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第七章.港灣9
眾人看了看來人,沒人說話。
安東率先開了口,他看着楊凝,問:“怎麼了?”
楊凝挺着肚子站在一邊房門口,指了指沙發上卧着抽煙的中年男人,道:“這,我爸。”
楊父抬頭瞅了一眼安東,然後把頭撇開,繼續沉默。楊母抬頭打量着安東,端詳了一遍那張不成熟的,帶着些許稚氣和一事無成的樣子,她頓生絕望。
安東怯生生地叫了聲:“楊叔叔。”
不說還好,這話一出口屋子裏就炸了。
一邊的姑媽第一個發難,道:“這娃娃都要生了,還叫叔叔,不懂事。”
緊跟着坐在飯桌邊的二舅接話說:“結婚這麼大的事,居然不跟大人商量,簡直狗膽包天。”
話越說越氣,只見楊母眼淚流了出來,楊父漲紅了臉。
楊父轉頭對安東說:“你有沒有爹媽?”
安東像是一個被抓了現行,被眾人討伐的小孩,站在原地,一臉無辜的不知所措。這羞辱的話讓他渾身發麻,冷汗直冒。
楊父繼續說:“你知不知道結婚要經過雙方父母同意?”
安東點頭,嗯。
楊父說:“你來見過我嗎?”
安東捏着手,沉默。
楊父說:“我同意你們結婚了嗎?”
安東緊緊閉着嘴,手心全是汗,依舊不說話。
楊父說:“你是打算一聲不響,什麼話都不給我們留一句就把羊羊帶走給你生孩子。連個像樣的房子都沒有,在外面租個狗窩就想結婚?”
“你……”岩峰聽得一陣心裏發顫,憤怒的火苗像是騷亂的颶風,激得他差點上前動粗。
安東挪了挪身子擋住岩峰預備起義的衝動,一臉委屈,張口欲言又止。
氣得楊父咬着牙,翻着白眼,繼續抽煙。
姑媽說:“別的先不說了,不管怎麼樣,酒席必須得辦,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
楊凝搶着說:“你們不要再逼他了,這麼大個肚子怎麼辦婚禮?婚紗都沒法穿。反正我不去丟那人。”
楊父厲聲吼道:“你還曉得丟人哦?你還曉得要臉啊!”他惡狠狠地盯着女兒,片刻又說,“老子的臉都遭你當屁股丟盡了。”
楊凝說:“你就曉得你的面子,日子是我在過,好壞也傷不着你。我只想過我自……”
話還沒完,楊父起身一個大步跨上去,抬手就是一巴掌。
屋裏安靜了片刻,姑媽打破寂靜,說:“該打,太不懂事了。你爹媽養你這麼大,你就說這種話來傷他們的心。”
二舅火上澆油似的,說道:“所以還是生兒子好,生個女兒都是給別人養的。”
楊父咬牙切齒地忍着眼睛裏的淚水,說:“你再頂一句試試……”
姑媽轉而看向安東,說:“你杵哪兒幹嘛?說話噻!”
安東舔了舔嘴唇,開口道:“對不起。”
二舅說:“說點實際的。既然已經這樣了,結婚肯定要辦婚禮,還有彩禮,你們得表個態。羊羊,你也不要犟了,聽舅舅的,辦個婚禮不麻煩。”
楊凝道:“我不是怕麻煩……”
姑媽接問:“那你為啥呢?”
“我……”楊凝想解釋,可她很清楚不管說什麼,這幫親人都不會理解,不會懂得,她氣得哭出聲來。
這場關於婚禮的爭端,最終還是傳統獲了勝。
楊凝妥協了,不是被說服,只為減少傷害。他們都做出了妥協,楊凝的家人答應了楊凝的要求,同意等孩子出生后再辦婚宴,並且安家得準備2萬的彩禮金。而安東在這件事上從來就沒有話語權,所以只能接受。至於那2萬的彩禮楊凝倒沒打算讓安東出這個錢,她自己掏了2萬左手倒右手給了父母,方才平息了楊家的憤怒。
初冬來臨,離分娩的日子越來越近,楊凝的肚子大得睡覺都無法翻身,於是她搬去跟奶奶一起住,老人很高興。
因為老的小的都需要照顧,於是安東也回了家住下,與岩峰鮮少見面,岩峰就此成了一個遺孤。
變了一個模樣的生活讓岩峰漸漸開始變得誠惶誠恐,斷聯三天後,岩峰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他發了條信息給安東,只有短短几個字,我想回家了。
安東看完信息,立刻打了電話過去,關了機!
於是他丟下手裏的事兒一路趕回了岩峰的住處,最終什麼也沒改變。
這一波剛剛消停下來,另一波事故又闖進來。
濕寒的空氣已經持續幾天了,到處都被天空中降下的霜冷凍了起來,那看不見形態刺骨的冰從窗外滲透到人的五臟六腑,直抵人心。
岩峰已經好幾天沒出門了,連吃飯都成了他嫌棄的惡習。只有這個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懷念北京的暖氣,至少他不用在家裏還要裹着被子,或藏在電熱毯的溫暖里。
元旦剛過三天,居委會開了這一年的第一次的拆遷動員會,城市的發展政府的規劃像一場革命的烈火最終蔓延到了他們這裏。然而這場火不光要燒掉這些霉磚破瓦,更是烤出了那些一直躲在犄角旮旯里的噁心的東西。
動員會過後的第二天上午,表嬸帶着表叔登堂入室。
他們一進門,老太太就知道他們的來意,遂也沒給他倆好臉色。
楊凝見是安家的親戚,與她無關,便躲在房裏沒出來。
表叔邊探頭探腦地往安東的房間看,邊說:“東東結了婚咋沒一點消息呢?”
表嬸在一旁幫腔,道:“好久辦呢?”
老太太一臉無狀地看着別處,說:“不辦。”
表叔往沙發上一靠,道:“那啷個得行,結婚楞個大的事,不能草率。”
老太太說:“他們年輕人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我管不了。”
表嬸說:“肚子幾個月了?”
老太太冷說:“9個多月。”
表嬸說:“那快生了哦!”
老太太對他們這些無關痛癢的閑話感到有些不耐煩,便直截了當問:“你們今天來有什麼事?趕緊說完,我還要出去買抄手皮。”
表嬸聽那話,便閉了嘴,轉臉給丈夫試了個眼色,拱了拱他。
表叔嗯啊地開了口。
“是這樣,我們來呢,主要是談房子的事。你看大伯走了也好些年了,當初又走得那麼突然,這些年都是咱們在照顧您,您看您也這麼大歲數了,按規矩,將來你那什麼之後,這房子……”
老太太打斷道:“我走不走這房子都是東東的,不用說。”
表嬸哼笑一聲,說:“大姑,這房子輪誰也輪不到他,他不過是個買來的……”
楊凝在房裏聽到這話,立即拿起電話撥了安東的號碼,可還沒接通她就迅速掛掉了,轉而打給了岩峰。
岩峰接了電話。
楊凝壓着音兒說:“在哪兒呢?”
岩峰冷淡說:“家呢。”
“趕緊過來,東東那表叔來了,在說房子的事。東東在上班,你趕緊過來一趟,我看那兩個人的樣子是要鬧事,我跟奶奶應付不了。”
岩峰應了電話便起身趕着出了門。
楊凝掛了電話,繼續靜觀其變。
老太太被那話刺激得站起來,道:“什麼意思?那按你的意思,這房子歸誰?歸你?你搞清楚沒有,這房子跟你們一點關係都沒有,給哪個也給不到你們頭上。”
表叔接著說:“大媽,你不要急。我們今天過來,不是跟你要這房子的。”
“那是來幹什麼?看我還活着沒有是不是?”
“不是的。你說他一個買來的娃娃,憑什麼要把我們安家的房子留給他呀。他畢竟是個外人……”
“外人?你不曉得他跟我用的是一個戶口本?”
表嬸不以為然說:“在戶口上又怎麼樣嘛。”
表叔接過話說:“當初是我介紹他們去章十接的孩子,這你曉得噻。”
老太太急了,吼道:“出去,滾出去。”
表叔靠在沙發上不動,一旁的表嬸哼笑說:“出去!不可能,除非你把遺囑立了,房子給你侄兒,否則甭想過清靜日子。”
聽到這兒時,楊凝再也坐不住了。
房門咣一聲猛開,就聽見楊凝說:“你們沒完了是不是?”
那兩口子見楊凝出現,驚了幾秒,表嬸看了一眼楊凝的肚子,平靜道:“呵,今天房子的事不定下來,完不了。”
楊凝抬手指着表嬸罵道:“你跟我玩兒不要臉是吧……”
表嬸看着那漂亮的手火不打一處來,起身跳罵道:“你指誰呢?你有沒有教養,我們是你的長輩,是你能指的嗎?”
楊凝被那話氣得一張臉都紅成了蛇果,顧不得自己頂大的肚皮,扯開嗓子就衝著對方罵起來。
“我再沒有教養也不像你們這樣沒臉沒皮地大天白亮來搶東西……你們有手有腳地不曉得出去掙,就曉得來欺負老太太,想錢想瘋了吧……”
這一來一往的對罵難聽程度在不斷地升級,音量也在跟着不停升級,引得周遭的街坊聞聲而來。有勸架的,有看熱鬧的,不會兒功夫就堆滿了樓道。
等岩峰趕到時,就聽見黃婆婆的聲音從屋裏傳出來在說:“平常不來往,現在房子要拆了,有利可圖了,你們就來鬧,太過分了。不怕遭報應啊……”
“關你什麼事兒啊?我們說我們自己家的事,你多什麼嘴……”
跟着楊凝說:“你們要有本事就報警,跟警察說東東是你們從人販子手裏買來的,看是誰倒霉……”
此時岩峰已經站在了門口,他什麼都沒記住,就只聽見了楊凝的那句話。
東是買來的?
東知道嗎?
容不得他片刻思考,一腳踏進去,伸手揪着表叔表嬸的衣服直接往外拖。
表叔抬手掙脫,道:“你幹什麼?”
岩峰惡道:“出去。”
表嬸說:“你是哪裏冒出來的東西,要你管我們家的閑事。”
岩峰冷道:“你不要說話,把嘴巴閉上。這屋裏一個老的,一個小的,弄到哪個你們都跑不掉。”
表叔插起腰,問:“你……你憑什麼在這兒說話。”
楊凝怕岩峰下不來台,上前便說:“他是哪個你管不着,你們滾出去。”
表嬸退後幾步,一屁股又扎進了沙發上,哼一聲說:“今天事情不解決,走不成。”
岩峰見那一臉無賴樣心裏的火怎麼也關不住了,上去一把抓起那潑婦,還沒來得及往外拖,只覺着眼前一黑,玻璃碎了一地,跟着血順着他的脖頸子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