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為製造
深夜，布魯克讓辛迪和范德離開了主屋，去百米外倉庫的休息一下。
母子倆雖然不清楚布魯克和卡爾文計劃着什麼，但辛迪從丈夫的語氣中能感覺出來，今晚註定不是一個寧靜祥和的夜晚。
臨走前，辛迪一再跟布魯克強調，注意安全。
說話的時候，不時瞄一眼卡爾文，透露着對這個並不算熟悉年輕人的不信任。
如果伯爾斯站在這裏，他一定會感覺到被冒犯。
可卡爾文不這樣想，儘管出身為貴族，他人生大部分的時間，是跟平民朋友們一起度過的。
在他的眼裏，自己貴族身份可有可無，不過是茫茫人海中的一員罷了。
他能夠理解這種擔憂，換作是自己，恐怕亦難以信任一個不足二十歲的“毛頭小子”。
母子離開后，布魯克腰間插着一根撬棍，單手拎着油燈。
繞過後院，揭開小木屋中央的木板，露出一條石頭堆砌的深灰色樓梯。
燈火微微探出，照亮短短几米的路。
如此拘謹的照明範圍，可不具備在黑暗地窖里應對突發危險的條件。
“布魯克先生，讓我來吧。”
卡爾文側身走進樓梯，右手在空中畫著奇怪的巫術符號，心中默念着《照明術》的咒語。
巫術能量在體內流動，隨即匯聚到右手掌心。
一個拳頭大小，純白的光點，被卡爾文托在手中，並開始向著下方飄去。
“走吧。”
布魯克眼中的困擾少了幾分，撇嘴聳了聳肩，貓着腰跟在卡爾文身後，進入地窖。
地窖的走廊很窄，左右相距大概只有一米五。
高度倒是足夠，布魯克伸直軀體，還有大約一個半腦袋的空隙。
跟隨着光點，卡爾文站到了一扇厚重的木門面前。
木門上，橫豎斜着，釘上了足足十幾塊木板。
“我來搞定它們。”
布魯克拔出腰間的撬棍，三下五除二，輕鬆將一塊塊釘死的木板拆卸下來，豎立着，整齊有序的堆放在牆邊。
從卡爾文對布魯克身體素質來判斷，假如在布魯克發現自己父親異變成屍鬼的當晚，他能夠壓抑自身對未知的恐懼，並配備有殺死屍鬼的武器。
憑藉他的體格，能輕而易舉殺死一隻剛剛復蘇的屍鬼。
絕大多數自然復蘇的屍鬼，都是死亡后執念異變演化的產物，除了樣貌駭人、帶有屍毒之外，行動能力乃至戰鬥力在剛開始都非常一般。
但隨着時間推移，屍鬼會逐漸演化出一些不屬於正常人類的能力，例如再生、釋放毒霧，甚至是近似攝魂、噬魂的法術。
等到這個階段，普通人就很難解決屍鬼，需要求助專業人士凈化。
不過嘛......
天下烏鴉一般黑，這裏的教會讓卡爾文感到特別親切，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什麼才做專業？
得加錢！
不多時，木門上的木板盡數拆除。
布魯剋死死攥着撬棍，眼睛凝視着那個狹小的窗口。
黝黑的窗口，逸散出一種難聞之極的腐臭氣息，像是發了霉的橙子和糜爛的肉攪合搗碎，然後在糞池裏發酵了半年。
一種細微但清晰的蠕動聲，從裏面傳來。
拖沓、沾黏的腳步，緩緩向門口靠近。
“站在我身後。”
卡爾文側身鑽到布魯克身前，驅使白色光點飛到窗口附近。
一張毛髮脫落乾淨，腐爛發霉的臉，頂在窗口處。
牙齒掉落過半，大約只餘下不到五分之一。
鼻子像是發酵后的麵糰，腫大了好幾倍，表皮坑坑窪窪的，長着大小不一的洞，露出裏面暗紅色和白色交雜的爛肉，隱約能看見裏面的軟骨。
“醒醒！醒醒！”
屍鬼張嘴輕聲呼喚着，聲音卻受到嗓子的異變影響，模糊且扭曲。
卡爾文下意識回頭望了一眼高大威猛的布魯克，在心底默默點頭，真貼切呢！
他想表達的，當然是猩猩，在呼喚自己親愛的兒子。
導致這個情況出現，除了他內心深處對兒子的眷戀外，應該還跟他臨死前的遺願有關。
他同時還在埋怨，布魯克為什麼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辦，不送自己去聖地安眠，與聖靈同在。
“情況不錯。”
布魯克嚇得退了一小步，滿臉詫異的望着卡爾文的背影。
聽聽！
聽聽！
這是人話嗎？
毀了容的丑鬼，用煤油燒一遍臉，拿去硫酸里泡一下再拎出來，都比自己父親......不對！比這個屍鬼的樣子好看！
“卡爾文先生，難道巫師的審美，是如此獨特嗎？”
“你誤會了，我是指你的父親起碼還記得你，這是個好消息。”
屍鬼能喊出布魯克的小名，說明內在的人性尚未完全消除，還沒有走到完全異變的程度，不至於演變出讓卡爾文感到特別棘手的本事。
若是屍鬼的人性完全消失，處理起來會麻煩好幾倍不止。
布魯克聞言嘆了口氣：“我寧願他永遠忘記我，也不希望他遭受這種折磨。假如我把他送去聖地，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嗯？你知道聖堂會的聖地在哪？”
根據布魯克之前的說法，卡爾文以為是聖堂會忘記了他父親這個虔誠的信徒，而布魯克又不知道該送去哪裏，所以才會將屍體一直安放在地窖中。
現在聽布魯克的意思，他居然知道聖地在哪！
那你不早送去！
布魯克點點頭，開口解答了卡爾文的困惑。
“老實說，我覺得聖堂會的人很奇怪，不必屍鬼好到哪去。”
“你為什麼這麼說？我聽說過聖堂會，他們是堅決反對火葬推廣開來的主力軍，主張保全完整的屍體回歸聖地，似乎沒有特別超出常人理解的教義。”
“圍繞着別人家的家屬屍體跪拜、禱告，進行某種奇怪的儀式，稱呼其為‘亡父’，還不夠奇怪嗎？”
“你說什麼？亡父？”
“對啊！”
卡爾文的臉色頓時大變，扭頭再次觀察那個小窗口，看向那張醜陋之極的腐爛臉龐。
黑白夾雜，玻璃體渾濁混成一團的眼珠子裏，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暗紅色。
“法克！”卡爾文猛地轉身，推着布魯克急呼道：“猩猩！快跑！”
雖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從見到卡爾文施展照明術的那一刻，他已經明白這個年輕的小夥子的確不是尋常人，將所有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布魯克拔腿就往後面跑。
“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根本不是自然異變的屍鬼，那個教派也絕對不是聖堂會！”
聖堂會不算大教派，頂多算個中小型教派，信眾不是特別多。
但聖堂會肯定是正兒八經的教派，必然不會走歪門邪道，玩弄信眾的屍體。
稱呼屍體為亡父，是一種亡靈巫師馴養屍鬼的方式。
準確的說，是用來稱呼馴養用來培育屠夫，屍鬼材料的名字。
屠夫可以簡單理解為強化版屍鬼，是人為干預將死之人，誘導目標屍體在死亡后異變成屍鬼。
屍鬼由於心中放不下心中對親人的思念，會在復活後下意識靠近自己的血脈至親。
然後！
他們會殺死自己的親人，並通過吞噬親人的身體與自己融合，這樣就能達到永遠跟親人在一起，永遠不會分離的目的。
這種扭曲到盡頭的執念，會在一步步殺死親人、吞噬親人的過程中，演變出濃郁的死亡和絕望氣息，等到屍鬼徹底殺死并吞噬自己的親人，他們將以一種融化怪物的方式現身，體內的死亡力量成倍增加。
通過重複以上過程，製造足夠多屠夫的預備材料，接着通過類似於養蠱的方式，把所有材料丟到一起，最後活下來的怪物，就是屠夫。
一個比屍鬼強大幾十倍，甚至是百倍的恐怖融合亡靈生物屠夫！
不僅如此，培育者可以預先通過儀式和禱告，讓屠夫誤認為培育者是自己的親人，在經過複雜的賦予或植入智慧類巫術后，就能以這一點作為依據，驅使屠夫為自己做事。
更重要的是，培育者現在已經跟屍鬼建立了微弱聯繫，雖然無法徹底控制，但可以引導屍鬼開始行動，加速殺死和吞噬親人的速度。
避而不見能夠弱化這種執念，引導要花費的時間將延長些，這也就是為什麼屍鬼一直沒有衝出來的原因，因為它暫時還不知道自己要幹嘛。
但現在培育者顯然不可能放過這個大好良機，一定會立刻激化屍鬼體內的殘留執念，提速整個過程！
時間在恐懼中被無限拉長，狹窄地道如一張深淵巨口，蔓延到無窮遠處，彷彿一輩子都觸及不到盡頭。
身後，-傳來木門破碎的聲音。
一道凄厲、詭異至極的尖叫聲在陰暗深淵中回蕩碰撞着。
“啊~~~哇~~~”
卡爾文稍一回頭，藉助微弱的光線。
一具形似爛泥，血肉彈性和粘性增加，堆積在關節處，搖搖欲墜的恐怖怪物出現在視野中。
雖然身高和體型沒有布魯克這麼恐怖，但也相差無幾了。
難怪他們會選擇布魯克的父親作為培養屠夫的屍鬼材料，這麼壯碩的體型，簡直就是上好的屠夫胚子！
抵達樓梯口，總共就一分鐘，卡爾文卻像是做了一場漫長的噩夢。
新鮮的空氣灌入肺部，他還來不及享受，立馬開口朝布魯克吼道：“猩猩！快跑！離這裏越遠越好！”
布魯克一言不發，悶頭飛速朝遠處跑去。
卡爾文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望向幽暗的樓梯口。
伸直手臂，攤開雙掌朝天，默默閉上雙眼。
體內不多的巫術能量，全部被調動起來，肉眼可見的白色細微氣流，在他胸前匯聚流動。
他本來的打算是，藉助儀式力量，殺死並凈化屍鬼，因為目前的他，尚且不足以直接施展用來殺死屍鬼的巫術。
但幕後的培育者，顯然不打算給卡爾文準備儀式的時間，所以他只能付出相應的代價，請求祂的幫助。
“死亡的歸終者，請你憐惜生命，降下視線餘輝。”
“剝奪它的執念、剝奪它的慾望、剝奪它早在死亡降臨時，應該消逝在塵世中的一切。”
“生機~~~抽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