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風寨

第三章 清風寨

揚州拉着青州坐落大厭東南,藉著那口海風,文雅氣貫徹九州大地。

揚州卻不及青州。

兩兄弟對外那是齊心協力,朝堂上着大紅袍的文官,兩州共佔去八成,剩下兩成因帝王心術,雙手一揮做施捨物件扔去給別地哄搶。

七寸金舌將西邊那位一罵就是三十年,進賢冠、赤紅袍兩腳一蹬朝廷里,江湖上,百姓家都需掂掂自己哪出差錯惹了這伙文曲星。

二州家裏邊卻談不上親近。青州重文雅——“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是它。楊州好文意有“因過竹院逢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閑”的佳句。

雅意之爭已有百餘年的傳承,爭鬥的地點一直便是科舉考。殿試之前的鄉考、會考便是兩地才子你來我這頭,我去你那邊,爭個高低,互扇一耳光。

為了那耳刮子打的響亮,受賄之風大漲。

在那一撥撥春考浪潮里,陳真是少有的獨行者。

沒有同窗一車車打頭陣,沒有几几好友奴僕為伴。頭上玉簪墜,身披意氣書生及腳青袍,面目平庸,亮眼的是那劍眉傲世。腳踩青楊兩州的文曲道,在那人來人往裏是沙礫一顆,卻也是最硬的一個。

依靠青州四大族的陳家,他也可以是奴僕簇擁里駕車春遊的一員。只是這個年輕人倔強的很,不願在那張借條簽下名來。

陳家每年都會撥下一筆銀兩給到下面學子,只須按下印章,寫下名字,到殿試的花銷都可報銷。其中更是概括了不可言說的賄銀——“買書錢”。

陳真父母是陳家的馬夫,自小投入陳家,養馬一生,無甚成就。

不過身為奴僕,不犯錯,沒有成績就是最大的氣運了。藉著這份氣運,二老為小兒謀來蒙學堂一陪讀小童的福利,已經是滿滿地幸福。更別提阿兒懂事,在以文起家的陳家能混上個科考名額,更是可以算得上燒香祭祖的美事。

二老是歡喜的送阿兒出府的,哪怕看到門前那些車馬如水,他們也不會埋怨真兒迂腐。

因為這才是他們心裏讀書人的樣子,再說那借條一簽怕是真兒娶親彩禮連同二老的棺材本全墊上也是不夠的。

可是如果真兒也能一馬踏青楊二州,該是多瀟洒。二老不敢多想,恐又惹來陳真才子“身外之物”的嘮叨。看到人影消失在人群里,趕忙提着掃把去收拾出行時弄得雜亂的馬廄。

——

陳真不能再想了。此時的他已經兩年沒有回家。如果陳府的方正大院算家的話。

他本來就不是那種才思泛涌的大才子,十多年的寒窗歸根結底都是依靠一個“苦”,熬着熬着,他也覺得自己行了。

他志得意滿走進考場。交卷時主審官那個眼神,他不懂。春風陣陣里,他空着來空着去,再看時,他已經是唉聲嘆氣里一個。

那會他應該找上幾個“好友”搭夥回青州,倔強的性子又跑出來作祟,於是拿上回程的路費,年輕書生走進漣漪妓院。

撒氣的拋去破爛的荷包,贏來老鴇夥計比翻書都快的變臉。五秒真男人氣勢一過,又泄氣的拿起桌上那口罐子往城外走,迷糊里,踉蹌中走進山坳,走進深林里這個小山寨。

書生雙手叉腰,頭顱順着酒勁打上兩三圈,咕嚕兩聲,對着前面懵圈的百來人就是一嗓子,“搶劫!奶奶的,搶劫了!”

陳真很幸運,沒被人擰去發抽的腦袋;他也很不幸,一覺醒來,成了這清風寨的壓寨相公。

他收回飄遠的思緒,別過頭看向身邊一直盯着他的女人。

他的玉簪已經跑到女人頭上。因為她說成親就要有個彩頭,他摸摸全身,銀兩留在春樓了,不離手的聖賢書也被他扔到住所,最後還是女人搶過玉簪說這個好看。

在陳真看來,女人相貌是極好的,他反正也沒見過多少女人,再說也沒他挑的份。

娃娃臉,愛笑,嘴角一翹就是兩酒窩。有個好聽的名字,阿蓮,出淤泥而不染,蓮花的蓮。陳真很喜歡。

與她相貌不符是她橫刀立馬的性子。她不喜歡手下人亂鬨哄,那會讓她這個大當家沒面。她不喜歡有人說她男人娘唧唧,哪怕這個男人與她洞房只是兩睡鬼湊伙打呼嚕而已。

她喜歡擺上一桌好酒好肉,依靠在樹下,看身旁大才子或滿頭思緒或如履薄冰,她會伸出手指挑起那不算俊俏勝在白嫩的臉,看這臉從最開始的氣憤,羞澀到通紅的滿是幽怨。

“阿蓮,今晚吃點清淡的吧,風吹着,腦袋犯蒙。“

“好啊,一切聽相公的就是。待會叫老朱去後山挖些筍,熬個粥,祛祛燥熱。”

又是這樣,陳真說什麼,阿蓮只會答應,挑不出任何毛病,卻讓陳真倍感難受。

從最開始的慌張到如今的麻木,折磨着他。他想效仿前輩世美君,學那拋妻棄子的狠辣,又怕這蓮大寨主那靈動雙眼,明明牽手幾回十根手指都能數清,雲雨之事更是沒有,話到嘴頭,只得扯到胃口不好。

“大當家的,外頭來兩乞丐叫囂着要吃住,小的們思量是拿來的高人,特地問下您有什麼指示。”

下面小弟屁顛顛來報,叫阿蓮的女人眉頭一皺,抽出案板上的環首刀,腳一蹬,似利箭出弓,射出這邊悠閑小天地。

陳真被這變故嚇得倒退在身後的大樹上,震得腦瓜子發懵,這哪是平日裏身旁對他百依百順的婆娘,雖說看她行為舉止也當的剽悍,卻是不見這般生猛。

趕緊收攏心神,追着那時停時飛的影跑去,直呼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聖賢誠不欺我,這熱鬧他可得好好瞧瞧,關乎之後是跑路還是跑路呢。

清風寨前,是一老一少席地而坐。

“呔,小娃娃別沉不住氣,要有點耐心。”老頭裹着破爛外衫,狗尾巴草叼在嘴上隨着話語搖晃,沒個正經樣。

“收賬你收到強盜窩來,要死別拉着小爺啊!”橘爺可不慣着這臭老頭。

莫名其妙頭被砸暈,迷迷糊糊中被拖來這鬼地方,他還沒緩過神來呢。

看着眼前景象,依山小寨,刀槍晃動。

山寨門上嚷嚷的土匪,雖說衣着方面談不上如何整齊,鎮江縣裏的衙役都比之有排面,耐不住這幫子人多,一條綠色破爛抹巾戴頭上或綁手臂,扯着喉嚨朝二人罵。

老頭叉着腰,手指點着寨門就是一頓數落。有點小帥,小橘爺腦子冒出這個想法,又快速掐滅。小橘爺還摸不着頭腦,好好的在夢中與瑤娘私會,被陣陣罵聲鬧醒,只當又是哪個夢境,在他想來,邋遢老頭屬實當不得帥氣二字。

待老頭罵累了,湊過去,一腦子問題還沒出口——“老老實實獃著,看着你就煩。”

得,這不是夢!

小橘爺百無聊耐,學葛老頭扯過身側的狗尾巴草往嘴裏送,初時是泥土的芬芳,好在一個清鮮味,嚼上兩三口,癮就上來。

“葛老怪,你說瑤娘是去幹嘛了呢?她一走,酒肆就空了,那滋味也就沒了。我、我都不知道幹什麼好,也不知道,她現在好不好。呸…”吐去嘴裏草沫子,少年終歸管不住思緒往瑤光橋上飛。

“你什麼你,你去找着了,不還是只敢在屁股後面跟着看着。連湊近聞聞放屁是香是臭都沒膽。師父這回帶你收個賬,給你準備一份大大的彩禮,你就偷着樂吧。人家小丫頭片子指定過得比咱爺倆好。要你關心?哼!”

老頭最瞧不得娘不拉幾,唧唧喳喳。薅來一把狗尾,嘴裏那根已經啃不下去,毛茸茸的頭啐到少年頭上。續上草根,又繼續同寨子上那些綠林好漢切磋技藝。

“小小清風寨,爺爺一腳踹,窩着山頭撒尿,動口俺媽閉口祖宗,哪個臭溝滾來的石頭,摸去怪形換人形,還待爺爺一掌劈來,瞧瞧腦瓜子還脆否!”

就在這時,一把刀鞘自天邊飛來,似是回應葛老頭的謾罵,朝着人頭腦門射去。

緊隨而來的,是把環首刀,刀長三寸四尺,刀背也是開刃的,將空氣切開,有三個環圈在刀背隨風作響。握刀的女人村姑打扮,乖巧的娃娃臉此時佈滿陰霾,可用“血海深仇”來形容了。讓這老傢伙停擾了同陳公子閑聊的雅興,一刀削去眼前這廝才好。

老頭像沒見着飛來的刀鞘,罵完哈上一口氣,斜過身子,避過。

刀鞘可不會打轉,直直打在商南橘腿邊。橘爺忙得站起身來,看着插在草地上的刀鞘,只差絲毫,小腿便無故多出個洞來。

“姓葛的,打死這瘋婆娘!”他可顧不得老頭打的贏不。

“好勒,乖徒兒!”應和一句,還側身的老頭右腳蹬地,直撲阿蓮。

環首刀要攔,橫豎兩刀劈出,老頭枯槁雙手就迎上去,刀身兩側各一巴掌,應了幾句油頭謾罵——“爺爺一掌劈來,瞧瞧腦瓜子脆否?”是脆的,扇在削鐵如泥的刀身上,“哐當”聲此起彼伏。

阿蓮很生氣!

被打得倒退好些步,一抬頭就是那老傢伙賤賤的笑,臉皮都給笑皺成一團,真丑!

抽出被打昏的環首刀,震去懶憊,照着那醜臉就是一刺。刺到半途,趁着巴掌還沒扇來,轉挑式,掛出一片氣浪。等到老頭要躲,連忙像蛇逮着老人就咬。

“老了,老了。”葛老頭不忘唏噓。

兩手指夾着竄來的毒蛇蛇頭,左右掰開,敞開刀面,身子飄上,佝僂的身子站在刀面上突地挺拔。蹲下身子,看着對面的娃娃臉,嘴裏狗尾草不懂憐惜,往那就是一吐。

“要死啊,幾年不見這麼野,哪有男人要。”

“師父那你可搞錯了,我找着相公了,都拜堂了呢,嫩的很!”

老頭一聽,高人風範再難支撐,直挺挺從刀面上墜下,結結實實朝地上啃去。

阿蓮嗓音大。

滿臉怒氣的橘爺聽着了,狗尾巴草那狗尾悄眯生息的鑽進口腔,嚼上兩口,順道喉嚨,嗆得很,連忙上手去摳,造孽。

趕剛上來的陳真才子聽着了,瞧着四周飄來的眼神,大才子發怵,小腳往後去去,是堵石牆,連忙低下頭來,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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