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絕配

第63章 絕配

當話本比不過現實,沈元夕失去了沉浸於文字的興趣。

一旦白天不看書,一整天也就沒了意思。

沈元夕厭倦了路上的生活。

萬幸,三殿下察言觀色,她的厭煩剛現眼底,他就看出了。

三殿下改了路徑,也改了自己的作息。

白天,他驅馬經過一個個城鎮,給她講這裏的風土人情,吃熱乎的不同口味的飯。

晚上,兩個人就找靠近人煙又安靜的地方相擁而眠。

她煩心的這段時間,牡丹春不再出現。三殿下乖的像個安靜的靠枕,無微不至,能解乏又不打擾。

三殿下白天不睡,烏鴉就失去了作用。白天兩個人走在人前,烏鴉必須保持安靜,到了晚上,它還未說幾句話,沈元夕就睡著了,睡着后,它要是再發出聲音,就會被三殿下拍在陣中“打坐”。

幾天下來,沈元夕精神是一天天的見好,但把烏鴉給憋瘋了,真憋成了一隻普普通通的鳥。

等他們到達漠北境后,沈元夕精神頭回來了,彷彿來到了她的地盤,一切味道都對了,她開始做三殿下的嚮導,反過來給他介紹這裏的風俗和飲食。

一入漠北,三殿下也不再遮頭髮,那頭銀髮大大方方讓人看。

沈元夕問他:“不怕被人認出來嗎?”

“幽族一般不會追到這裏……”

“我是說……”沈元夕問他,“會有百姓認出你的身份,疑慮你不守京城,會多想。”

“果然是將軍養出來的姑娘。”三殿下點頭。

她一直都很有危機感。

“不必擔憂。”三殿下道,“我可以糊弄過去。”

三殿下糊弄的方式,就是一本正經說胡話。

若有膽大的問他:“是三殿下嗎?”

他會欣然回答:“不,我是他弟弟七殿下,哥哥還在京城,我代他到漠北找個東西。”

一般到這種時候,大家都去疑惑什麼時候有的七殿下,從而忘記最初的問題。

等離開了這個小鎮,沈元夕問他:“為什麼是七殿下?”

“七殿下聽起來好聽。”三殿下說。

烏鴉終於可以放聲笑,它笑了足足半刻鐘,最後因為笑抽,從沈元夕肩頭栽下,昏了過去。

月底,赤山到了。

三殿下選的是西側登山。

這山,像從天劈下的刀,橫斷在面前,無路無人煙,山雖高,卻無積雪,冒着森森白氣,暴露在外的沙石赤紅,旁邊零星倒着焦黑的山獸殘骸。

沈元夕半張着口,望了望着山,又望了望三殿下。

“殿下要怎麼上山?”

“等月亮升起后,從陰角上。”

沈元夕更是驚訝:“可……今晚沒月亮啊,是晦月。”

三殿下笑:“元夕,看不到,就是沒有嗎?”

聽了這句話,沈元夕抬頭望天。

“……難道真的有嗎?”她想了好久,問三殿下,“可是這樣的話,既然每天都有月亮,那幽族怎麼還有滿月出生最強,朔晦出生最弱的說法呢?”

“與月無關,與月光有關。”三殿下回答。

沈元夕雙眼一亮:“我知道了!看不到月亮是因為月不亮!就跟黑暗的屋子裏放着未點燃的燈,點燃了,大家才能看到這盞燈,沒點燃看不到,但燈是在的!”

沈元夕想明白了天上的東西,心情愉悅了許多。

“嗯,就是這樣,聰明。那麼,我們夜晚上山。”

烏鴉悄聲飛到三殿下肩頭,低聲耳語:“這也能誇聰明?”

“不知天上事的姑娘們多了。”三殿下道,“她聽懂了,知道了,為何不叫聰明?”

烏鴉感覺到了他的不悅,在被扔出去之前,慌不迭地飛回沈元夕肩頭,狗仗人勢。

沈元夕卻問道:“你剛剛和三殿下說什麼?”

烏鴉:“我跟他誇你聰明。”

“不是吧。”沈元夕說道,“雖然聽不到你說的話,但三殿下的答話我可是聽到的。你要如實回答我。”

烏鴉忽然感覺到,小王妃和三殿下是同一種人,和善時十分和善,甚至被小小的冒犯都不大在意,但要真踩到他們較真的東西,惹他們生氣了,就只能祈求自己的運氣了。

烏鴉如實且精簡回答:“我說你不夠聰明。”

它並不知道這四個字是沈元夕的“逆鱗”。

沈元夕靜靜沉默着,而後默默把烏鴉抓在手中,交給了三殿下。

“你看着辦。”

她臉色不大好。

三殿下彎下腰,恭敬接過,笑得像朵花,回答道:“自然讓你滿意。”

說著,他把將烏鴉揉球,狠狠扔遠了。

到了午夜,三殿下沿着一條烏漆嘛黑處在陰影之中的山石夾縫中上山,烏鴉暈頭轉向飛回來,趴在沈元夕肩頭歇神,一個字不敢再說。

烏鴉歇好了,扭臉看向沈元夕,她伏在三殿下的背上睡得正香,晶瑩的口水沾濕了三殿下的肩膀。

烏鴉又忍不住了,說道:“今日吃咸了。”

三殿下淡定伸手抹去她嘴邊的涎水,斜了烏鴉一眼。

烏鴉:“……”

數百年來,三殿下的衣食住行挑剔無比,衣服稍微有個不順心的褶就不穿了,更別提被口水沾濕這種……原來這就是夫妻,百年挑剔,一根手指就能輕輕抹去,可真是開了眼。

烏鴉向前飛了一圈,回來問道:“殿下能感覺到魂碎嗎?”

“可以。”三殿下道,“烏耀,你有聽說過三目狼嗎?”

“三目狼?”烏鴉說,“怎麼像話本上編纂的名字?”

“不,是《千山萬水記》中記載的北山獸。”

原本在睡覺的沈元夕瞬間清醒,激動道:“我知道我知道!《千山萬水記》我看過!民間神話集大成,大周時被野老攢成了書,記載的都是一些數千年前,還是大荒時期的東西!”

三殿下並不意外,他挑眉看向烏鴉,炫耀道:“如何?比你強吧?”

沈元夕搖着三殿下的肩膀:“你剛剛說的三目狼,我也知道,是狼身三眼,額前也有一隻眼,生活在北山上,叫聲如嬰兒啼哭,若是下了山,就會給人間帶來災禍。”

烏鴉:“……啊?這不是……間夜狼嗎?”

數千年前,混沌剛開時,大地上有許許多多這樣奇怪的山獸飛鳥。執晴說,這是上天在還沒規矩的時候,隨心造物留下的。

後來日月運行有常,也出現了更穩定的,能生活在太陽下的人,那些不適合在規則內生存的奇獸怪鳥,就慢慢消失了。

烏鴉所說的間夜狼,在幽地最接近天道地心的幽林中還存在着,它們是一種額頭一撮白毛的紅眼睛狼,很難生養,一窩只生一個,成長期還十分漫長。

烏鴉懂了。

三殿下一個幽族人,明知道間夜狼還要用昭人的習慣說三目狼,為的就是讓沈元夕聽見。

通過這幾日的接觸,烏鴉也看出來了,沈元夕對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很感興趣,閱讀面相當廣,只要是奇特的東西,她都能清清楚楚記住,並且興緻勃勃講給他們聽。

三殿下就喜歡沈元夕開心講故事的樣子。

她眉飛色舞的神情,她歡快開心的語氣,他都無比迷戀。

烏鴉乖巧收了翅膀,落在沈元夕肩膀上,聽她講那些它早就知道的東西。聽着聽着,它也發現了樂趣。

沈元夕講這些東西的時候,眼睛亮閃閃的,比月光還要吸引人。三殿下會不停地側過頭笑看着她,有時輕輕嗯一聲,她會用更加輕快的語氣講下去。

從一個十七歲的姑娘口中,再去看自己早就知道且習以為常的東西,會有截然不同的體悟。

原來,在她眼裏,是這樣理解的。不知不覺中,熟悉的這方天地,就會變得陌生好玩起來。

烏鴉完全明白了。

對於長生的幽族而言,沈元夕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有一瞬間,烏鴉看着她黑夜中還閃閃發光的眼睛,也怦然心動了。

沈元夕講累了,三殿下就會適時的跟她說《千山萬水記》為何那樣寫的緣由,會解釋那裏面奇珍異獸的真實來源。

這恰恰解開了沈元夕心中的謎團,她拍着三殿下的肩膀,開心道:“我七歲時讀千山,一直以來,很想知道這裏面的飛鳥走獸長什麼樣子,存不存在,是不是真的,有哪些是口口相傳失了真,還有哪些是完全真實的……今天,殿下回答了十年前的我,七歲時的我,在心裏許下的小小願望,是殿下讓我實現了。”

三殿下笑得像只睡飽的貓。

“你喜歡就好。”

“殿下說什麼呢!”沈元夕抱着他的腦袋,輕輕揉了揉他柔軟順滑的銀色頭髮,“能和殿下成婚,簡直太好了!!”

她是第一次發出這樣的感慨。

三殿下有片刻的凝滯,他慢慢微笑,但眼底閃了些許淚光。

“我也是。”他小聲說道。

臉紅了,還好今夜沒有月光,登山的路是暗的,能遮住他的失控。

只是,他忘了還有一隻煩人的烏鴉。

烏鴉伸長了脖子探去看了,仔細看了,認認真真地看了,發出一聲嗤笑。

“喲!臉紅了啊!”烏鴉翅膀尖指着三殿下的臉,對沈元夕說道,“小王妃,你摸摸看,熱的!”

原本,沈元夕坦坦蕩蕩說出肺腑之言后,並沒有臉紅羞澀,這還是第一次說出自己的心意后,沒有瑟縮回去,她對自己的表現相當滿意。

但烏鴉一嚎,她手指尖下意識一收,就碰到了三殿下軟熱的臉頰,指尖傳來的那點燙,飛快躥上了她的臉。

先是雙耳轟鳴一聲,繼而,她自己的臉也升了溫,也紅了。

烏鴉笑得四仰八叉,掉進三殿下的領口,笑聲還從他胸口悶悶飄出來。

“這什麼天造地設的絕配!”

“哈哈哈哈!”

沈元夕心中甜蜜,但張不開口,只能默默貼在三殿下的脖子處裝睡。

睫毛擦過他臉頰旁的髮絲,三殿下輕笑了一下,說道:“看在天造地設的面子上,饒你一命。”

烏鴉跳出來,還作了揖,鳥里鳥氣道:“謝殿下。”

三殿下輕輕躍起,加快了步伐。

突然,他停了下來。

烏鴉也不笑了,斂了氣息。

三殿下道:“就在前面了。”

沈元夕抬起頭,前方只有一隻橫斜的山石,她盯了會兒,直覺到有東西慢慢接近了山石。

不久后,山石上跳出來一隻灰黑色的紅眼狼,額間一撮人目形的白毛。

它低聲吼着,警戒着。

三殿下道:“就在它身上……”

他的目光落在了這隻間夜狼圓墜的肚子上。

“原來如此。”

浸月的碎魂,就在這母狼肚子裏孕育的新生命之中。

沈元夕也默契的發現了。

“怎麼辦?”她悄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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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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