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驗貞(1)
“疼!”漪瀾鼻頭一酸,輕輕一觸,便疼得她眼淚落下,滿心酸楚的望着他。
蒙面人鬆了手,看着她,眸光中閃過一絲憐惜。
漪瀾這才發現,怕是錯怪了他。蒙面人分明是知她腳崴,為她正骨揉筋,非是刻意輕薄。
那雙眸子望着漪瀾,冰澈如寒潭之星,幽深的目光中反帶了一絲委屈埋怨。
漪瀾不由垂頭。他的大手再次卡住漪瀾腳面,輕輕抬起。
“啊!不!”漪瀾周身一陣瑟瑟發抖,幾乎鑽進他懷裏,又朦朧的從痛楚中意識到他是男人,陌生男子,身子想要直直地彈開,卻記起自己被點穴,委實的動彈不得。
“哎?”他一聲驚嘆猛然扭頭望去佇立一旁的冰綃。
冰綃?
漪瀾急得回頭,不過瞬間,就覺得骨頭裂開般疼痛。天暈地旋般,她眼前一黑,沒了知覺。
————
興州,興樊總督周懷銘府中。
漪瀾醒來。
她頭痛欲裂,頭腦里昏昏沉沉的都是些飄飄搖搖的鬼臉,一張張在面前飄來晃去。只不過凸額生角,青面獠牙,似閻羅殿中的小鬼兒爭先恐後的向她獰笑撲來。定睛一看時竟是剛才那些劫匪,惡狠狠地一把將她推下萬丈懸崖。
“啊!”漪瀾一聲慘叫,掙扎中猛地眼前一亮,刺眼的光線襲來,眼前的一切飄渺難辨。
“這是哪裏?是夢?是醒?”漪瀾忽閃一雙眼,驚懼地四下巡視,喊着:“冰綃,冰綃~”
冰涼的小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小姐,冰綃在這裏,小姐,莫慌……”
冰綃湊坐在漪瀾身邊。
冰綃在這裏,漪瀾略略放心,緊緊拉住她,一身大汗卻倏然淋下,緊閉了雙眸喘息片刻。再睜眼時,忽然一驚,執着冰綃的手打量四周問:“這是……哪裏?”
冰綃四下掃視一眼說:“是周府,小姐,我們到周府了。”
周府?漪瀾極力搜尋自己的記憶深處。
她記得同冰綃咬斷繩索去設計絆那蒙面賊,不想被那賊識破,反是擒了她,捏住她的腳為她正骨,隨後她疼痛暈厥……
身上已被冷汗濡濕,貼了身子涼涼的,漪瀾忽然下意識去看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時換了身衣衫,枚紅色的貼身小衫,急亂中拉開如意富貴百子蜀錦緞面衾被,向身下望去,同是玫紅色的絹紗中衣,若隱若現細嫩的肌膚。她不由得周身汗毛倒立。
“冰綃,這衫子,可是何人替我更換的?”漪瀾擔憂的問,隱隱的懼意,分明逃難時,她一身淡青水墨衫被那強盜追趕時強行撕扯開,已是襤褸不堪,更在山神廟摸爬滾打,泥濘滿身。如今換做簇新的衫子,周身也是乾淨的。
“是冰綃替小姐更衣擦洗的。”冰綃忙說。
漪瀾自言自語的叨念片刻問冰綃:“我們如何來的周府?”
她急得追問。
她想知道,那蒙面賊,他,可曾做了些什麼?可她如何對冰綃啟齒?她查看着自己身上。
冰綃惶然的搖搖頭說,一眼茫然。
“冰綃也嚇昏了,醒來就躺在周府的角門檐子下。是個燒飯的廚娘晨起去買菜,搖醒了冰綃。她聽說咱們是周都督府的人,就一溜煙的跑進去通風報信了。這不,來了些婆子下人,七手八腳的抬了小姐來房裏,打水呀,送衣衫呀,還是滿親熱的。”
冰綃繪聲繪色地講述令漪瀾聽罷略略定了定心,原來如此入府,可也是詭異。
只是,她們二人又是如何忽然倒在周府門外的?莫不是那蒙面人……不對,那蒙面人如何知道她們是周府的女眷?呀!是了,那些黃毛匪盜一直在叫囂着說她是周懷銘的新妾,一心要給周懷銘戴王八帽子,侮辱她,也要當眾讓周總督好看。或是被那蒙面賊聽到,就此送她來周府。
如今看來,那蒙面賊並不似她之前猜想的那樣十惡不赦了?
只不過,萍水相逢,他出手相救,卻毫無歹意,為她療傷且不說,還走出深山幽谷送她們主僕來周府。這賊,是什麼來歷?或是周懷銘派來暗中保護,不!若是周府的人,他如何不早道明身份,還要費如此多的周折?
漪瀾滿懷雜亂,一顆慌亂的心略是安定。她到了,總算到了周府,日後棲身之所。一場劫難過去,她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如此寬慰着自己。一切都會好的,一切也自會淡去。
頭腦卻依舊眩暈,漪瀾揉了揉太陽穴,周身酸痛,口乾舌燥。
冰綃似看出她的不適,忙起身道:“小姐,冰綃去給小姐倒盞茶水來。”
“如意,姑娘可是醒了?”院裏一聲詢問,旋即一陣步履環佩聲雜沓,似來人了。
“三奶奶吉祥,六奶奶吉祥!”漪瀾一驚,依約能聽出是府里的姨奶奶們登門了。她遠路來投,歷盡磨難,總算來到周府,也真難為周府的人如此親熱。漪瀾掙扎着就要起身下地,身子一動,眼前卻又是一陣眩暈,被冰綃一把扶穩,驚道:“呀,小姐,莫動!”
門口光線刺目,一群婆子前呼後擁而入,不過一剎的光景,屋內便黑壓壓地站滿了一排。婆子們個個嚴陣以待的模樣,將光線又遮了幾分,陰暗的屋中反更添了幾分詭意。
漪瀾正驚疑間,只聽悅耳的一聲響,珠簾一打,丫鬟們眾星拱月般,走進來一位嬌俏的美人兒。
“你就是新納的八姨太?”美人兒開口問她,言語平和,目光掃過漪瀾身上時卻似帶了幾分疏離的冷意。
“這是咱們府里的六姨奶奶。”美人兒身後一婆子探身出來一臉討好巴結着引薦。婆子說罷,不忘轉身看一眼身後探頭過來陪了一臉笑意的圓臉婦人介紹,“這是三姨奶奶。”
原來是府里的姨奶奶,大戶人家,先入門為長。漪瀾忙掙扎了起身,咳嗽幾聲抱歉道:“二位姐姐萬福,恕漪瀾抱恙在身,不能全禮。姐姐們恕罪。”
“冰綃,快給兩位姨奶奶看座。”漪瀾竭力地吩咐着,三姨太連連擺手說:“不必不必客套了。日後都是自家姊妹。”
“自家姊妹?這話還要驗看后再提。”六姨太卻含了一臉淺淡的笑胸有成竹般說,“我們姐妹前來,是奉了太太之命,有幾句要緊的話,要問姑娘。”
漪瀾心下一沉,自覺來者不善。她一聲“姑娘”彷彿將她推出了三丈開外。
漪瀾詫異地望着六姨太,雖然心下疑惑,面上卻溫笑了說:“姐姐但講無妨,妹妹知無不言。”
她要問什麼?其實漪瀾心裏早已猜出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