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幾重幻境
因為看不懂，所以自然不會受到影響……聽上去好像還挺合理的。
話雖如此，但不知為何，萊厄總是覺得有哪裏不對勁，莫非是他不經意間忽略了什麼？
“啪嗒。”
萊厄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望着前面迪艾爾不斷前進的背影，冷不丁開口問道：“你知道這條廊道會通往哪裏？”
迪艾爾聞言並沒有停下腳步，他只是略微轉過頭來，“我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問？”
“為什麼不停下來？”
萊厄深深皺起眉頭，迪艾爾這傢伙從離開那個玻璃裝置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毫不停歇地沿着這條廊道一直前進，他到底在着急什麼？他對此一定有所隱瞞……
不，不對！這樣想的話思考的方向就錯了……
想到一半，萊厄突然猛地搖了搖頭——不行，不能先入為主地就認為有問題的就一定是迪艾爾，也很有可能問題就存在在他自己身上！燈下黑是最難發現的情況……
親眼所見，有的時候也未必真實。就比如說之前在那艘船上和希茨菲爾在一起行動的時候——等等！
萊厄腦中靈光一閃，他意識到有可能陷入幻覺的不是迪艾爾，而是他自己！他甚至有可能在處於那個玻璃裝置之中的時候，就已經受到了某種詭異的影響。
“怎麼了？為什麼停下不走了？”
迪艾爾的詢問從前方傳來，不知為何有些朦朦朧朧的，就好像隔着很遙遠的距離一樣，模糊得聽不真切。
彷彿是瞬間從水下浮出水面一般，萊厄的耳邊忽地響起了一陣嘈雜的環境聲。他下意識地轉過頭去，果然和他瞬間的猜測相同，那個玻璃裝置還明晃晃地矗立在他的視線之內，根本沒有和他距離多遠，就好像他方才跟着迪艾爾走出那麼遠的路其實都只是原地踏步一樣。
果不其然！萊厄立刻意識到自己其實早就已經處於某種幻境之中了——不是單純的虛幻的幻覺，而是像是在那艘船上所遭遇到的，真假相依，虛實結合的幻境。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一股劇烈的刺痛感毫無徵兆地從萊厄的右眼處猛地蔓延向四肢百骸，他感到自己的右瞳孔就彷彿是一枝蜷縮着的花苞，在這一瞬間受到了某種刺激，忽地在眼眶中綻放了開來。
隨着右眼處的異變，萊厄視線中的場面很快也發生了變化，就好像一副中央突然被燭火點燃的畫卷，他的視線以最中央為起點，如同透過被灼燒穿孔的畫卷往被畫卷所遮擋着的場景窺視一般，而這被灼燒開裂的洞孔也隨之越來越大。
沒過多久，萊厄右眼處傳來的疼痛感終於停止蔓延並趨於平緩，而他眼前的場景也完全變了個模樣。
在前面一直不停往前走的，哪裏是迪艾爾，壓根就是一個身軀完全脫水腐爛，幾乎連人形都沒有了的，不斷蹣跚前行的乾屍而已！
它還好像在和萊厄對話一樣，時不時轉過頭來，用沒有眼珠的空洞雙眸凝視着萊厄，失去牙齒和舌頭的嘴一張一合，就好像在說什麼話。
而周圍兩側的牆壁上，那些原本在萊厄眼裏只是奇怪符號的玩意兒，此時終於露出了真面目——那哪裏是刻印在牆壁上的痕迹？事實上居然是被擺放成各種詭異形狀的乾屍！它們緊緊貼靠着牆壁，以各種詭異的姿勢連結在一起，只有在幻覺中，如同隔着一層紗霧一般朦朦朧朧中遠眺，那才看上去就好像是字符一樣。
而這條廊道其實一點兒也不長，
甚至一眼就能夠望到盡頭——就在前面那個不停做出前進動作，實際上卻是在原地踏步的乾屍的前方不遠，赫然就是一扇漆黑的門扉。
但現在不是仔細觀察那扇門的時候。
萊厄迅速地環視四周。
他背靠着玻璃裝置，視線中卻沒有看到迪艾爾的蹤影。
但那傢伙絕對也就存在於眼下這個地方才對。
從之前的經驗來推斷，這種幻境中的景象並非完全無中生有，而是依託着現實中存在的事物來進行虛構。
就好比說在一開始走出玻璃柱時，迪艾爾口中所說的那一大串學術理論——萊厄甚至壓根就聽不懂那些鳥話，如果沒有現實存在的依據，又怎麼可能毫無徵兆地出現在幻境之中呢？
而且萊厄向迪艾爾揮動手杖時，被對方用刀鞘攔下來的觸感也是確實存在的。
一定在某種程度上，迪艾爾與前面那個乾屍怪物形成了重合。
虛幻與現實相重疊，兩個人好像在不同的空間，卻又在某些時刻恰巧處於同一平面……
好強的既視感！
這完全就是之前在那艘船上被希茨菲爾坑害了之後的情況啊！
萊厄還記得那個所謂的“玩笑與戲言的神明”說過，之所以會產生那種情況，就是因為他被作為祭品獻祭到了“神明的領域”，某種與現世存在聯繫，卻又截然不同的空間，能夠在極少數的情況下通過“幻境”的形式達成重疊……
該死的，不會他又被坑了吧！被希茨菲爾陰了一手之後，現在難不成還要被迪艾爾坑一次？擱着誰過來都能坑害他是吧！
不對，先冷靜下來，這次的情況應該與之前那次不同。
萊厄在一瞬間的慌亂之後，立刻便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在和伊斯塔一起行動的這兩天裏，他可沒有光是閑着什麼也沒做，在大致了解了最基礎的“常識”之後，他已經不是最開始那個什麼都不懂的普通人了。
只有向神明獻祭以祈求獲得聖物的，從沒見過把聖物獻給神明以求獲得恩賜的。畢竟聖物本身就是神明所遺留下來的物件，祂們自己選擇了把這些東西丟進這個世界，要是還有誰不長眼地跑去再把這些東西給祂們送回去……那不是純純的腦子有問題嗎！
萊厄現在作為人形聖物，同樣符合這個道理。
所以，按照常理來進行推論，就算現在的情況和在那艘船上時一樣，那被選擇成為祭品而獻祭的也絕對不是他！
萊厄當即轉過身去，就要重新回到玻璃裝置之中。
但還沒等他將手伸出，往後撤的動作便猛地停滯了下來。
方才回頭時匆匆一瞥並未看得真切，現在即將踏入其中時，在腦海中猛然炸響的危機直覺致使他下意識地觀察了一瞬眼前這個裝置。
這時他才發現，就在這個玻璃裝置的內側，赫然有着一道並不顯眼的縫隙，它橫着浮現在玻璃牆的凹壁內——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個所謂的凹陷進去的縫隙，根本就是一支眯起來的巨大眼眸！
似乎是感應到了萊厄的想法，那隻眼眸就在這時緩緩睜開，與猝不及防的萊厄瞬間對視。
“砰！”
一聲炸響在萊厄的腦海中猛然響起，他的右眼瞬間就好像被某種銳物狠狠刺入，整個身體就好像是被狠狠摔在地上的玻璃製品一般，感覺整個人都要碎裂開來。
不，不是感覺！
萊厄發現自己的雙手上浮現出了逐漸明顯起來的裂紋——他是真的要裂開了！
就在這時，萊厄的視線突然陷入一片漆黑——一隻手從他的身後伸來，猛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隨即他便緊接着感到自己被一隻手用力箍住腰間，猛地被往後拽着迅速遠離了這個地方。
迪艾爾虛弱的聲音夾雜着咳嗽聲從身後傳來：“不要看，不要想，放空思緒！”
萊厄瞬間反應過來，忍不住迫不及待地詢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低估了這個遺迹的危險程度……這裏不僅還有遺留的聖物，還有能夠操縱聖物的怪物。”
迪艾爾猛地咳出一口鮮血，冷聲回答道：“我本以為那些怪物是因為聖物無意識地散發能量而受到了影響，原來背後另有其人。這個聖物能夠直接對精神造成影響，必須時刻注意避免與那些媒介接觸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