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你的僱主又何必是真的僱主？
“什麼人！”
萊厄悚然一驚，當即一把拽住伊斯塔的手腕就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照去。
要知道雖然這鬼地方一片漆黑，但這樣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大活人如果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藏在邊上的話，按道理來說萊厄是不可能發現不了的。就算看不見，萊厄也不可能注意不到那傢伙發出的呼吸聲、腳步聲，甚至於心跳聲這些細微的聲音。倒不如說，正是因為在極為黑暗的環境下，這些細微的聲響才更不應該被忽略才對。
那傢伙能這樣毫無聲息地出現在那裏，那就證明他同樣有能力在萊厄完全發現不了的情況下潛行到他們的身後，乃至於發起襲擊。
隨着伊斯塔手腕上的手鏈所發出的微光向那個方向照去，萊厄這才勉勉強強看清不遠處的地面上有着一個人形輪廓的身影。
萊厄的心中在瞬間閃過一連串的考量。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有三種選擇：不管眼前這傢伙，立刻繼續前進，亦或是反其道行之，原路返回，寄希望於迪艾爾這會兒已經發現並解決了那邊的問題，以及當面和這傢伙對峙。
但事實上這三種選擇的風險都難以估量，很難完全從客觀的角度分析出比較的結論。所以……在簡單地判斷了現在的形勢之後，比起求助於態度不明確的瓦沙克和迪艾爾，萊厄倒是寧願和眼前這個傢伙聊聊。
他緩緩向前兩步，這才面前看清眼前這傢伙的模樣。
只能說，勉強還有個人樣。
只見那人膝蓋以下的雙腿早已不知所蹤，裸露在外的皮肉上遍佈被腐蝕的痕迹，渾身濕漉漉的，就好像在某種粘稠的液體中浸泡過一樣，稀稀落落的頭髮被粘液沾在臉上，蓋不住已經糜爛的左眼，只剩下幾乎眯成一條縫的右眼還保存完好。
他的右手緊緊握着一把匕首，匕首的鋒刃上已經被某種物質腐蝕得坑坑窪窪，而刀柄處就好像和他右手的皮肉粘連在一起了一樣，遠遠看上去幾乎已經是渾然一體，讓人看上去就不由得感到疼痛。
“天……天吶！蒙哥馬利教授？！您是蒙哥馬利教授嗎？”
就在這時，跟在萊厄身後的海因里希忍不住下意識地驚呼出聲，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這個受盡了折磨的可憐人。
萊厄瞥了一眼海因里希，見她已經開啟了話題，便沒有再出聲打斷，而是將視線投向伊斯塔。
伊斯塔當即明白了萊厄的意思，貼過去壓低聲音道：“她說的應該是在聖萊斯頓市的奧諾弗萊學院任職歷史系教授的謝爾蓋·蒙哥馬利。我聽過這個名字，不過並不認識他。”
“是，是的！我是！”那名上了年紀的男子聞聲竭力睜大了右眼，向海因里希看去：“凱琳娜·海因里希小姐？兩年前來奧諾弗萊交流學習的那位年輕的歷史學家……是你嗎？”
“是我！很高興您還記得我……天吶，您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海因里希渾身顫抖着，緊緊抱着懷中的書本，忍不住詢問着，就要快步走上前去。
但還沒走出兩步，就立刻被萊厄拽住了后衣領子。
“面對這種情況，你也敢毫無戒備地湊過去？”
萊厄皺起眉頭，冷聲提醒道：“那傢伙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還能行動自如，但他現在從生理上來判斷已經是個死人了。”
如果剛才只是疑惑為什麼會發現不了這些細微痕迹，那麼現在經過仔細觀察的萊厄就已經明白，
怪不得他發現不了——根本就不存在的東西要怎麼去發現呢？
被突然拽住的海因里希轉頭看向萊厄，眼神疑惑而茫然，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並沒有心思去照顧海因里希，萊厄隨手將她繼續往後一拽，丟給伊斯塔去管，自己則是攥緊手杖置於身前，盯着蒙哥馬利開口道：“現在應該不是寒暄的時候，而你叫住我們應該也不是為了說這些廢話吧？說吧，你的目的是什麼？”
看見萊厄拽走海因里希的動作，蒙哥馬利原本略顯激動的神色終於也隨之平靜下來，甚至於顯得有些近乎於像是感到解脫，他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我……我本來是想把你們騙過來之後，吃了你們的。抱歉，海因里希小姐，我實在是太餓了，這種飢餓比我這輩子受到的任何折磨都要痛苦。只是現在看來是不可能的了。不過……真的十分感謝，你們維護了我最後的體面，直到最後，我也不想像那種怪物一樣死去。請你們幫我解脫吧。”
“說得很好。所以這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萊厄不着痕迹地在背後向伊斯塔打了個手勢，示意她看住海因里希，別讓那傢伙一時間被情緒沖昏了頭腦，硬要衝上去送死攔都攔不住。
蒙哥馬利愣愣地看着萊厄，“……我沒有什麼可以給你們的。哦——我尚未發表的文章，還有從各處搜集來的歷史資料，都被存放在我的公寓裏，如果你們需要的話，就全都給你們了。”
“很可惜，我不是和你們一樣的學者，那些東西對我來說並無意義。”
萊厄搖了搖頭，“這樣吧。你只需要回答我幾個簡單的問題就行——你是為何出現在這裏，又是怎麼變成這副鬼樣子的？”
聽到萊厄的問題，蒙哥馬利鬆了口氣，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自然很快就將他知道的信息全盤托出。
據他所說，他在幾個月前是和斯邦瑟等許多學者在某處遺迹中發現了一串神秘的秘文，在一起破解了秘文的內容之後，他們發現其中正是指向了這片海域的某座島嶼。他們在經過一個多月的搜尋之後，終於發現了這座島嶼。果不其然，在秘文的指示下，他們很快就找到了埋藏在地下的這座遺迹。這讓所有學者都無比振奮，當即便進入其中開始探索。
可睡也沒想到，這竟然是災厄的開始。他們進入遺迹之後，在最初的廊道中就發現了難以計數的屍骨，其中不僅包含了人類的，甚至還有各種根本不存在於記載中的未知生物的骨骸。
如果在這裏就打道回府，他們應該是能夠滿載而歸的。只可惜在那種情況下，不可能有人會想着停下腳步。他們留下一些人進行搜集和研究工作，另一部分人便繼續深入。
但很快，他們就遭到了不知名生物的襲擊，那些生物看上去大致還是符合人類的形狀，手中還持有某種近似於槍支的武器，但不用上栓，不用裝填子彈，和如今的燧發槍大相逕庭，甚至可以說是先進了許多。而扣動扳機后射擊出來的並非子彈，而是某種灼熱的光束，只要被擦着碰着就會受到嚴重的傷害。
在那些生物的追殺下，他們都紛紛四散奔逃，而蒙哥馬利就是在逃跑的過程中不慎墜落進了某個暗坑中，正當他呼救時，卻發現數不清的像是藤蔓植物之類的枝條從地下破土而出，飛快地將上面的人卷了下來，並包裹得像是繭一樣。
有的學者試圖營救那些被枝條抓住的人，費盡千辛萬苦將人放出來之後，卻發現被包裹在繭里的人，要麼已經化成了一攤肉泥血水，要麼不知為何變成了嗜血食人的怪物，毫無徵兆地向營救他們的同伴發起襲擊，撕咬啃噬。
蒙哥馬利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而那些嗜血的怪物很快就注意到了他，他為了自保，只好匆促用衣服將自己全身包裹，自己衝過去被枝條抓進了繭里，等到那些怪物放棄了之後，才用隨身的匕首破開枝條，逃了出來。
可沒想到，僅僅只是那麼一小會兒，不僅他的雙腿就已經被腐蝕殆盡，甚至就連他自己也已經向那種嗜血的怪物轉化。
在那之後，無法行動的他就只能一直滯留在這裏，依靠着啃食吞吃被他破開的那個枝條構成的繭來維持生存。其間他也嘗試過自我了斷，但一到那種時候，他的身體就好像被另一個存在所掌控了一般，根本不聽他的指揮。
一邊沉思着，萊厄一邊開口繼續詢問道：“那斯邦瑟呢？他是和你一起逃的，還是一開始就分了開來？”
蒙哥馬利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斯邦瑟？他早就死了，他甚至沒有活到和我一起逃跑，在遇到那些拿着奇怪武器的生物襲擊的時候，他就已經被那種可怕的光束擊中，就連頭顱都沒有留下，只剩下了殘破的半具屍體。可惜我們那時也不可能幫他收拾屍骨……”
“？”
萊厄驚訝地挑了挑眉毛——他還以為，按照常理來說，斯邦瑟應該是同樣被抓進繭里，轉變成了怪物的一員，可誰知道他早在一開始就已經死了？可這樣一來……帶着他們來到這裏的那個斯邦瑟，又究竟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