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秦小滿的一擔柴火都是實打實的大木杆,比枝枝丫丫的要重的多,這回下山連歇了七八趟才到山腳下。
到自家院子前背心裏已經全是汗。
“我回來啦……”
進院兒里秦小滿累的都吆喝不起來了。
杜衡匆匆出屋,見着秦小滿挑的兩大捆柴,怕是得有一百多斤,柴火放在石板院子裏也發出一聲悶響。
“怎麼挑這麼多,要是閃着了腰如何是好。”
杜衡連忙去扶住放柴火。
“上山下山的麻煩,一次多挪些下山也就能少跑一趟。”
秦小滿肩膀都勒的酸痛了,他揉着自己的肩,倒吸了口冷氣,沒吭一聲,反而笑着從柴火堆里抽出一把槐樹條子給杜衡:
“你不是說早上要漱口嘛,我砍了些槐條給你刷洗牙。”
“嗯,咋的了?”
就算是一時沒有反響,往往年輕的時候把身子給虧空了,上了年紀病痛比常人都多。
但是自從秦小滿的小爹難產離世后,秦爹鬱鬱寡歡,科考屢屢失利,後頭哪曉得又碰上了那種意外。
他原本一個大男人卻只能在家裏只能幹些輕巧活兒,也不是說自尊心強,實在是看見秦小滿一個哥兒日日做些力氣活兒干望着心裏過不去。
杜衡道:“你這樣上山下山的太累了,不如舍點柴火也減輕點活計干。”
其實這幾天他也了解了秦家的情況,去縣城的時候秦二叔沒少給他嘮秦家家常,小滿的爹生前其實也是讀書人,還出息考中了童生。
原本家裏是很支持他讀書考點功名出來的,秦家的家境是完全支養的起一個讀書人。
“小滿,你先前不是說村裡也有缺柴火的人家嗎?”
他笑着小心收了起來,難為哥兒惦記着。
杜衡接了過來,先時起來漱口不習慣提了一嘴,曉得沒條件他也就沒再多說,只用溫水來回漱,秦小滿說柳條、槐條這些柔韌性好些的枝條錘爛了用來嚼或者刷洗牙。
只不過秦爹離世,家裏又沒有兒子,只有小滿一個人,便是再能幹那也幹不了幾個人能幹完的事情,慢慢的也就自然落了下乘。
秦小滿聞言頓了一下,自己弄的話確實很慢又勞累,且不注意就被人偷了,過明路讓人幫忙然後送,如此比白白被偷了要強得多。
秦小滿聞言便睜大了眼睛,聲音也大了起來:“那柴火說不要就不要了啊?你可別看咱們家裏豬圈後頭碼了好多柴火,若是不拾新的,那點可用不了多久。”
“山上的柴火還多嗎?”
杜衡瞧着秦小滿一頭的汗,說著話還神采奕奕的,他卻還是疊起了眉頭,這長身體的年紀日日的乾重活兒忙碌身子怎麼吃的消。
昔時按照村裡許多人家來比較,小滿家裏田地屋舍已經是村裏的上乘人戶了。
秦小滿應聲:“年夏里熱,死了些樹木竹子,柴火比往年都多。我今兒理了半晌,規整了一番,要是一擔柴火一擔柴火的挑下來,起碼還得跑十來回呢。”
他露出笑意:“好法兒!那我明日就去請人。”
杜衡應了一聲:“嗯。”
“不是說不要了。”杜衡平和道:“我的意思是咱去同沒有柴火的人家吱一聲,讓幫忙把柴火從山上收拾了擔回家來,送一捆或是送兩捆柴火給幫忙的,這般多了人手一兩日功夫就把柴火都弄回家來了,自己也不必那麼受累是不是。”
“家裏一個小山頭,一片竹林,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杜衡覺得秦家條件是有得,只要好好利用起來,日子過好不是問題。
其實很淺顯的運用一下人力就能更好的發展,但是鄉野人戶多是沒有讀過書之人,到底目光短淺些,想不到長遠和付出一點小的利益換大的。
大伙兒就緊緊守着自家的那一畝三分地,一厘一毫都想自己捏着,不願意讓別人佔了便宜去。
就像是小滿,只是怕柴火被人偷了,自己拼死拼活的干,好似只有這般幹活兒才踏實一般,不曉得投機取巧。
秦小滿看着杜衡,偏頭道:“你想得這麼周到,是心疼我啊?”
杜衡微斂眉宇,笑了笑,未應他的話,轉而道:“你來,我給你些東西。”
秦小滿眉心微動:“啥啊?”
他跟着杜衡進了屋子,見着人從枕頭底下摸了摸,隨後一把銅錢落到了他的手裏。
“你哪裏來的錢!”
秦小滿眼睛瞪的渾圓,捧着手裏的十多個銅板。
“今天上城裏賣了菜。”
杜衡把今兒和秦熊進城裏的事情與他說了一通,秦小滿登時嘴角翹的老高,露出了兩排白牙:“你膽子怎麼這麼大,竟然還蹭二叔的牛車跟他一起進城去賣菜。”
“這有什麼,二叔面嚴心慈,還是很好說話的。”
秦小滿覺得不可思議:“二叔先前對你還那麼凶,這才幾日的功夫就跟你好的很了。”
說完,秦小滿又把錢還給了杜衡,他其實是個愛錢的,並不是嫌棄杜衡的這點錢少,一個兩個銅板他都看得緊,但是這是杜衡賺的錢,即便是拿家裏的菜去賣的,可:
“男人身上總要有點錢,你自己留着有用的地方就用吧,我沒時時在家裏,萬一有用錢的地方也不必等着要我才能用上。”
杜衡頓了一下:“好吧,我就先收着。”
其實他很想說以後多賺些錢了再給他更多,不過他歷來不是個說大於做的人,比起空口承諾,更喜歡拿出實際成果。
這幾日相處下來,雖是並未有幾天,但畢竟是在一個屋檐下,很直觀的就能了解一個人。
杜衡覺得秦小滿雖然生長在鄉野,外頭對他的評價也不好,多是霸道的言談與各種貶低笑話。
但是他覺得秦小滿性子剛剛好,對外很強硬,可自己本身是個明事理的人,很多事情只要好好的談,他也會聽。
“那你要不要洗澡,我燒了熱水。”
“洗,上山一身的汗。”
秦小滿輕快着步子往灶房去,他覺得杜衡來了以後他每日回來都有得高興,日子可真好!
他到灶房裏,瞧見灶台上放着一盆子剁碎的辣椒,青的居多,紅的少少的雜在裏頭。
“我把辣椒都摘了,再冷兩日就死在辣椒樹上了,做點剁椒存着,當醬菜下飯炒菜都能使。”
杜衡回到灶台前,還有好些沒有剁出來。
“剁這麼多你可別辣着了手。”
杜衡握着刀:“不礙事兒,尾茬的不辣。”
秦小滿道:“地里的菜你料理着就是,我看山挖筍的,有時候也顧不過來。你要是喜歡去賣菜,能蹭上二叔的牛車就去吧,不能就花兩個銅板就到城裏了,當心別被敲竹杠。下次去城裏可以把冬筍拿去賣了。”
杜衡很爽快答應:“行。”
秦小滿歡喜的很,夜裏吃白水菜也吃的有滋有味,飽足了就見着他賢惠的相公把碗筷收拾去了廚房,桌子都擦的乾乾淨淨。
倒是一時間讓他找不到活兒幹了,於是提前把明日的豬食準備上,咕咕咕把雞換回來關籠。
母雞管事兒,又下了兩個蛋,他開心拾起,泡腳的時候跟杜衡說明天早上要吃煎雞蛋,上山是乾重力活兒,早上吃了煎雞蛋一定一天都有力氣。
“是兩個,一人一個,我已經放在灶台上了。”
“好,櫥櫃裏有一小罐子豬油膏,我用油膏給你炸雞蛋。”
秦小滿美滋滋的。
待到快人定,兩人泡了腳才各自回屋去。
秦小滿進屋脫了衣裳,抬腳就撲到了床上:“嘶……”
他從床上叫喚了一聲,捂住了肩膀爬起來。
解開衣服想瞅瞅肩膀上怎麼樣了,卻又看不到。
屋裏沒有銅鏡,他嘆了口氣,望向了門口。
“呀!”
正在脫衣服準備上床的杜衡掃見忽然跑進來的人,手一抖,連忙背過身又把衣帶繫上。
“給我擦藥酒!”
杜衡聞言眉頭蹙起:“受傷了嗎?”
“肩膀有點淤傷。”杜衡的屋裏放了碳盆暖呼呼的,秦小滿徑直便扯開衣領子,往杜衡身前湊:“你給我瞧瞧,我看不見塗不到傷處。”
杜衡掃到那常年藏在衣服里白皙的肩,心下咯噔一下,倉惶躲開目光:“你塗不了嗎?”
“塗得了還找你做什麼。”
秦小滿把藥罐塞了過去:“快點!”
杜衡連忙抱着藥酒,有些手足無措。
見着背過去的哥兒,再又一聲的催促中,無可奈何,他小心用棉花沾了點酒,目光規矩放向了別處。
“傷的多嗎?”
“……還好……”
秦小滿疊起眉頭,看着脖子扭的跟麻花兒一樣,眼睛都快合上的人,他瞪了杜衡一眼:“你看都沒看!”
“我是熏人不成!”
杜衡聞言乾咳了一聲,看着氣鼓鼓的秦小滿直瞪着他,他臉刷的紅了一片:“沒。”
幸而是屋裏昏暗,看不清他的羞澀。
杜衡慢慢把目光放在了哥兒的肩上,被擔子磨着的地方已經有些破皮,皮膚上一片紫色的點子,深的淺的都有。
他緊起眉頭:“明日就別上山了。”
“按你說的叫沒柴火的鄉親幫忙啊,不礙事。明日帶你去催大夫那兒看腳,後日再上山。”
“嗯。”
隨後兩人陷入了沉默。
杜衡屏起呼吸,熱着一張臉擦完葯,輕輕給扇了扇,然後把秦小滿的衣服拉了起來:“明日就別乾重活了,養一養別碰水。”
他心疼秦小滿這麼辛苦,說話也輕柔。
秦小滿覺得輕飄飄的,方才的不愉轉瞬即逝,都不覺得疼了。
聽到杜衡那麼安撫他,幾日種種照顧,秦小滿看着杜衡就想多跟他待着,都不想出這屋子了。
給藥酒重新上蓋子他上的很磨蹭,但磨了一會兒,看着杜衡就擱那兒立着看着他,沒說別的,他有點不高興,抱着罐子出了屋。
“早點睡。”
秦小滿沒答他的話,杜衡想估摸是累了,又肩膀疼,所以不想說話。
外頭吹着風,雖沒下雨,但是村野是格外靜謐,杜衡脫了鞋上了床鋪,早早的把湯婆子放進了被窩,而下內里暖和的很,也能讓人更快入睡。
他舒坦的吐了口氣,合上眼睛沒多一會兒,微有些睡意上來,忽然床上吧嗒一聲,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湊了上來。
杜衡睜大眼睛,看着微弱暖光中撲到了他身上的哥兒:“小滿,你做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