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章 蘋果
五天時間,一般人能幹什麼?
打幾天遊戲,吃一頓燒烤?
和一群似曾相似的朋友泡吧,宿醉幾天?
要不與情侶買束花,吃一頓情調晚餐,尋思開個房,卻因小事不歡而散,幾天之後在公司樓下傻站,博人同情?
或許還有另一種玩法。
五天裏只為一句文字遊戲攪盡腦汁,冥思苦想,關在辦公室任由思想捅破天花板的自虐。
王述文那天在聽到小宇告訴他SUV方案的事後,他猶豫了一分鐘,便表明了他的態度。他問小宇,這個方案的後續工作,他能參加與否?
他清楚問小宇其實意義不大,只不過找些安慰。上次小宇信口開河,讓跑完市場的王述文,壓根兒都沒參與suv產品競標組的工作。王經理安排他配合另一個組又跑調研去了。
這一次,小宇照常答應得爽快。意思是你想參加就參加唄,反正沒人在乎。並告訴下周二要給客戶再次提案。王述文一算時間,加周末剛好還有五天。
不蒸饅頭,爭口氣。他這個文案助理,兩個月連文案是個什麼味兒都沒嘗到,眼看就要被掃地出門了,總不能臨到頭找塊豆腐撞死吧。
他找小宇把前期客戶提供的SUV相關資料借過來,還有小宇在彙報現場所整理的筆記他照着眷了一遍。
他不可能拿到公司彙報的方案。因為公司有嚴格的制度,像這種內部商業資料要入庫公司的系統。如果要查看,必須經過總監級領導簽字批准,然後給到密碼,才能從系統中下載。
王述文再次從小宇那兒打聽客戶對核心主題不滿意的原因,小宇只透露客戶點評說沒有打動到人,產品的氣質總結也不夠。說實話,他現在都不清楚客戶要什麼。
王述文一聽。在心裏頓是找到了優越感,這小子也是一個只會聽別人指揮的小角色,虧他也從頭到尾跑過市場,竟也是個傳話筒,提不出自己對方案的個人看法。
他樂到是樂了,不過擺在他面前的只有五天時間。
或許就像彈簧壓了要反彈,困獸久了要猶斗,兔子急了也要咬人,反正什麼比喻都行,王述文抱着傻逼做傻事的心態,總要試一試。
很多人大致都有一種習慣,越想做一件事,越想發力,其實結果越不理想。王述文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但他反而冷靜下來,並不急於求成。
他知道這是個相當燒腦的事情,急沒有用,他把小宇傳達的那句客戶的話反覆咀嚼,客戶說的不一定是準確的,但一定是有道理的。
他沿着客戶的話反推,先從市場入手。
還好,這個方案在前期市場摸底,王述文也全程參與過。
他把上次小宇叫他整理市場走訪的資料翻出仔仔細細的復了一次盤,又把客戶提供給的資料反覆的閱讀了幾遍,從中找出產品本身幾個突出的賣點。
他從小宇上次客戶彙報的筆記反饋意見,逐字逐句的推敲,想從中想找出有用的線索。不過作為代表乙方的小宇,對於甲方真的意圖領悟上不怎麼樣,有價值的信息不多。但字裏行間,王述文隱約嗅到哪兒出了問題。
市場調研全不全面,行業到競品分析得詳不詳盡,包括產品賣點提練是否完整,消費主體多層次的剖析如何......這些基本動作,作為像智通這樣的專業公司相信不會犯錯。可是......
“問題出現在消費者身上,準確的是出在消費者與產品關係身上。
“——終於,王述文從上回調研回來的路上,小宇的一句話中啟發了他。
小宇講國產車時,所說的大家對品牌的認知度不高,主要是考慮性價比。
當時對國產車市場如此認知沒有錯。但是放在一個新產品上,如果依然拿性價比作為最大的訴求去打,那勢必遭遇眾多品牌的團團包圍,在已經是suv藍海市場中,很難有出頭之日。
就好比把王述文和寧藝同時丟在人海中,誰淹沒,誰浮出一目了然,因為平庸的王同學一抓一大把。
市場需要吸引人的特獨價值主張。同時產品與消費者還要惺惺相惜,就跟談戀愛一樣,倆人才會牽手走到一起。
王述文想通這些時,已是周日。
周末客戶部本來加班的人少,他一個人在市場部的辦公室里,咖啡一杯換一杯,滿腦的想法一潮接一潮,超負荷的大腦帶各種元信息把意識沖得七零八落,主機差點都停擺了。但得出的結論始終沒聚焦到那句主題創意上來,這讓他苦惱不已。
時間來到周一,王述文買了早餐,早早來到公司。他去茶水間泡咖啡,準備最後一天再搏一把。
倆位不知哪個部門的女同事在談周末和男朋友騎賽摩的事。王述文從大學就眼盲,記不住誰是誰。只聽見一個人對另一個講,“別人那套裝備,我們有嗎?”
他正端着滾燙的咖啡,腦袋猛的一顫慄,像被人重擊了一拳——
“別人有的。我為什麼不能,現在不能有,未來也可能有,不管,先玩…….”
這款以新銳的suv擁有的活力和野心的形象立刻在王述文眼前像電影大片一樣揭開。
王述文禁不住緊張得牙齒碰得格格的響,“呃呃呃”全身像發寒的原地的打擺子,差點沒把咖啡盪出來。
“蒼蠅,感冒了?”一陌生同事問。
“……”
等小宇他們來時,王述文不但完成了核心語言的撰寫,而且還梳理出整個創意的邏輯關係。
小宇去接咖啡,問王述文要不要去,王述文盯着小宇杯子一陣犯噁心,弄得小宇莫名其妙。
十點鐘,小會議室組織新一輪關於suv主題創作的會。
大家陸陸續續進場時,白板上已經有人在記錄著一條一條的文案,由每個進場人邊說邊寫。時間不長,白板堆滿密密麻麻的句子。
等人差不多到齊,一身緊身休閑西裝的Alliso抱着他的養生杯冷冷的走了進來。
簡單的開場白后,會議主題很清楚,完成品牌核心價值與主題提出各自的意見,並作出闡述。
王述文坐在小宇後面,他們屬於市場部,不是競標組的主創人員主要發言的群體,王述文緊盯着白板,他想說的話一直在嗓子眼上徘徊。
在白板上的主題文案,隨着Alliso的幾經的示意,一些句子被當場抹掉,一些文案下面標註橫線,還有一些圈上紅圈的保留下來。
一個小時過去,除各主創人員,其他參加的成員也相繼提出各自的見解,不過都沒有引起多大的反響。
會場一時有種陷入沉悶詞窮的尷尬。王述文望着靠在椅上沒作表態的Alliso,霍的從小宇背後站起來,說他也有個不成熟的想法要提出……
…….
舊花市頂樓那廂棚屋,唯一的方便就是自在,沒人管。
王述文晚上回來,第一時間便是站在房子前的天台上,用盆接着外面水籠頭的水,從頭到腳光着腚一陣猛澆,這是他每天最愜意的事情。
不過涼不過三秒,一回到室內,又是汗津津的。
記得有一天,他沖完澡,進房找衣服換。因為那幾天公司下班晚,搭在床頭上體恤沒洗且都輪換過一遍,實在沒勇氣再穿上身。
他順手去翻地上的箱子,總覺得能不能撿一件漏掉的乾淨衣服,但除了那套摺疊整齊的“棒棒”老式軍裝,別無它物。
他一直沒歸還那身衣服,是因為學校畢業展時,教師曾說要他參加“作品”參展,但後來這事不了了之了。
他想到不如就近找個周末,乾脆去看鐘師傅。一來還衣服,二來好久沒見着人,不想則罷,一想還怪念到和老頭坐在一起呷酒的日子。
轉眼來到周末,王述文帶着“棒棒”那身行頭坐上去學校的公交車。下了站,又在臨街的水果攤上稱了幾斤蘋果提上。
王述文一路欣然的來到那棟職工宿舍樓,卻不見經常在樓前打瞌睡的鐘師傅。他跟着穿過樓道,去到那間大概記得的屋子。
他敲了敲房門,沒人回應,又試着用勁拍了兩下。這時,隔壁不遠處的房間走出一個滿頭大汗,抱着嬰兒撈起汗衫坦胸露乳的肥胖女人。她問找誰?王述文側身避開視線,說找鍾師傅。
“死了。”
“……”
“上個月中午,在床上被發現的,人都硬了。”
王述文還沒反應過來,肥胖女人就退進房內,只聽見裏面傳來平常聊天的口吻,“有人找鍾老頭,都死球了還不曉得......”
王述文不甘心趴在門邊,透過豁開的門縫往裏看。積了薄薄塵土的木板上,除了剩一架空床,再無一物。
王述文只好轉身,拖着腳遲緩的沿着牆邊向外移步。一不小心膠袋被牆角裸露的磚塊掛破,水果散落一地,有幾個滾到了剛剛胖女人住的房門口。
這時一個小孩伸出手拾到一個,依在門框上好奇的望着王述文,後面一臉汗的肥胖女人又探出頭來。王述文撿起所有的水果交給了女人,順便叫代勞把舊衣服還給樓上的“棒棒”。
他望着前方的光景,舉步穿過那段像不明隧洞的朽木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