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世界一番外
蘇承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其他的孩子不同。
這種不同並非體現在他的身體或者是智商上,而是出身上。
從他記事開始,蘇父就是個渾渾噩噩的酒鬼,每天都醉醺醺的,不是在花天酒地就是在呼呼大睡。他所處的房間裏永遠有噁心的酒臭味,連老鼠都不願意在自家房子上打洞。蘇母和蘇承的生活費少得可憐,因為絕大部分錢都被蘇父拿去買酒了,導致母子兩人日常連飯都吃不飽。
而蘇母是個有家族遺傳史的精神病人,人生同樣悲慘萬分。她本是家裏嬌寵着長大的大小姐,年輕時被相貌英俊人模狗樣的蘇父欺騙,和他私奔到了B城,斷絕掉了與家裏人的關係。
但隨後,蘇父逐漸暴露出了狼心狗肺的本性,開始厭倦這個有些神經質的女人,又嫌棄她給自己帶來的無窮麻煩,開始夜不歸宿。
強烈的痛苦和後悔讓蘇母精神病加重,卻又沒錢買任何控制藥物,於是精神一天比一天衰弱,也越來越瘋癲。到最後,她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糊塗時會摔砸家裏的一切可見物品,清醒時又會抱着幼小瘦弱的蘇承大哭,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
在這種惡劣的家庭環境下,蘇承被迫迅速長大了。
三四歲的時候,他就學會了踩在椅子上做一些很簡單的食物,來保證自己和蘇母不被餓死。五六歲的時候,他就學會了撿瓶子賣垃圾,還學會把錢藏在最隱蔽的角落裏,防止被蘇父拿去喝酒。十幾歲的時候,他已經學會了承受一切來自生活的苦難,並且咬牙,用“等自己讀完大學能賺錢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種話來支撐自己活下去。
而且最離譜的是,不管是報警也好,申請助學金也罷,甚至是想辦法聯繫母親的娘家那邊,諸如此類尋求幫助的行為,沒有一次成功過。
就好像這個世界始終在針對他。
所以慢慢的,蘇承變得越來越寡言陰鬱,不再輕易交付自己的信任,只是拼盡全力地活下去。
如此苦難的生活環境下,讀書是他唯一能把握住的機會。
所以不管再怎麼痛苦,甚至到了連飯都吃不飽的時候,蘇承都沒有放棄過學業。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孤注一擲地壓在高考上,如果能拿到市狀元,那市裡會發一筆十分豐厚的獎金,不僅能解決學費和生活問題,還足夠讓他把自己的母親帶到遠離蘇父的地方去。
但是命運一直沒有眷顧過他。
高考的第二天中午,蘇父醉醺醺地回到了家。
在這種關鍵的節骨眼上,蘇承並不想和蘇父起任何衝突,但架不住喝醉的蘇父故意找茬,命令自己的兒子今天不許出門。
不出門,還怎麼參加高考?
蘇承想衝出去,但反而被暴怒的蘇父一拳撂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
最後,他錯過了英語考試,高考的成績堪堪過了一本線。
蘇承麻木而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不然還能怎樣呢?他不可能復讀一次的,他復讀不起。
但這遠遠不是結束。
填報大學時,蘇承很想逃離蘇父,但他還有蘇母要照顧。雖然她現在已經與瘋子無異,但畢竟是蘇承的母親,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所以最後,蘇承選了所本地的一本學校,這樣可以在上學的同時一邊打工,一邊照顧蘇母。
但很不幸的,在大學畢業那年,蘇承的母親被查出肝癌晚期。
這對蘇承來說,無異於天打雷劈。
為了給蘇母治病,他只能更加用盡全力的打工,但賺到的錢只能算得上杯水車薪,卻讓蘇承一
天比一天筋疲力盡,隨時有猝死的徵兆。
終於,老天爺像是玩膩了這場殘忍的遊戲——在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蘇承死在了迎面而來的車輪下,結束了他荒唐的一聲。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在想什麼呢?
蘇承已經記不起來了。
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重生一遭的機會。
重生后的蘇承有了記憶,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命運的發展軌跡,清楚地記得那些無能為力的絕望時刻。
不甘心嗎?當然是不甘心的。
要報復嗎?
……必然是要的。
這輩子的蘇承照舊陰鬱寡言,不吸引任何人的注意力。他用長長的劉海遮住了視線,皮膚是不見天日的蒼白,胸腔里跳動的卻是一顆透不進任何光線的心臟。
他買了裁紙刀,以應對那些在放學路上隨意打劫堵他的小混混。橫的怕不要命的,當蘇承把鋒利至極的小刀塞進為首的混混手中,刀尖調轉指向蘇承心口時,蒼白的月光下,他唇邊的笑容瘋狂而古怪,這讓色厲內荏的小混混手指頭嚇得都哆嗦起來,連夜逃跑。
他不動聲色地設計,把自己愚蠢而狂妄的父親因高利貸被送進了監獄,卻偽裝得那麼好,讓自己完美地抽身而出。
在其他人看來,遭遇不幸的蘇承無辜而可憐,是個小小年紀就承擔了太多的孩子。
只有他才知道,自己是剛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心裏不知裝了多少陰暗而瘋狂的念頭。
他要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但蘇承萬萬沒想到,重生一次之後,也許是蝴蝶效應,一直被藏在心底的人竟然向他回了頭,伸了手。
葉泛舟。
天知道當他意料之中地被那群小混混堵住,與葉泛舟再次重逢時,心臟跳動得有多劇烈;當他坐上葉泛舟的車座,手指捏住對方鼓起的校服衣角時,心情有多惶恐。
像是做夢一樣,美好得不真實。
但是更不真實的是,這輩子的葉泛舟竟然注意到了自己,並且熱心地對他提供了比上輩子還要多的幫助,甚至主動和他做了同桌。
在他春風化雨般的幫助下,蘇承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好,上輩子的苦難過往被全部掐滅在了源頭之中,蘇承的未來前所未有的光明。
但他有自知之明,現在的自己和葉泛舟有着雲泥之別。而對方之所以願意幫蘇承,也只是出於樂於助人的優秀品質而已,與其他感情無關。
所以他拚命壓抑下自己的感情,把喜歡深深埋葬在心底,照舊縮在屬於自己的角落,不敢肖想也不能肖想。
但苦苦壓抑的感情卻在與對方的朝夕相處中越發洶湧,直到再也遏止不住。
這種情感在徐櫻出現后,到達了頂峰。
蘇承能明顯感覺出徐櫻對葉泛舟的勢在必得,也能感覺到葉泛舟對這個女生的抗拒。
他一方面因為葉泛舟的不假辭色而暗自竊喜,另一方面卻又遏制不住的深深恐慌——因為徐櫻總是會讓他想到未來。
未來,葉泛舟肯定是會娶妻生子的。不是徐櫻,也會是其他優秀的女孩子。
別看他現在和自己關係很好,等高中畢業之後,他們天各一方,自己就會被葉泛舟遺忘在記憶的角落,只會在偶爾回憶往昔時,才會短暫出鏡,記起自己曾經在高三那年幫過一個男生,也許連蘇承的名字都不會記得。
他甘心嗎?
不甘心——可又能怎麼辦呢。
蘇承不捨得讓葉泛舟受一絲一毫的傷害,也不捨得讓他受一絲一毫的委屈;葉泛舟的存在
是蘇承心中僅剩的凈土,他像是呵護易碎的美夢那樣小心翼翼地呵護着現狀,發自內心地希望葉泛舟能幸福。
——即使他的幸福與自己無關。
但讓蘇承完全沒想到的是,葉泛舟竟然也喜歡上了自己。
在天台上,葉泛舟對自己說出喜歡的那一刻,蘇承絕處逢生。
這是命運的補償嗎?
上輩子受過的無數苦暗,似乎都在這一刻釋然了。
他當然答應了葉泛舟的告白,之後的一切都順利得不可思議。
蘇承如願考上了A大,葉泛舟也考入了C大,他們在兩所大學中間買了一套房子,裝修是兩個人一起商量着裝的,隨後的大學四年時間,一直都同居在那裏。
幾年下來,蘇承簡直是脫胎換骨。
他早已沒了曾經孤僻陰鬱的影子,眉目清俊,因為長時間的看書學習有點小近視,戴上了一副金絲眼鏡,氣質溫和疏淡,有種獨屬於學霸的出眾氣場。
蘇承頭腦確實出色,現在還沒畢業,卻已經被A大最有名望的老教授看中,讓他來讀自己的博士學位,未來極有可能被推薦到海外的牛大去深造。
總的來說,天之驕子,前途無量。
而葉泛舟已經開始去葉氏的子公司實習了,每天西裝革履,不笑的時候面容俊美冷肅,倒也真有了幾分運籌帷幄的氣場。
只是回到兩個人的小房子之後,他的氣場就驟然抽離,當著蘇承的面,照舊是一幅金毛傻狗樂顛顛的樣子。
兩個人都是各自學校里出眾的風雲人物,這四年以來追求者一抓一大把,狂蜂浪蝶無數。無奈之下,只好把訂婚戒指天天戴在手上,高調秀恩愛,才讓那些人死了心。
生活如此安寧美滿,未來一片光明,讓蘇承那顆曾經裝滿偏執想法的心慢慢平和下來,終於徹底放下了自己的過往,打算將曾經的一切掩埋,就這樣和他的愛人度過一生。
但這個想法在大四畢業那年,兩人參加了高三一班組織的同學聚會之後,產生了某些轉變。
因為在一班的同學聚會上,許久未見的徐櫻竟然也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她盛裝打扮,臉色雪白,嘴唇殷紅,看向葉泛舟的目光一如既往的野心勃勃,看向蘇承時,則是挑釁之意明顯。
而蘇承敏銳地察覺到,葉泛舟在看見徐櫻的一瞬間,便渾身緊繃,如臨大敵。
雖然徐櫻只待了一小會兒就離開了,但懷疑的種子卻埋在了蘇承心底。
葉泛舟一直很緊張於見到徐櫻,蘇承是知道的。但他之前認為葉泛舟是不喜歡被這樣糾纏,所以沒有糾結過他的具體想法。
但通過這次同學聚會上的種種跡象,蘇承敏銳地意識到,葉泛舟似乎不止是單純的緊張。
——他是在害怕。
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害怕徐櫻?
難道徐櫻手中有什麼葉泛舟的把柄?
心中念頭千迴百轉,蘇承在整個同學聚會的過程中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唇邊掛着溫和的笑容,應付着老同學們各種好奇的驚嘆和疑問。
今天的他額外寬容,甚至默許了葉泛舟和包括李游在內幾個富二代的拼酒。要知道,兩個人在一起之後,葉泛舟的酒精攝入是被蘇承嚴格控制的,從不許多喝。
難得有一次敞開了喝的機會,他受寵若驚,很快就從徐櫻帶來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和許久沒見的李遊興高采烈地侃起大山和在公司實習的見聞。
等最後離開時,蘇承滴酒未沾,葉泛舟酩酊大醉,是被蘇承背回車裏的。
回了家,蘇承把葉泛
舟弄到床上,卻沒有第一時間去為他熬醒酒湯,而是在床邊靜坐半晌,隨後起身去冰箱裏凍了條毛巾,放在醉鬼的脖頸間,把他從醉夢中冰醒。
喝醉后的人最好套話,半夢半醒間,葉泛舟聽見老婆溫柔的問題,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夢裏的他卸下了所有防備,把自己上輩子被徐櫻捅死、死後重生的事一股腦說了出來。
說著說著,又很委屈地把臉埋到蘇承的小腹那裏,哼哼唧唧地告狀,說上輩子徐櫻就是在這個時間段把他給捅了的,所以葉泛舟看見她就下意識的害怕。
蘇承已經沒空去哄葉泛舟了,他的瞳孔收縮成一線,被葉泛舟說出的這個驚天秘密驚駭了心神。
葉泛舟……竟然也是重生的?
接着,一股難以遏制的怒火從心底熊熊燒上來,讓蘇承細白的手指都在顫抖,牙關咬得死緊。
這是從未在傻狗面前展現出來的負面情緒,如果葉泛舟能看見自家老婆的臉色,肯定會被嚇得當場醒酒。
徐櫻……徐櫻!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徐櫻她怎麼敢的?!
像是在夢裏感覺到了身邊人颼颼冒的涼氣,葉泛舟打了個寒戰,摟着蘇承的手臂收緊,讓他從數不清的陰暗念頭中短暫地抽離。
蘇承目光盡數收斂,他小心地把葉泛舟安頓好,起身去煮了醒酒湯。
第二天清晨,葉泛舟醒來的時候,渾身上下清清爽爽,也沒什麼難受的感覺。
只是他的記憶斷了片,怎麼也想不起自己是怎麼從同學聚會上回來的了,只能猜測是蘇承把他帶回來的。
葉泛舟知道自己昨晚喝了太多,因此在面對蘇承時下意識犯慫。見老婆正靠着床頭看手機消息,他討好地湊過去給了蘇承一個親親:“老婆……我昨晚喝醉后,沒跟你說什麼奇怪的話吧?”
蘇承配合地與他親了兩下,清澈如水的狹長眼睛靜靜與葉泛舟的桃花眼對視:“什麼奇怪的話。”
看起來他並不知情,那自己應該沒有暴露重生的秘密。
葉泛舟鬆了口氣,打着哈哈道:“沒什麼沒什麼……我先去洗漱!”
蘇承沒有追問,視線追隨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走進了浴室,然後又無聲地落回到手機屏幕上。
同學聚會之後,兩人的生活又恢復成了以往平靜的狀態。葉泛舟表面上不顯山不露水,只是在心裏暗暗警惕,生怕徐櫻會再來找他的麻煩。
但出乎意料的是,徐櫻一直沒有出現過。
對此,葉泛舟既慶幸又擔憂,生怕徐櫻在不動聲色地憋個大的。他擔心蘇承的安全,甚至不動聲色地減少了兩人外出的頻率。
蘇承把他的異樣一直看在眼裏,卻什麼也沒有說。
直到一個月後的某天晚上,葉泛舟趴在床上玩手機,蘇承則坐在書桌邊閱讀專業書籍,金絲眼鏡框在護眼光線下反射出一點白光。
突然,葉泛舟的手機收到了一條消息。
他隨意看了眼,眼睛突然睜圓,一骨碌爬起身來,語氣激動地喊蘇承:“老婆老婆!徐櫻移情別戀了!”
聞言,蘇承配合地抬起臉來看向他,語氣驚訝:“哦?”
葉泛舟一屁股擠到蘇承坐的那把椅子上,興沖沖地把手機舉到他眼前,是李游發來的消息:“徐櫻的爸媽前一段時間想讓她聯姻,本來徐櫻是不願意去的,她爸媽硬是把她壓着去和對方見了一面。沒想到一來二去的,徐櫻竟然真的移情別戀,喜歡上那個富二代了!”
他的小命保住了!再也不用擔心徐櫻對自己圖謀不軌啦!
葉泛舟激動得直接把他的老婆抱起來,在原地轉了個圈:“蕪湖!”
蘇承的眼鏡好懸沒被他甩出去,驚呼一聲,笑着摟緊了葉泛舟的肩膀。
冷靜下來之後,葉泛舟才開始對李游打聽具體情況。
不打聽不知道,一打聽嚇了一跳。原來徐櫻看上的那個富二代,竟然是圈裏有名的浪蕩子兼時間管理大師。
富二代里像葉泛舟這樣潔身自好的確實是少數,但絕大多數也比不過這個男人風流,平均每三天換一個女朋友,一夜情更是少不了。
偏偏他長得不錯,又會來事,裝起深情來一套又一套,活脫脫一個情種,特別能哄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開心。這麼些年,不知道有多少良家女孩被這個渣男騙身騙心。而這男人玩膩了提起褲子就走,最多給一筆分手費,曾經的深情盡數被冷漠取代。
光葉泛舟聽說的,為他鬧自殺的女孩子就不下三個,難以想像有多少女孩被他騙過。
但是現在,這個富二代被徐櫻看中了。
葉泛舟猜測,這渣男應該是看中了徐櫻的美色抑或是徐家的財力,像撩其他小女生那樣費盡心思撩了徐櫻。渣男段數肯定不是一般的高,也就成功把她撩得移情別戀了。
他的本意肯定是玩完就走,或者是聯姻各取所需——但這男人肯定不知道徐櫻的性格有多偏執,如果知道的話,肯定不敢招惹徐櫻。
徐櫻肯定也聽說過這個男人的浪蕩名聲,但她不會在乎,而是堅信自己是那個可以讓浪子收心的天選之女。
一個渣男,一個病嬌。
倒是絕配,也不知道是誰會禍害誰。
但不管怎麼說,都便宜了葉泛舟,讓他狠狠鬆了口氣,慶幸地把臉埋進蘇承的頸窩裏,使勁蹭蹭:“終於不用再擔心啦!為了慶祝擺脫爛桃花,老婆,我們明天出去旅遊吧!”
蘇承淡淡地微笑,虔誠地回手抱住傻狗的腦袋,睫毛長而濃密,深深斂起漆黑眼中的所有情緒。
最後,他輕輕回答:“好啊。”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