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麥二可以打賭,他從唐意的眼裏看到了一閃而逝的殺氣。
他覺得自己可真是無辜躺槍,連忙鬆開了扶住對方的手,生怕晚上半秒,就會和那個醉酒的傢伙擁有同樣的下場。
不過唐意最終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理了理外套,然後轉身離開。
奧布萊恩看着唐意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奇怪道:“那傢伙究竟怎麼回事?明明剛才還是一副要暈倒的樣子,現在卻走得這麼穩……總不至於是裝暈吧?”
麥二挑眉:“難得見你聰明一回。”
“哈?”奧布萊恩愣了半秒,猛然反應過來,“真是裝的??”
麥二:“嗯。”
奧布萊恩百思不得其解:“沒道理啊,裝暈對他有什麼好處?”
麥二並不指望自己這位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同伴能夠想明白其中的原因,也懶得費口舌解釋,只笑笑不說話。
他在察言觀色方面算是有點經驗,因此幾乎可以百分百確定,自己從唐意的眼神之中讀出了一絲冷漠以外的敵意。
那不僅僅是對友人的維護,而更像是某種無聲的震懾,如同在宣誓主權,警告他們不要有任何不該有的想法。
毫無疑問,阿凍在唐意眼中是十分特殊的存在,而他後來的舉動也證明了這點。
麥二回想起剛才那出意料之外的展開,尤其是唐意那張散發著低氣壓的臉,越想越有意思,忍不住笑出了聲。
也不知道阿凍是真的臨時有急事還是故意找的借口……但他更傾向於前者。
畢竟早在來地獄城的路途中,他就已經發現,阿凍遲鈍的神經相比起奧布萊恩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說不定壓根就沒有注意過別人對自己的心思。
*****
實際上唐意也不覺得阿凍是故意迴避。
他對阿凍的了解比麥二多得多,在路上花了點時間去琢磨那傢伙的腦迴路,很快明白了他匆匆離開的原因,究竟是在擔心什麼。
唐意的心情變得有些複雜。
當時就不該聽任內心的一時衝動,做出這樣一種現在看來相當愚蠢的事情。
根據定位器的顯示,阿凍的移動速度相當驚人,穿行於大街小巷,沒過多長時間便深入到了錯綜複雜的西面住宅區。
或許稱呼那裏為貧民區更為合適。
在小小一片被利用到極致的空間之中,居住着地獄城近五成的人口,絕大多數都是在角斗場和櫻花商會工作的底層流動人員,每天領取營養液和能量方塊作為報酬。
但哪怕是這樣密集而又逼仄的居住區,也會有少部分空餘出來的破敗房屋,可能發生過不祥的慘案,又或是曾經遭遇嚴重污染,誰都不願意住進去。
不久前,阿凍把鄭雲帶到一間類似的房子裏,陪他度過了生命的最後時光。
現在阿凍再次找了個沒人活動的地方,藉著已經腐化的門板,擋住了從外面來的探查視線——當然,這裏其實並沒有什麼人經過。
他默默祈禱着自己不要耍酒瘋,然後在原地坐了下來,無聊地盯着角落發呆。
片刻后,唐意循着追蹤器找來。
他在狹窄小巷裏停住腳步,眼神變了變,最終沒有再靠近門口一步,無聲退入衚衕的陰影之中,靜靜等在那裏。
他也不是沒想過離開。
唐意甚至有反覆思考,自己為什麼要像傻子一樣站在外面,任由時間白白流逝。
來地獄城的路程不過幾天,他卻先後經歷了兩次發作,而且一次比一次
來勢洶洶,詭譎的幻象鋪天蓋地,如同滔滔洪流,幾乎就要徹底沖碎他的意識。
這當中的原因暫時不明,有可能是自然而然發展的進程,也有可能是當時與阿凍的精神連接加劇了污染。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他已經不剩多少時間了。
為了在最後時刻來臨前找到遺迹所在,找到那樣東西,他理應充分利用接下來的每分每秒,把該準備的東西準備好,然後啟程。
何況屋裏的那傢伙是污染物,而且是可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強大污染物,輕易殺不死的存在,根本不該需要他來操心。
可每當理智催促離開的時候,他的雙腳卻依然牢牢釘在原地,完全不聽使喚。
就像在酒館的時候,他看見阿凍心情不好,條件反射想到的是要怎麼讓對方振作起來;聽見那個男人嘩眾取寵的吹噓,明明應該是與他完全無關的事情,他卻一反常態動怒。
唐意無法否認這種從心底深處湧現的真實情感,是足以動搖任何邏輯分析的強大力量,甚至可以讓他短暫放下從幼年時期延續至今、已然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執念。
他最終還是從天亮守到天黑,又從天黑守到天亮,等到了阿凍自認為危機解除。
在青年從屋子裏走出來的前一刻,唐意把自己更深地藏進了陰影里,沒有讓對方發現。
不久后,他偽裝成在街上偶遇的樣子,順理成章邀請阿凍同行。
接下來就正如先前約定好的那樣,兩人開始一路吃喝,把地獄城逛成了美食城。
阿凍將所有的煩惱都拋到了犄角旮旯,敞開肚皮胡吃海喝。
這是他第一回以人類的身份——最起碼是人類形態——在基地里走着,地獄城的繁華讓他恍惚間好像回到了遙遠的從前,那時候大崩壞還未發生,生活和平而安寧。
阿凍對街上的一切事物都很好奇,對吃的尤其好奇。而唐意這些年在米諾斯銀行積累的錢款足夠豐厚,要滿足他的好奇綽綽有餘。
阿凍原本還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可轉頭卻發現唐意付錢時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賬戶餘額更是一個十分可怕的天文數字。
他甚至揚言道:“想要什麼隨便買。”
平淡的語氣盡顯豪橫,舉手投足間都是揮金如土的大款氣質……再加上那張五官俊逸的臉孔,就是一位賞心悅目的大款。
阿凍驚呆了,原本他就隱約覺得好心人應該是有錢的,但卻不曾想到會這麼有錢。
可惜唐意展示財力的機會很快沒有了。
突如其來的警報在地獄城各處響起,急促而尖銳,預示着即將到來的一場污染物危機。
候鳥群出現了。
所有在外面的人都第一時間躲進堅固的房屋或掩體內部,而坐落在城池各處的炮台紛紛從地下升起,瞄準了北面方向。
地獄城不具備夜嵐城那樣遍佈整個基地上空的弧形電網,但與此相對應的,他們的攻擊武器射程更遠,為的是在污染物大部隊抵達前將它們儘可能多的殺死。
阿凍和唐意隨着人流進入到某處掩體。
掩體內的空間有些擁擠,不過通過巨大的顯示屏幕,眾人可以看見城牆外的景象。
在廣闊而連綿的山脈後方,一片連綿的黑紫暗影正在緩緩升起,那是無數只翼展足有十米以上的鳥狀怪物。
它們的身體遍佈螺旋紋路,令人望上幾眼便眼花繚亂,而飛行方式則更是隱隱呈現螺旋狀,像是在雲層之下的巨大漩渦,散發出猙獰而逼人的恐怖氣息。
嬰孩啼哭般的叫聲回蕩天際,而漸漸又多了幾分沙啞陰沉,如同行將就木的老者,
以此循環往複,不寒而慄。
人群中開始出現不安的聲音。
他們覺得比起過去的候鳥遷徙,這一次的污染物不僅從未見過,也要不祥得多。
不過地獄城的攻防系統很快啟動了攻擊。
炮台發射的光束劃過高空,如同璀璨流星般落向那片紫黑色的怪鳥群落。
光束所攜帶的巨大破壞能量,幾乎瞬間就將連綿暗影洞穿,數十個缺口驟然出現,打破了漩渦的流動趨向。
怪鳥群落開始變得混亂,向基地進發的速度也減緩了。
與此同時,炮台蓄能完畢,第二輪攻擊開始。
掩體內部的人們看見那些鳥形污染物的身影向大地墜落,空中殘留個體的數量越來越少,紛紛發出喜悅和激動的驚呼。
阿凍卻沒能受到大家的情緒感染。
那些破壞力驚人的炮台光束,讓他想到了前不久在角斗場遭遇的情形,雖然他當時跑得快,並沒有讓光束落在自己身上,但也難免感到心有餘悸。
阿凍低聲喊了唐意的名字。
唐意的回應隨之響起:“我在這裏。”
阿凍猶豫了片刻,終於鼓起勇氣問道:“你還記得我在酒館說過的話嗎?”
唐意:“嗯?”
阿凍:“有人說那隻污染物殺了城主,還殺了很多其他無辜的人……但我明明沒……我明明覺得他沒有這樣,他可能一直都在避免和別人衝突,只是想要帶走自己的朋友而已。”
他眨了眨眼,忐忑不安地看向唐意,咬着唇問道:“你覺得呢?”
唐意沉默片刻,說:“我相信你的判斷。”
阿凍暗紅色的眼眸之中頓時浮現亮光,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高興,但就是很高興。
唐意:“不過我認為,如果是為了帶走朋友,發生衝突也合情合理,逃避在大多數時候都無法解決問題。”
阿凍:“啊?”
唐意眸光微垂,幽深瞳孔之中倒映出了青年茫然的表情。
他沒有理會周圍越發熱烈的氣氛,骨節細長的手指撫上了阿凍的側臉,視線在飽滿而水潤的唇瓣上停留一瞬,又移了開去。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阿凍覺得唐意手指觸碰到的地方似乎有些發燙,他心裏產生了幾分怪異的感覺,下意識想往後退開,卻被唐意的另一隻手拉住了纖細的胳膊。
他沒有回答,於是唐意自行接話道:“我是來找我的貓的。”
“阿凍,你知道我的貓在哪裏嗎?”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