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千里贈雞毛
許四虎等馬銳和大家敘過舊,就招呼眾人上馬車去城裏找個好館子給馬銳接風,張作霖治軍極嚴,無論騎、步兵一律不得在營中飲酒聚賭,這次請了大假出來又沒有騎馬,正好沒了管束。
馬銳忙拉住老丈人,說自己還有十幾箱東西要取出來,到碼頭倉庫出示了託運憑單后,許彪和劉雲龍幫着馬銳把十幾個大木箱抬到了雇來的馬車上,長途跋涉后木箱的外表已經破損不堪,還好馬銳事先在裏面加塞了一層厚厚的發泡塑料,前面十幾個木箱都是輕飄飄的一個人就搬得動,搬到最後一個時,劉雲龍才吃驚地“咦”了一聲,扭頭招呼許彪過來幫手,順口問馬銳:“小銳子,你這箱子裏裝的什麼玩意兒,有輕有重的。”對於劉雲龍對自己的稱呼由“馬家兄弟”變成後來的“小銳子”,馬銳曾經抗議過N次,這名字總讓他聯想起後世里上網看小說時,某些寫小說寫到“下面沒有了”的傢伙,只是他的抗議沒什麼效果,就連許紅妝小丫頭也跟着劉雲龍這麼叫過一陣子,直到成親后才改過口來。
“嘿嘿,輕的是拿來送禮的,重的是拿來送你的,至於裏面裝的什麼東西嘛。。。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坐在馬車前轅上,馬銳拍了拍身邊的箱子,很猥瑣地賣了個關子,看着劉雲龍抓耳撓腮的樣子,得意地笑了笑。
幾輛馬車很快到了車站,把箱子寄存在許四虎和曹寶華落腳的客棧后,一行七人來到這幾天常去的一家酒樓,在旅順口隨處可見的日本料理店中間找到一家本地酒樓可不容易。因而這家酒樓地飯菜味道雖然一般,生意卻是極好。
等到一盆盆的海鮮端上來,許四虎當先舉起了酒碗,“今兒個小銳剛回來,咱們這頓飯算是給他洗塵,只是這裏不比奉天,在日本人的地面兒上咱們多少收斂着些,意思意思整點兒就行。回了家咱們再喝個痛快。”說完話當先喝了一大口,馬銳陪着飲了一口,釅烈的燒鍋順着喉嚨直入胃中,覺得全身上下都暖和起來。
“許爺此言甚是,出門在外自當小心為上,曹某不擅酒量,就以小杯陪大家淺飲一番,諸位莫怪。”曹寶華端起白瓷酒杯笑着說道。金立德也連連告罪說不能多喝,幾天的交往下來,許四虎等人知道他們的酒量,便也不多勸,眾人一邊吃喝一邊聽馬銳講些非洲的奇聞異事。不穿衣服的黑人、鼻上長角地犀牛、還有背生雙翼卻不能飛翔、跑起來快逾奔馬的駝鳥,無不引得眾人連聲驚嘆。
談話間馬銳問起大家的近況,劉進寶把他離開之後的情況大略地紹介了一下,自從眾人投奔張作霖之後,跟着前路巡防隊響過幾仗。先後砸了幾個大小窯口。張作霖積功升為洮南鎮守使,將於年後上任,順帶着舉薦張作相接替了前路巡防統領的位子,他的另一個拜把兄弟,馬銳曾經見過一面的吳俊升則當上了後路巡防統領,張作霖本來要提拔許四虎為騎兵一營的管帶,許四虎以即將出洋為由謝絕了。劉雲龍和許彪等人也沒有接受本應有地升遷。令馬銳意外的是投軍不久的孫連喜因為作戰勇猛又頗精戰計,很快得到了張作霖的賞識。頂替許四虎讓出來的空缺成了騎兵一營管帶。
馬銳側頭想了想去年剛見到孫連喜時地情景,“那句話怎麼說來的,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馬銳腦子裏剛冒出這麼個念頭,就覺得劉雲龍捅了捅自己的胳膊,扭頭聽見他神神叨叨地說:“老孫下個月要成親,你猜新娘子是誰?”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這都快一年沒聯繫了。”
“三姑的大嫂!”劉雲龍小子一臉八卦地揭開了謎底。
“我靠!”剛喝了口酒還沒咽下去的馬銳差點噴劉雲龍一臉,“這麼說,孫大哥跟我成了親戚?這要論起來我該叫他什麼?大舅子還是嫂夫?”
“咳、咳。。。”正在喝酒地劉進寶和許彪不約而同地被馬銳獨創地“嫂夫”嗆了一下,許四虎幫老劉拍着脊樑順氣兒,隨口解釋道:“你愛叫啥叫啥,連喜這孩子也是個苦出身,在家裏養傷那陣子你大嫂幫着你嬸照顧他,一來二去的兩個人對了脾氣,他為人老實厚道,不敢自己來求我,便託了杜先生來說情,你大嫂這麼多年也不容易,俺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想不到啊想不到,看不出啊看不出。”馬銳笑着連連搖頭,聽老丈人話里的意思,估計孫連喜是想在張作霖手下謀個出身,八成不肯拋家舍業地到南非去,此時當著曹寶華的面兒又不方便談論出國的事,馬銳就隨意地問些風土人情,說著說著,話題轉到了奉天將軍趙爾巽身上,身為商人的曹寶華對這位署理過戶部尚書地將軍讚譽有加,認為他善於理財又為人清廉,是現今地大清朝不可多得的好官。
“是啊,是啊,現在清官難找了。”馬銳隨口附和着,心下卻頗不以為然,他曾經去過趙爾巽在瀋陽地公館--100年之後去萬泉公園遊玩時順便拐進去的,也聽說過這位表面清廉實為巨貪的東三省最後一任總督是如何鎮壓革命黨的,據說辛亥革命后被罷官的趙爾巽隱居青島,還被稱為青島巨富之首。
“等等。”馬銳在肚子裏大叫了一聲,他忽然省起一件事兒來,許四虎和曹寶華說起趙爾巽時都稱之為“趙將軍”,貌似,大概,好象,趙爾巽應該被稱為“總督大人”吧?
這個念頭就像一顆炸彈一樣在馬銳腦子裏“砰”地炸開,使他本來被燒鍋燒得有些迷糊的大腦頓時為之一清,雖然已經過去好幾年了,可他清楚地記得聽到導遊的介紹后。自己跟戰友開玩笑時說的話:“這個趙爾什麼地還真是一牛逼人物,大清朝裁了奉天將軍就跑去四川當總督,又湖廣又四川地轉了一圈還是回東北當總督。。。”這麼算起來,這位趙將軍現在應該在四川或湖廣當總督才對!
馬銳又仔細地回想了一下當時的經過,雖然趙爾巽具體哪一年當的東三省總督記不清了,可清朝裁撤奉天將軍是1907年的事兒,也就是說,在自己穿越之前。歷史已經被改變了,難道丫趙爾巽也是一穿越者?馬銳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憑自己一白身也能混得風生水起的,人家趙爾巽什麼身份,堂堂的漢軍正藍旗將軍,起步那叫一個高哇,要真是一穿越者,只要他不瘋不傻怎麼著也得入個軍機做個首輔什麼的。直接篡了大清朝的江山也不一定,除非丫是從清朝以前穿過來地。
問題到底出在哪呢?思來想去,馬銳還是一頭霧水,難道是慈禧太后她老人家看到請裁奉天將軍的摺子時正好肚肚疼要出恭,坐在紅漆鑲金馬桶上順便看摺子。爽完后發現沒帶手紙順手拿摺子擦了PP?
管他為什麼呢!馬銳咬着牙發狠,既然歷史已經改變了它原來的軌跡,老子乾脆也來湊湊熱鬧!多日來的猶豫因此事一念而決,腦海中一片豁然的馬銳端起酒碗跟劉進寶碰了碰一飲而盡,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被酒意催得熊熊燃燒起來。
短暫的失神使馬銳沒留意正在和劉進寶說話的曹寶華。定神聽了一會才約莫猜到他前面講地內容。大意是自從朝廷換了主子,隆裕太后親自掌管了後宮的支出用度,一改慈禧時的窮奢極欲,宮中一切靡耗盡量從簡,以皇宮內供為主的興盛行京城分號生意大受影響,其天津分號也受了假銀風波的波及,盈利日減。冒着皮料受潮發霉地風險選擇海運也是想省些開支。曹寶華苦笑着把杯中酒一口喝乾,呵出一口酒氣說:“本以為今年的光景還會有些起色。哪知。。。唉,大清國運如此,吾輩又豈能苟安!”一向淡定洒脫的曹寶華居然會說出這種泄氣話,可見興盛行最近的日子確實不太好過,旁邊的金立德也搖了搖頭,放下酒杯沉默不語,場面頓時顯得冷清起來。
“先生不必氣餒,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時來運轉嘛。”馬銳笑着寬慰有些興味索然地曹寶華,“既然如今皮貨生意難做,何不轉換眼光另謀財路呢?”
“談何容易!”以曹寶華地精明當然不會認為馬銳約自己在關東會面只是為了敘敘交情,聽馬銳這麼一說,以為他是要勸自己去海外經商,“老弟你有所不知,曹某祖上自雍正年起便靠熟皮製皮手藝謀生,嘉慶年間籌辦興盛行至今,曹家大小數百人都以此為業,想要改行甚或出洋發展必然牽涉至廣,卻不像老弟這般無牽無掛,來去自如啊。”
“曹老闆所慮甚是,小弟雖然才學着經商半年多,也明白船大難掉頭的道理,以興盛行現今的規模,改行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馬銳口中附和,心裏卻不這麼想,俗話說樹挪死人挪活,既然皮貨生意不掙錢,就應該趁着還能全身而退時果斷抽出資金轉投他處,當斷不斷只會換來更大的損失,換成是馬銳自己,如果南非的環境不再適合“銳氏”發展,他肯定馬上轉行或把工廠遷往別的國家,才幾百家小就為難成這個樣子?說到底還是受了國人根深蒂固地傳統思想約束!
馬銳並沒有跟曹寶華深入探討經商理念地意思,他只是想指點曹寶華一條小小的財路,順便跟他合作一番,當然能幫他渡過難關最好,畢竟當初曹寶華地指點讓馬銳少走了許多彎路,他這麼做也帶着報恩的意思。“不過,小弟覺得興盛行大可從相近的行當中尋些生髮,”馬銳起身拿過自己的皮箱,從裏面抽了一件衣服出來,“這是小弟突發奇想整出來的玩意兒,曹老闆不妨看看。”
曹寶華接過馬銳手中的衣服,金帳房從旁幫着展開,就着電燈仔細一看。藏蘭色的面料輕薄柔軟,兩指略微發力扯動絲毫不見變形,里襯同樣如此,只是更加柔軟一些,剛拿到手上時覺得它有些單薄,被屋裏熱氣一蒸,慢慢變得蓬鬆起來。
“這是?”曹寶華跟皮衣打了一輩子交道,對北地地各式棉衣也不陌生。這件衣服樣式並不出眾,乍看起來倒有些像京城百姓常穿的棉袍,只比又厚又重的棉袍輕了許多,光滑柔韌的面料似絲非絲,卻是從未見過。
“呵呵,這是小弟經營炸雞店時的無心之作,因為怕褪下來的雞毛滋生病菌,我讓店裏的夥計用蒸汽將之烘乾后裝袋準備集中處理。卻被碼頭上做工的土著拿去縫在衣裳里抵禦冬夜地海風,我學着讓人用雞毛做了幾件衣服,只是羽柄過於堅硬,穿在身上有些扎人,光用羽根處的絨毛的話又過於纖細。很容易從布縫中漏出,正好我的。。。”馬銳看了看聽得聚精會神的許四虎等人,覺得還是暫時別讓他們知道嘉芙蓮的事,“一個朋友發明了一種尼龍絲,這種人造絲雖細若蛛絲卻強韌耐磨。其光澤亮麗堪比蠶絲。用它織成的面料透氣性好、柔軟舒適、回彈性極佳,經過本人同意后,幾經周折才做出了一些樣品,只是南非天氣炎熱,製做這種羽絨衣服難以獲利,想到曹老闆經營皮貨,應該也懂得成衣經營之道。便冒昧約您見面。看您感不感興趣。”馬銳這番話可謂半真半假,為了“發明”羽絨服他可沒少費勁。單從防絨工藝來說,原本他想採用後世里最常見的高密度防潑水面料,可試製出來地面料密度根本達不到要求,現有的處理工藝也無法用高溫融合表層織物以減小織物空隙;高山專業型羽絨服的防水塗層(覆膜)面料成本太高,研製起來費時費力;比較了半天,馬銳只好採用了物美價廉的普通梭織尼龍面料並在內側加了一層防絨布,儘管柔軟度受了些影響,整衣的重量也增加了一些,卻依然比普通地棉衣或皮衣要舒適得多。
曹寶華聽得心馳神往,連連贊道:“奇人妙想,奇人妙想啊!”許四虎和劉進寶雖然聽不懂什麼“雞毛”、“雞柄”、“雞根”的,可見大行家曹老闆這麼誇讚自家女婿都覺得倍有面子,只有劉雲龍傻乎乎地問了一句:“小銳子,你說的這個尼龍。。。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個尼龍嘛,”馬銳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小劉解釋,只好含糊地說道:“我也不太明白,按洋鬼子的話說就是:從煤、空氣、水或其他物質合成的,具有耐磨性和柔韌性、類似蛋白質化學結構地所有聚酰胺地總稱,你自個兒慢慢琢磨吧。”
不理會滿腦袋漿糊的劉雲龍,馬銳接着向曹寶華說道:“這羽絨服的製作工藝與普通棉衣差別不大,羽絨填料到處都是,當然使用鴨絨效果更佳,而這種面料在上海的杜邦公司辦事所就可以買到,我那朋友便是這家美國公司的僱員,可以從中牽線搭橋,只是不知曹老闆意下如何?”
“老弟厚意,曹某焉有不從之理,不過。。。”曹寶華脫掉羽絨服,抹了抹額頭的汗珠--時值秋末冬初,天氣還沒冷到需要穿棉衣的地步,被捂出一身大汗地曹寶華對羽絨服地保暖性能更是瞭然,他微微頓了頓直言道:“恕曹某直言,你我皆為商人,商人重利,卻不知老弟你有何交換條件?”
“曹老闆這話卻有些小瞧馬銳了,若非受了曹老闆的指點,哪有小弟我地今天,雖然不敢說什麼受人點滴湧泉相報的大話,舉手之勞卻不敢收什麼報酬!”馬銳端起酒碗,一臉大義凜然地說。
“好,好!我曹寶華沒有看錯你這個朋友,大恩不言謝,曹某敬你一杯!”曹寶華端起酒杯在馬銳的酒碗上輕輕撞了一下,仰頭一飲而盡,伸手抿去長須上的酒漬,向許四虎一拱手,“許爺,令婿為人豪爽,曹某卻也不能占他便宜,倘若能從這羽絨服中獲利,自當分出三成紅利給他,還請你作個見證!”浸商場多年,曹寶華心知沒有白吃白占的道理,他怕馬銳不肯收受分紅,便想請許四虎代自己說服他。
許四虎不知道馬銳的真實用意,猶豫着沒有答話,馬銳堅決不肯答應,和曹寶華謙讓了半天,最後勉強答應收取一成半的分紅,卻讓他代自己寄到孫文的帳戶中,曹寶華隱約聽過馬銳和孫文的關係,對馬銳又佩服了幾分,卻不知杜邦公司賣給他的面料中,就有20%的利潤裝進了馬銳未婚妻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