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夜宴

過了臘八就是年。

風雲山高層置辦年貨，除塵迎新，貼了年畫，掛上燈籠，很快迎來年三十。

其實袁飛來到這裏已經有一年半了，可是對新年也沒有太多期待。第一年在外門，只感覺與新年並無太多感觸，宗門派發下去兩粒飴糖，喝了一碗餃子湯，也算是過年了。

不過今年卻大有不同。閣老巧妙設計，居然讓袁飛提前做上了藏書閣閣主，雖然地位並不算高，卻也勉強夠得上領導層了。

也有資格出席今年宗門的年夜飯。

袁飛本來是不打算去的，可是閣老卻是苦心勸說。

“少主乃是我派精神支柱，又是前任宗主之子，如果不去，可能大家對少主身份存疑，尤其是那位，實在是禍福難料。”

不但要去，還得盛裝出席，那一身新衣便是為此時所制。袁飛只得聽從閣老的安排，亦步亦趨，來到這不足百號人的小屋。

宗門外張燈結綵，小屋內卻是莊嚴肅穆。身為道家門派，中堂供奉自然是三清道人。三柱碩大的紫檀木，青煙裊裊。所用祭品，卻是一隻牛頭居於正中，左邊一隻豬頭，右邊一隻羊頭，是為三牲。旁邊，有柑橘，青棗，香瓜，葡萄四色水果。

奏“九韶”以為樂，具太牢以為膳。這當然是逾越了。道門不食牛，因其義。此外，大康宰牛是重罪。

這不光是不敬大康，連道統山的規矩也不放在眼裏了。激進派頗多憤憤不平：“現宗主這是忘了本！”

宗主不以為意。

何謂“本”？如果“本”是因循守舊，那麼本忘了也就是了。如今已經不是戰爭時期，現宗主已經違背了常宗主的主張。如果“本”是道門的規矩，那麼最先違背的便是諸葛仙師。

諸葛仙師烹羊宰牛，做成“饅首”，改變了人祭的規矩。世界上最寶貴的，是人！

今年風雲山生意蒸蒸日上，不僅要擺上太牢，還用上了最好的“牢牛”。這是最上等的肉食。

宗主祭過了中堂，年夜飯算是拉開序幕。閣老和一眾部門領導居於正中圓桌。袁飛卻被安排在角落。

袁飛本以為修為低微，會被人看不起，引起糾紛，但是桌上的人似乎態度溫和。

只是龍霸天不依不饒的把目光投射過來，袁飛突然感覺一震，精神力外放，能隔空壓人，這是納虛境的標誌。

袁飛周身血脈飛速運轉，孔雀遇到對手一般，幾乎要長鳴！

此時不能示弱，但是如果曝光底牌，宗主那一關只怕難過，甚至強大的血脈會引來各方懷疑。

袁飛猛然咳嗽一聲！

周圍目光匯聚，龍霸天急忙把精神力岔開。袁飛壓力驟減，孔雀血脈恢復平靜。

定是新晉種子初來乍到，不必理會。其他桌上的人紛紛議論，龍霸天算是勝了一籌，心中得意。

袁飛不過低頭，裝作不知所措，對着自己身邊的一盤魚膾連連下箸。

這也是閣老的交代：“少主憤世嫉俗，對這等宴會從來不假辭色，只顧吃喝，多說多錯！”

魚膾不是湖鮮，所用卻是產自東海之濱的大旗魚。東海距龍虎山路途遙遠，捕撈便用冰裹住，裝箱密封。為保證魚肉不腐，需要八百里加急，途中跑死幾匹好馬。

品相完好的大旗魚，被現場切割。築基高手在偏房久候，兩刀便卸了魚頭。沿着中間的魚骨，把魚肉分成兩大塊，自有劍法出眾的弟子把魚肉拿去，去皮剔刺，片成半寸厚度的魚片。

魚片下面用冰鎮住，透出清涼，一點柑橘汁中和腥氣，和上點綴其中的紫蘇，苦菊草，在苦味后，便是魚肉的鮮甜，讓人食指大動。

眼見袁飛三口魚肉下肚，侍立在一旁的女修士開始向袁飛杯中倒酒。

本以為不過是些低度黃酒，一口下去，才知內有乾坤。

酒是黃色不假，卻是用靈夢果所釀的天仙醉，讓人通體酥麻。好在袁飛受過高度數蒸餾酒的熏陶，這樣的果酒，倒也並非不能忍受。

袁閣主真是海量呀。眾人一語雙關，紛紛稱讚，袁飛感受到善意，對着大家頻頻舉杯。

袁飛開始明白為什麼閣老放心讓他入席。

在座席雖然多半是築基乃至金丹弟子，在各部門都是身居要職，可是還是有明顯的親疏遠近之分。

上席的多半是宗主一黨，接下來是兩峰，鍊氣堂和奇門。最末席的自然就是閣老一派。

閣老一派也是名副其實激進派。就算不激進，只怕也對宗主有些不滿。

雖然是流水席，末席明顯上菜會慢上幾分，選材也是用的邊角料。當然即使是稍差的材料，也絕對不是普通修士消費得起的。

不但用料不菲，難得整桌菜還是符合道門清淡的飲食觀念，一鍋白菜湯，一碗豆腐，一盤魚生，一碟干炸靈芝，取一青二白，年年有餘之意。新鮮的牛肉放在火上炙烤，尚未裝盤。爆炒羊肚，並不肥膩，卻加入了猴頭菇這樣的野菌，增加了食療的功效。

本以為羊豬魚會是餐桌的重點，沒想到白菜湯和豆腐才是眾人的最愛。

白菜和豆腐都是每日常用食材，不過是為了宗門提醒大家艱苦樸素而已。

莫非是為了演戲做給中間領導看的嗎？

袁飛有樣學樣，盛了些湯，又夾起一小塊豆腐。

一股鮮甜之氣撲面而來。

豆腐雖然不假，卻是用豬，牛，羊腦小火熬煮三個時辰帶上膠質，牛肉，豬肉，羊肉紅燒，調味湯汁滲入豆腐，最後用清油一滾，重新變得清白。雖然是素食，卻有肉香，更是幼滑鮮嫩無比。

白菜湯，也無半點清苦，豬骨打底，大火熬煮出膠質，加入一隻肥雞，用小火慢燉。豬肉剁細，篩入湯底。一隻湯勺，反覆篩出肥膩油星，另取雞茸四兩提鮮調味。加入蒸至八成熟的白菜出鍋。白菜吸收了湯汁的鮮美，散發出清香。

肉食雖然沒有過多的佐料，卻勝在食材的原汁原味。濃郁的香氣足以讓人感受到幸福的味道。

“少主用的還滿意嗎？”袁飛環顧四周，發現眾人幾乎沒有吃牛肉，唯有袁飛吃的津津有味！

牛肉在現代，是很普通的食材，放在道門並非如此。看到眾人懷疑的目光，袁飛到底有急才：

“居然用了太牢！我這是帶着批判地態度吃牛肉，如今宗主，見利忘義，不能長久。龍霸天在三清面前用功法，數典忘祖，早晚會有報應！”

“原來如此，少主慷慨激昂，不減常宗主，我們當浮一大白。”眾人狠狠咬一口牛肉，喝一大杯酒。

飲食，其實是一種媒介，從來是拉近彼此距離。常玉春不會珍惜，但是袁飛不會。

“在下重新做了閣主，還望各位叔叔伯伯多多提攜。”

眾人紛紛側目，口稱不敢。各自喝了一口酒，氣氛越發舒適了。

甜品是糖漬燈籠果，取紅紅火火之意。

燈籠果本就很甜，加糖就有些膩了，加上又是火系靈草，袁飛餐桌上，老人吃的甚少。袁飛也不客氣，一顆一顆的放在嘴裏。

主食是一大盤餃子，風雲山卻叫餛飩。形狀似元寶，諧音是渾囤，有富足的意思。

餃子是用豬牛兩種肉餡，加入冷凝后加豬油一勺。麵皮是小麥粉，山下購買，價格壓的極低。取上品麵粉篩好，加入靈泉水，三個有氣力的築基弟子用龍拳反覆捶打一個半小時，麵粉變得極其勁道。

待到要上主食，快速把剛做好的餃子放入一口大鍋，隨吃隨下，保證了餃子的口感。豬油在豬牛肉上重新煥發活力，把豬牛肉的美味封住，在口腔中一瞬間爆開。連肉帶湯喝下，年夜飯才算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