只要他敢出頭，這兩黨便能聯合將他絞殺。

這個案子是顧明淵的上峰大理寺卿陸恆親自審理,即便是陸恆，也沒有讓這案子水落石出，陸恆也遭王家刺殺，他的夫人也懷着身孕落水。

誰都以為他夫人死了,可誰又知道這位夫人竟是顧明淵找尋多年的妹妹。

顧明淵藉著這件事終於找回了妹妹，顧窈丟失的那年是五歲，回來卻已嫁做人婦，受盡苦楚，言行舉止皆自沉穩堅韌。

沈清煙是嬌養長大的，與她不同，沈清煙心性天真，顧明淵見識過顧窈有多苦，也見識過母親的手段，沈清煙不必要像他們，她只要每日裏吃吃喝喝，開開心心就好，他不需要她機關算盡，也不盼着她能獨當一面，他為她鋪好了前方的路，等到她從永康伯府分家出去。

她便能換回女兒身，像所有不知愁的閨閣女兒一般，被他迎娶回府。

江南私鹽案在查到一半時果然如顧明淵所料，聖人叫停了，聖人不許陸恆再查下去，將他停職，顧明淵便也明白過來，聖人並不在乎這私鹽案的真兇是誰，聖人只想要現下的平衡。

誰打破平衡，誰就得承受聖人的怒火。

可是顧明淵沒有時間再等了，沈清煙藏不住話，他去江南的事被透露出去，三皇子知道了，太子也對他生出戒備。

這事還傳到了聖人耳朵里，他受了聖人一頓罰，聖人親自持鞭抽打他，咒罵他擾亂朝綱，甚至對他動了殺心。

聖人想殺他。

他不意外，他只是沒想到沈清煙真的把話傳出去，他叮囑了那麼多次，卻忘了她是不過腦的。

他不怪她，是他要帶她入江南，也是他將她養的不諳世事，怪他自己沒有教好人。

陸恆替他擔下了一切，他們被束住了手腳，三皇子越發猖狂，王家將恨意悉數轉到陸恆身上，陸恆對不起顧窈，他自願以性命為誘扳倒王家，顧窈在陸家受盡非人虐待，顧明淵心底都記着，他冷眼任陸恆再度遭刺殺，轉頭將陸恆狀告王家買兇殺朝廷命官的血書證詞遞交給了都察院，殺人是私仇，聖人都沒有讓三司去審問，便將王家盡數抄盡。

三皇子不染半點風波。

彼時顧明淵徹底明了，為了制衡太子，聖人是不會讓三皇子落敗的。

可是王家倒台，終究讓三皇子一黨元氣大傷，太子剛入朝參政，真是氣盛時，大理寺是顧明淵在暫管職務，太子想要拿捏住他，竟讓徐遠昭幾番來試探誰才是他看重的女人。

就像顧明淵以前想的那般，沈清煙是個麻煩。

沈清煙真是個麻煩精。

這些年，她惹出來的亂子大大小小顧明淵都會替她擺平，縱然她遞了帕子給徐遠昭，他也讓徐遠昭誤以為他喜愛的是傅音旭，傅音旭替了沈清煙入宮給八公主做伴讀，他與傅音旭是娃娃親，外人都說他們是金玉良緣，可在很多年前，他就知道傅音旭喜歡的是女人，傅音旭不想嫁給他，他也不想娶傅音旭。

只是傅音旭再喜歡女人，也不能喜歡上沈清煙，沈清煙是他的，他警告過傅音旭，傅音旭卻仍想藉機將沈清煙從他身邊搶走。

沈潯、荀琮之流對沈清煙的覬覦顧明淵從沒放在心底，唯獨傅音旭，讓他產生了忌憚。

沈清煙親近她，當年的溫家與傅家更是世交，傅少安還與溫家那剛出生的嫡女定下了婚事，沈清煙無論是嫁進傅家還是娶了傅家女，傅家人都會歡天喜地。

那晚，靜水居的茶廳內，顧明淵和傅音旭對峙，她想把沈清煙騙到手，那他就讓她看看，她不想進宮也得進宮。

傅音旭最終放棄了，她臨走時同顧明淵苦笑道，“表哥，沒有我也會有別人，你不可能關她一生一世。”

他確實不可能關沈清煙一生一世，沈清煙甘願呆在他身邊，甘願被他疼愛，才是他想要的。

從始至終，他要的不過是沈清煙的心。

沈清煙的心從來都飄忽不定，他看得出她心中依戀他，這依戀有多少，深不深，都要從她腦子裏的想法定，她總愛胡思亂想，把他想壞了，便要跑，想好了，又患得患失。

他沒有讓她定過心，他知道。

所以他安慰她，說要娶她，這樣的重話他從不願說出口，他娶她的諾言太重，三年五載若不成，她就要等三年五載，人會在一日復一日的等待中消磨期盼，他讓她定心。

又何嘗不是讓她更痛苦。

他多次被聖人警告，聖人更是聽信他斷袖的傳言，命人入靜水居搜查，太子也時刻想要捏住他的把柄，徐遠昭送信到靜水居要見沈清煙。

知道沈清煙住在靜水居的人少之又少，這封信是試探。

沈清煙沒去，顧明淵也不會讓她去。

直到第二封信，太子要見她。

顧明淵這時已腹背受敵，他關不住沈清煙了，也許把沈清煙放出去，她就會被太子帶走。

這麼多年，除了年幼被拐，這是顧明淵最束手無策的一次。

他抱着沈清煙，問她會不會跑，沈清煙黏在他懷裏，跟他哭，不想離開他。

她不想離開他。

他也不想她離開。

他豁出去了。

太子要見她的那天，早朝時，太子在一旁聽政，他將近日最棘手的案子遞交到聖人面前，稍加引導聖人來考察太子，太子果然支吾答不上來，挨了聖人一頓批，退朝後也被聖人留了下來。

他清楚這麼做的後果。

沈清煙是他無法觸及的軟肋暴露了。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徐遠昭會去永康伯府求娶沈清煙。

沈清煙的女兒身終究藏不住，沈宿來見他時，那臉上的算計他看的清清朗朗。

顧明淵養了沈清煙有兩年，她從頭到腳吃穿用度都是顧明淵的賬上出去的，只因着沈宿是她名義上的父親，沈宿就能決定她的夫君是誰，縱使沈宿怕他，也能陽奉陰違。

顧明淵動了怒，他甚少在人前會表露情緒，但他發了火，他給了沈宿兩個選擇，一個是讓沈清煙分家出去，從此沈清煙和永康伯府再無瓜葛，另一個便是他向聖人稟明沈宿弒母。

沈宿再蠢也不想死，弒母一旦被暴出，他根本沒有活路。

沈宿縱有萬般憤恨，也只能咬着牙同意沈清煙分家。

顧明淵放沈清煙回永康伯府分家是一場賭，他賭沈清煙能平平安安離開永康伯府。

可他也知道贏的把握不大，永康伯府的沈潯是條瘋狗，沈清煙嘴上不嚴跟沈玉容透露出她姨娘的墓地，柳姨娘的真名藏不住了，過往也可能藏不住，沈潯若想就此做文章，將她抓在手裏太容易。

他想得到。

只是他沒想到沈清煙被暴出野種，趕出永康伯府後會那樣落魄凄慘，他找到她時，她已經暈厥在她姨娘的墓碑上，臉貼着冰冷的石頭再無半分鮮活生氣，曠野的餓狼一點點的將她包圍住，如果他沒及時趕到，她就會被餓狼分食。

他有多后怕，他驅趕走餓狼，將她抱在懷裏一聲聲的喚着她，他怕她真的死了，心如刀絞的滋味讓他再難冷靜，他失策了，他不應該放她回永康伯府分家，如果他沒那麼急，就不會讓她被眾人恥笑，受人欺凌，她在他身邊這幾年從沒受過大苦，從前她在永康伯府染上的壞習性也在這幾年裏慢慢改掉了，她只是過於單純，她只是相信他。

不過好在沈清煙醒了，她醒來時跟他哭着嚷嚷餓，他的心終於放定。

她徹徹底底屬於他了。

從此以後，她不再是永康伯府的人，她是顧明淵的人，以後還會是顧明淵的夫人，是他孩子的母親，他們會廝守一生，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將她從他身邊奪走。

走到這一步，已無回頭路可言，過了這一晚，她就是死人，她沒有了身份，他會給她身份，從前輕蔑嘲諷她的人，待到來日，他要他們跪在地上懺悔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