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母女倆商量好衣服款式,又找好裁縫,做好準備又來到了蘇玉嬌的房間。
楊敏拿出一個黑色的小匣子遞給女兒,蘇玉嬌不解的接過打開。
只見裏面有一張存摺,還有一對水頭極好的碧玉鐲,瞧着就價值不菲。
蘇玉嬌被存摺上的數字嚇到,抬頭驚訝道:“媽,你這是幹嘛?”
“鐲子是你外婆留給我的,我現在送給你,這兩年不能戴你拿去放好,這張存摺是你外公在你出生那年存的,一直在媽這裏保管着,現在你馬上要跟陸驍去隨軍了,到新地方總要置辦東西,拿去花吧。”
楊敏慈愛的摸摸女兒頭髮,聲音哽咽道:“嬌嬌從來沒離開過媽媽身邊,以後在外面就要學着懂事一點了,但是你記着,誰也不能給你委屈受,不開心了就給家裏來電話,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媽媽知道嗎?”
蘇玉嬌眼圈也紅了,撲進楊敏懷裏就開始掉眼淚:“媽媽,我不想離開你們。”
她其實也不一定就要跟陸驍去隨軍的吧,她真的捨不得離開家人。
“說的什麼傻話?結婚了就要好好過日子,別總欺負陸驍,他讓着你你也得學着體貼他知道嗎,夫妻兩個相處不能總是一方付出遷就,要兩個人相互包容喜歡才能長久。”楊敏摟着女兒,心裏是滿滿的不舍,可她也要學着放手了。
以前這些話楊敏也跟她說過,那時的蘇玉嬌聽不進去,現在她能聽進去了,楊敏卻沒多少機會說給她聽了。
母女兩個難得坐下來靜靜的談了一場心,直到劉嫂買完菜回來,順便接了小寶和薇薇才把兩人喊出來。
楊敏給女兒擦了擦眼淚,最後道:“聽話,這些東西收好,你想告訴陸驍就告訴他,不想告訴他就不說,這是你外公留給你的錢,除了我和你爸,還有陸驍,其他人都不可以說你記住了。”
當初楊家也算巨富,捐出大半身家留的這九牛一毛也足夠惹人覬覦的,楊敏這些年因為娘家背景都不愛出門交際,但她也不能表現的太樸素,免得有心人懷疑她藏的深。
她敢把女兒養成這幅嬌貴性子一方面是出於疼愛,另一方面也是把握好了度的,楊家有功,如今留在國內的就她一個楊家人,有人想要對付他們,也得顧及着找個拿得出手的理由才行。
只要她拿捏好這個分寸,不主動犯事,誰也不能欺到她頭上來,現在蘇玉嬌即將離開首都中心圈,這筆錢她拿去花了用了,遠在天邊有心人就是看着,也只能幹眼紅。
母女倆整理好情緒,這才施施然下了樓。
樓下陸驍已經回來了,知道岳母在和妻子說體己話,他識趣的沒有上去打擾。
在客廳陪著兒子聊了好一會兒他的小夥伴們,才等到蘇玉嬌從樓上下來。
陸驍抬頭就看見她眼睛紅了,應該哭過,估計還是為了隨軍的事。
這事就無解,因為他即使再心疼,也不可能說出讓她不要走了的話。
楊敏去廚房看了看劉嫂準備的菜色,出來后問他怎麼打個電話去了這麼久。
陸驍沉默一瞬,從兜里掏出提前買好的車票道:“部隊有急事,怕出什麼變故,就去車站提前把票取了。”
蘇玉嬌湊過去看了一眼日期,是之前說好的十二號,陸驍買的最早一班,八點半,收回視線撇了撇嘴沒吭聲。
“提前買好也好,就是發車時間要記好。”
都做好決定了,楊敏也沒多說什麼,牽起小寶去洗手準備吃飯。
陸驍上前一步握住蘇玉嬌垂在身側的手,靠近仔細看了看她的眼睛問:“怎麼又哭了?”
蘇玉嬌沒好氣的看向他,這人不是明知故問嗎。
陸驍便沒再說什麼,只是握着她的手緊了緊。
中午蘇愛華和蘇宇夫妻倆依舊不回來吃飯,飯桌上就只多加了陸驍一個人。
下午蘇玉嬌拉着陸驍出門去常去的裁縫鋪量尺寸,最後親自選了幾個衣服款式,又交代師傅趕趕進度,她急着要。
等出來后陸驍才問:“為什麼突然想起來要給我做衣服了?”
此時蘇玉嬌心情已經恢復,揚起笑臉回道:“你除了軍裝都沒幾件衣服換的,多做幾件以後好在家裏穿。”
“我穿部隊發的就夠了,你給自己多做幾件就好。”話是這麼說,但陸驍嘴角卻不可抑制的揚起弧度。
蘇玉嬌也不拆穿他,是拉着他要去看電影。
“咱們結婚都這麼久了,還沒單獨一起去看過電影,人家剛開始談對象的都要去呢。”說起來這也是一個遺憾呢。
陸驍低低“嗯”了一聲,騎上車就帶她去電影院。
今天是工作日,電影院人很少,排的場次也不多,他們去的不巧,上一場都放了快二十分鐘了。
蘇玉嬌不在乎看什麼電影,反正現在的片子少,她基本都看過,從不從頭看都行,她要的是那種浪漫的氛圍。
“沒事,你領着我們從邊上進去,少看一點也沒事。”蘇玉嬌無所謂道。
陸驍被她指使去買汽水和冰棍,天氣熱,不想嗑瓜子吃米花,等他回來就見蘇玉嬌已經說服售票員,買好了電影票。
蘇玉嬌接過一根紅豆冰棍,挽着他的胳膊摸黑進場。
這個點來看電影的人也很少,蘇玉嬌他們可以隨便選座位,為了不打擾別人,兩人就在最後一排坐了。
黑白幕布上放的是經典看片,地道戰,蘇玉嬌上學的時候都看過好多回了。
陸驍在部隊也看過幾次,兩人的注意力都不在電影上。
漆黑又安靜的環境,總是容易放大人的情緒。陸驍難得在公眾場合還握着蘇玉嬌的手不放,身邊的人時不時的靠近他耳邊小聲的說話。
左手握着的冰棍水都化到手上了,他才想起來咬一口。
看完電影時間還早,蘇玉嬌又領着陸驍去吃她最愛的老字號酥皮烤鴨,買了幾樣她以前特別喜歡吃的點心。
整個下午都過得充實愉快,極大的滿足了蘇玉嬌心裏的遺憾。
晚上吃過飯,蘇玉嬌迫不及待的把人拉回房間,拿出上午買的那塊手錶。
“好看嗎?我給你挑的哦。”
陸驍喉頭滾動,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蘇玉嬌正低着頭拉起他的手往他手腕上戴手錶,誇着手錶多好多好,她眼光多好多好。
突然被人一把舉起來抱進懷裏,陡然的失重感讓蘇玉嬌條件反射的抱緊他的脖子。
“幹嘛,我手錶還沒戴好呢?”蘇玉嬌薅了一把他的短髮茬,嗔道。
陸驍埋首在她肩膀上深深吐息,好半晌才放開道:“好看,你挑的我都很喜歡。”
“那是,我眼光可好了。”蘇玉嬌驕傲道。
“嗯,最好。”陸驍忍不住笑,撫着她的臉頰低下頭。
微風輕輕吹拂而過,明亮的房間像被吹熄了燭似的,瞬間漆黑一片。
夜色迷人,夜還很長。
——
清晨,蘇玉嬌被窗外鬧哄哄的動靜吵醒,不耐的翻了個身想繼續睡。
一雙大手伸過來替她捂住了耳朵,霎時清凈不少。
陸驍湊近親親她額頭,低聲哄道:“繼續睡吧。”
蘇玉嬌滿意的往下縮了縮,又睡了過去。
十點多,蘇玉嬌才打着哈欠踩着拖鞋從樓上下來,邊走邊問客廳里的楊敏:“媽媽,早上外面是什麼動靜啊?”
有人又哭又喊的,害得她後面睡過去還做了個噩夢。
楊敏拿起一個蘋果削皮切塊,最後放進碗裏,推到女兒手邊才不甚在意道:“沒什麼,惡人有惡報,馬家被抄了。”
蘇玉嬌咬着蘋果挑眉,頓時好奇道:“誰舉報的?”
“沒有人舉報,是警局的人帶頭過來搜東西,結果在馬家搜出來一堆贓物,聽說一家人都被抓走問話了。”
蘇玉嬌就眯起眼睛笑了出來,不知是蘋果太甜還是心裏高興。
“活該!”
“對了媽媽,爸爸有沒有告訴你上次失火案查出來是誰縱火了嗎?”罵完蘇玉嬌又想起來一事問道。
“你爸沒說,但我猜應該跟馬家脫不了關係,這事是你汪叔叔一手督辦的。”
蘇玉嬌眼睛轉了轉,又想起在夢裏舉報馬家的那戶人家,不知道這次有沒有繼續寫舉報信。
劉嫂給蘇玉嬌盛了一碗紅棗粥端過來,邊嘆氣道:“最近家屬院這邊怎麼老出這種事情?”
楊敏笑了笑道:“人在做,天在看,壞事做多了總會遭報應的。”
“太太說的是,早該讓咱們出口惡氣了。”劉嫂至今想起上回發生的事心裏還在後怕。
因為這件事,蘇玉嬌吃完早飯特地拽着陸驍在家屬院裏逛了一圈。
如她所願,走到哪都能聽到有人在罵馬洪濤夫妻倆。
“小唐我瞧着不像那樣的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東西都搜出來了還狡辯個啥。”
“秋香嬸你是去晚了沒看見,那抬出來的好酒好煙都用大木箱子裝呢,這還叫不貪,哼,搜刮民財,活該他們都下大牢,聽說還搶了好多人的名額,要我說啊,就這種蛀蟲敗類木倉斃都不為過。”
“上回蘇廠長不是後面就證明了是清白的嗎?也許副廠長一家……”
“我呸,他們哪能跟蘇廠長比,人蘇廠長家搜出贓物了嗎?你是眼瘸了嗎,沒看到從馬家抬出來的那一箱箱東西啊?”
凡是提出質疑或反對的人全被人堵了回去,可見這回從馬家搜出來的東西有多惹人眼了。
蘇玉嬌滿意一笑,哼着小曲回家了。
看這回他們還怎麼翻身,真解氣啊。
吃過午飯陸驍帶着蘇玉嬌和小寶去槐樹衚衕看爺爺奶奶,特意路過馬家門前,讓她看了一眼遍佈狼藉的院子。
馬家已經被封了,據說馬洪濤現在正被提審,他極有可能受不住直接供出跟他合謀的幕後黑手。
此時邱正民一黨全部繃緊了頭皮,內心瑟瑟發抖的等待最終結果落下。
來到蘇家小院后,蘇玉嬌還想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老頭老太太樂呵樂呵,結果倆人比她消息還靈通。
“政文昨兒就來家裏提了點,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到時候估計還得喊你爸去對對口供。”蘇爺爺坐在躺椅上悠哉道:“不是什麼大事,你們小輩不用操心這些。”
蘇家雖早早退出來了,但關係人脈還是有的,背後捅刀子防不勝防,可若那些人真敢明刀明木倉的來,誰怕誰還不一定呢。
這事就這麼輕描淡寫的在蘇家過了,卻不知,在別處可是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邱正民顫抖着肚皮一次又一次的往上頭遞信,卻只得來一句好自為之,那一刻,威風了這許久的主任大人,終於怕了。
時間轉眼而逝,馬洪濤卻是連一晚上都沒撐過就招了,蘇愛華半夜被人喊起來去警局對口供。
與此同時,洛秋雅剛開始的好日子徹底告終。
邱正民敗了,被人抓着光着膀子拖到警局審問,他大權在握久了,身邊可不止禍害了洛秋雅一個女人,這回可謂丟臉丟大發了。
李政文精神爍爍的跟在大領導身後旁聽,心裏暗自叫好,可算把這個大害蟲拉下馬了。
次日早上蘇愛華回到家,在飯桌上略提了提這事,不待蘇玉嬌高興,只聽他話音一轉又道:“新上任的革委會主任聽說上頭已經有人選了,就是不知道是從哪個地方調過來的。”
他對此倒是沒什麼好說的,環境沒改變,只是踢掉一兩個壞人是沒用的,歸根結底,這些人的權利還不是被人縱容出來的。
“要是從別的地方調過來的還好,剛到新地盤摸不準情況,短時間內肯定不會輕舉妄動。”蘇宇如是說道。
蘇愛華不置可否,後面的事反正已經跟他們蘇家沒關係了。
最後一天,陸驍想去中專看看四妹,蘇玉嬌欣然同意。
若說陸家最崇拜陸驍的是陸軍,那陸梅花一定就是最感激他的。
當初陸梅花上完初中,正逢最亂的時候,大部分學校停課,高中生開始組織下鄉,老師們被舉報的舉報,下放的下放,陸婆子和陸豐收擔心閨女在學校被波及,死活不讓她再繼續上學。
關鍵時刻,是陸驍提出,他可以托關係給妹妹弄到中專招生名額,只要畢業就能被分配到學校當老師,這才說服父母放女兒繼續讀書。
可以說,沒有她三哥,陸梅花此時早該嫁人了。
聽老師說學校門衛室有家人來找她,自稱是她哥,陸梅花還有點疑惑,心想她大哥可從來沒來過學校找她啊,該不是家裏出什麼事了吧。
陸梅花一路着急忙慌的跑到校門口,離得老遠就認出了一身軍裝的陸驍,立刻驚喜的喊了出來。
“三哥!”
“三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陸梅花一口氣跑到跟前,氣還沒喘勻就等不及開問。
陸驍對妹妹笑了下,接過蘇玉嬌遞來的汽水拿給妹妹喝,邊道:“回來幾天了,我們明天就要走了,臨走前過來看看你。”
校門口來來往往的都是人,站這說話不像回事,蘇玉嬌便提議去國營飯店,邊吃邊說。
陸梅花同意了,又一路小跑回去跟老師請假,出來后,幾人推着車去不遠處的飯店。
這個點吃午飯還早,但國營飯店也在營業,幾人點了菜讓師傅慢慢上,就坐了下來。
陸梅花事無巨細的把自己在學校的事都跟三哥說了,陸驍耐心的聽着。
蘇玉嬌在一旁並不插話,悠哉悠哉的給小寶剝瓜子吃。
“三哥,你這次回來請了多久假啊,怎麼走的這麼急?”陸梅花很不舍,陸驍要很久才會回來一次,下次都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見到。
“請了半個月的假,部隊還有任務,不能耽擱太久。”陸驍淡淡解釋道。
陸梅花算算時間,頗為懊惱的發現,上周她休假沒多久后三哥就回來了,她完美錯過,早知道挪到這周回家了。
她在城裏讀書,雖然每周都有假期,但為了省那來回的車費,一般都是一個月才回去一次。
“沒事,你可以給我寫信。”
那怎麼能一樣,陸梅花沒吭聲,但也知道這是決定好的事,胡鬧沒用,而且她三哥也不吃這一套。
想到此,陸梅花抬頭看向對面的蘇玉嬌,正好瞧見陸驍倒了杯涼白開放到她手邊,像是怕她吃瓜子口乾。
說錯了,眼前就有個胡鬧后能讓她三哥妥協的人在。
“三嫂,你這次是要去隨軍嗎?”陸梅花至今喊起三嫂還是會覺得彆扭。
蘇玉嬌拍拍手上的瓜子殼,大大方方應道:“對,我明天跟你三哥一塊走。”
“你要是有時間的話,明天也可以去車站送我們。”她又提議道。
陸梅花眼前一亮,隨即又覺得不太可能,為難道:“明天老師組織我們去城西鎮小學試課,我應該請不了假。”
蘇玉嬌立馬改口說:“那還是學校的事要緊,送不送的都沒關係。”
她三哥也表示以她學業為重,陸梅花也只能這樣了。
剛好服務員端了菜上來,蘇玉嬌率先抽出筷子給陸梅花夾了一塊紅燒肉后開吃。
陸驍不着痕迹的看她一眼,卻什麼都沒說。
陸梅花看見了便道:“三哥,你不是最喜歡吃紅燒肉了嗎?這家燒的聞着也好香啊,你快試試。”
“嗯。”可是光見他答應卻不見他動筷。
蘇玉嬌朝服務員要了個勺子讓小寶自己舀着吃,回頭就見對面陸梅花一直衝她使眼色。
“干……”剛一開口,瞧着桌面上的菜式,蘇玉嬌才反應過來。
主動伸手也給陸驍夾了紅燒肉,笑着道:“我記得你也喜歡吃紅燒肉是不是,特意給你要的,快嘗嘗味道怎麼樣。”
屁,是這家飯店今天特供上面寫着紅燒肉她才點的。
但陸驍被她哄得挺開心的,低低應了一聲,這才若無其事的開始吃紅燒肉。
“噗——”
陸梅花趕緊低頭扒飯,堵住溢到嘴邊的笑意。
她以前怎麼沒有發現,她三哥在嫂子面前這麼個樣子啊。吃完飯,陸梅花下午還有課,陸驍重新把她送回學校,便帶着蘇玉嬌回去了。
到要出發的這天,蘇玉嬌早上七點就起來了,眯着眼睛聽楊敏拉着她盤點有沒有帶漏什麼東西。
劉嫂快速準備好早飯,一家人吃過就往火車站趕。
蘇愛華和蘇宇夫妻倆特意請了假來送他們,每輛車的自行車把上都掛着包裹,因為楊敏恨不得把一切女兒可能用上的東西都給她帶上。
光小寶每天喝的奶粉都塞了兩罐新的進去,其他還有些路上帶的吃食,就這些都裝滿了一個背包。
離得火車站越來越近,蘇玉嬌坐在後座抱緊兒子,埋在他的小肩膀上默默掉眼淚。
一家人托熟人的關係一路把他們送到了月台上,蘇愛華和蘇宇跟着女婿一起進車廂先把行李放上去。
蘇玉嬌在車站台前抱着楊敏不肯撒手,母女兩個對着哭。
朱丹丹哄完這個哄那個,最後一抹眼,自己的眼眶也紅了。
陸驍訂的是兩張卧鋪票,蘇愛華看過車廂後放心不少,出來看見母女倆抱頭痛哭,不由覺得心酸又好笑。
他走過去攬着妻子輕輕拍了拍,安慰道:“好了好了,你們再哭,小寶也要哭出來了。”
蘇玉嬌低頭一看,小寶抱着她的腿,皺着小嘴,委屈的彷彿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起來。
見媽媽終於看見他,小寶立馬伸長手要抱,蘇玉嬌剛抱起他,兒子的小手就放到她臉上幫她擦眼淚。
“媽媽不哭。”
安慰完媽媽,小寶轉頭又去幫外婆擦眼淚:“外婆不哭。”
小孩子的童言童語打破了傷心的氛圍,楊敏笑了笑,自己拿手絹擦乾了眼淚,又伸手抹掉女兒眼角的淚,強撐着開心道:“路上小心,記得到那第一時間先給家裏來個電話報平安。”
蘇玉嬌點着頭答應下來,看看眼眶發紅的媽媽,又看看滿臉不舍的爸爸,哽咽道:“爸媽保重,我有機會就回來看你們。”
“哥哥嫂子再見,薇薇再見。”
陸驍走過來接過兒子,牽着她的手鄭重向岳父岳母承諾:“爸媽放心,我一定照顧好嬌嬌。”
“好,我們相信你,嬌嬌脾氣大,她要是惹了什麼事,你好好跟她說,別吵架,她要是敢不聽你就寫信回來,我們來教訓她。”
蘇愛華平時在女兒面前表現的都是嚴父的一面,但他內心對女兒的愛不比妻子少。
楊敏最後又抱了抱外孫,在列車員催促的聲音中沖他們揮了揮手,家人告別的聲音伴着火車啟動的汽笛聲有些失真。
蘇玉嬌趴在車窗上看着外面家人的身影逐漸模糊,最後徹底看不見,回過頭趴在陸驍肩上又小聲的哭了一場。
離別總是伴隨着悲傷,只能期待不久的將來能再次相聚。
這趟列車將行駛兩天一夜,輾轉多個省市,最終奔襲向兩千多公裡外的目的地雲省。
整個列車上,有好幾節車廂里都是即將下鄉的知青,都是一張張格外年輕,甚至稚嫩的面孔。
這些人臉上或帶着新奇,或期待,還有的滿面茫然,但他們心中大多數都充滿了希望,整體氛圍還是高漲興奮的。
硬座車廂一陣陣年輕的歌聲傳到卧鋪車廂,蔫蔫的半靠在陸驍身上的蘇玉嬌聽到后動了動身體,心思從離別的悲傷中抽離了一瞬。
陸驍看她感興趣便特意提起:“是那群下鄉的知青在組織唱歌。”
蘇玉嬌睜着略微紅腫的大眼睛往車廂口看了一眼,又沒什麼情緒的垂下了頭。
陸驍毫無辦法的和兒子對視一眼,把小寶塞進她懷裏,站起身道:“我去弄個濕毛巾給你敷下臉好不好?”
“嗯。”蘇玉嬌到底是不好意思再當著兒子的面哭,便答應了。
“好,我馬上回來。”陸驍這才鬆了口氣,忙從網兜里拿出臉盆去接水。
此時蘇玉嬌才有心情打量周身的環境,陸驍訂的是車上最好的軟卧,上下床四張,空間還算寬敞。
他們是從始發站坐車,這節車廂里現在只有他們一家三口。
陸驍握着濕毛巾回來,蘇玉嬌嫌車上的床鋪不知道多少人睡過不肯躺下,他只得翻出他們自己帶的被單給她鋪上。
蘇玉嬌這才老實躺下開始用涼毛巾敷眼睛,躺着躺着突然覺得累便睡了過去,後面陸驍輕輕取下毛巾她都不知道。
早上起的早,小寶也開始犯困,陸驍便給兒子脫了鞋,放到他媽媽身旁一起睡,他則坐在對面守着母子倆。
蘇玉嬌睡了不到兩個小時,火車行駛過下一個站台時,他們這個車廂來了新的乘客。
是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婦女,領着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姑娘,懷裏還抱着一個七八個月大的孩子。
她們只訂了一張鋪,蘇玉嬌醒來時,這個年輕的母親正在跟陸驍商量換鋪的事。
“這位解放軍同志,您看,我,我帶着倆孩子,沒訂到下鋪,麻煩您跟我換一下可以嗎?”這位母親看上去不好意思極了。
陸驍沒多說什麼,見她確實不便,便提着東西都放到了對面床下。
女人連連沖他道謝:“真是謝謝你了,太感謝了。”
“沒事。”陸驍說完,視線就落在了坐起來的蘇玉嬌身上,聲音頓時輕了許多:“醒了?要喝水嗎?”
蘇玉嬌點了點頭,自己拿過水壺倒水喝,一邊好奇的看向對面。
那個年輕女人看他們像是一家三口,身上的警惕頓時更放鬆了。
她把懷裏還不會走的兒子放到對面下鋪,轉身笑着主動介紹道:“我叫田春,這是我閨女和兒子,我男人也是當兵的,我們這是去隨軍呢。”
“大妹子,你們一家是去探親還是隨軍啊?”
田春是看陸驍這麼年輕,才不敢肯定的。
蘇玉嬌也沖她笑了下,才說:“我男人接我和孩子去隨軍呢。”
陸驍順手接過水壺擰上,側頭又瞧了她一眼。
這年頭大家對那一身綠格外推崇,見到解放軍比看見誰都放心,田春得知對面一家也是去隨軍后,頓時更親切幾分。
“嗐,你男人貼心,還特意回來接你們,我男人忙得很,他回不來,去年就一直寫信回來讓我們去,可惜我那時剛生下兒子沒去成,這不今年又開始催着我去隨軍。”
蘇玉嬌這回就只笑笑沒接話,剛好小寶醒了,她便讓陸驍先帶兒子去趟廁所,等會兒再回來換她去。
田春看見穿着背帶褲,被養的白白嫩嫩的小寶又開始誇道:“這是你兒子啊?長得真好,怎麼這麼乖啊。”
“你女兒也很懂事呢。”
從上車起就在幫着媽媽收拾東西,剛還給弟弟擦口水,小姑娘安安靜靜的特別懂事。
“是,我這大閨女叫小草,平時在家就能幫着我做家務了。”田春說起女兒也很自豪。
但蘇玉嬌聽見小姑娘的名字挑了挑眉,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等陸驍帶著兒子回來,她才下床穿上鞋子,穿過過道去上廁所。
再過半個小時就到午飯時間了,蘇玉嬌回來后,陸驍拿上餐盒準備去買午飯。
對面的田春也拿出自己帶的乾糧開始吃東西,她女兒小草則是先幫媽媽看弟弟,等媽媽吃完她才開始吃。
田春帶的是雜糧大包子,豬肉粉條餡,還有自己煮的茶葉蛋,伙食也挺不錯,等陸驍買完午飯回來,她才開口說:“妹子,麻煩你們幫我看一會兒孩子,我去打個熱水馬上就回來。”
“大姐快去吧。”蘇玉嬌應了一聲,接過飯盒開始喂兒子吃飯。
陸驍把手上打開的另一個飯盒塞給她道:“我來喂小寶,你先吃。”
火車上的午飯還不錯,有豬油炒白菜,土豆絲,還有一個黃豆燒雞塊,三個菜陸驍每樣都打了一點,又要了米飯,兩個飯盒都裝的滿滿的。
蘇玉嬌吃了半盒就飽了,小寶吃剩下的加上她的,陸驍扒到一起全吃完了。
對面照顧弟弟的小草看着他們吃飯,饞的直咽口水,蘇玉嬌沒看見她們帶的飯盒,她又不願意陌生人用自己的飯盒,便從包里拿出餅乾遞給她。
“小草,你餓不餓?,先吃點餅乾墊墊吧。”
小女孩搖搖頭不肯接,低頭怯懦的縮回床上。
田春這一去,快二十分鐘都還沒回來,好在小草確實能幹,弟弟一鬧她就趕緊哄,沒麻煩到蘇玉嬌。
等陸驍都吃完飯帶着兩個飯盒去洗時,順便拿了幾個蘋果一起洗。
“對不住,對不住妹子,廁所那邊人太多了。”田春回來后就道歉,蘇玉嬌便也沒說什麼。
火車哐當哐當的前進,窗外的風景一直在變,睡了一覺起來后蘇玉嬌的心情終於調整過來。
撇開離開家人不談,這還是她頭一次出遠門,和小寶一起擠在窗邊看着外面不斷變換的風景說個不停。陸驍在這趟車上遇見個以前的戰友,人退伍后做了列車員,藉著輪休的功夫過來找陸驍敘舊。
蘇玉嬌拿起洗好的蘋果咬了一口,抬眼對上小草的視線,她對這個乖巧的小姑娘印象不錯,便又拿了一個遞給她吃。
小草還是害羞的不敢接,田春推辭兩下,見蘇玉嬌是真想給,便坦然接了過來。
“謝謝妹子了。”田春大方道謝,隨後又閑聊起來問道:“對了,還不知道你男人是什麼職位呢,都夠隨軍了,至少也得是副營級了,乖乖,瞧着你男人還很年輕呢。”
蘇玉嬌並沒有和陌生人攀談自家私事的習慣,便只謙虛道:“還好吧,他去部隊比較早。”
田春卻沒看懂她的臉色,繼續說起她男人的事,連哪哪軍區哪哪團都說了。
蘇玉嬌心道還挺巧,以後可能會在家屬區遇到呢,但並沒有順着她的話說下去。
以一句,“田春大姐,你兒子好像醒了。”結束閑聊。
火車下午三點多又經過一個站點,車廂里又上來一位中年男乘客,睡在對面中鋪。
自此,他們這個車廂就滿員了。
火車上的風景看久了就沒什麼新鮮感了,路途總是枯燥乏味的,好在蘇玉嬌有先見之明,往包里塞了兩本書解悶。
怕小孩子在車廂里待不住,小寶被陸驍帶出去在過道上玩。
蘇玉嬌挺慶幸他回來了,不然光靠她一個人,估計上了車就得懵。
晚飯陸驍提前去看了,回來告訴蘇玉嬌都有哪些,問她想吃什麼他再去打。
“你看着辦吧,今天一天都沒怎麼活動,不太餓。”蘇玉嬌半下午時因為無聊和小寶一起吃了很多零嘴,現在都不餓。
陸驍便去打了一盒粥,兩個花捲兩個饅頭回來。
對面田春依舊吃自己帶的東西,還拿了兩個自製的茶葉蛋給蘇玉嬌吃。
夜幕降臨,蘇玉嬌摟著兒子睡下鋪,陸驍在下面待到大部分人都睡了后才爬到上鋪睡覺。
在火車上的第一夜就這麼平靜的過去了,第二天一早,蘇玉嬌老早就被各車廂的說話聲走動聲吵醒。
陸驍比她起的還早,一直守着等她醒來才說了一聲去洗漱。
蘇玉嬌醒了,但沒起,抱著兒子一直等到他回來才坐起身。
火車上不方便換衣服睡覺,她身上還穿着昨天的衣服,蘇玉嬌皺眉低頭聞了聞,雖然沒什麼味,但看着身上皺皺巴巴的衣服她就覺得難受。
“現在廁所沒什麼人,你要不要先去?”陸驍回來后問她。
蘇玉嬌低頭翻包,頭也不抬道:“去,你先看着小寶,我去換身衣服再回來。”
說完,帶着她剛找出來的衣服和臉盆毛巾等去洗漱了。
等蘇玉嬌換了身乾淨清爽的衣服回來后,陸驍拿起餐盒去買飯,這時小寶也醒了,趴在她耳邊小聲說自己想去尿尿。
蘇玉嬌視線落在對面剛起來的田春身上,拜託道:“田春大姐,麻煩你幫我們看一下東西,我帶孩子去趟廁所行嗎?”
田春回頭一口答應:“妹子快去吧,我給你看着。”
“多謝。”蘇玉嬌給小寶穿好衣服穿上鞋子,這才領着他離開。
結果等她帶着小寶回來后,就看見對面那個中年乘客正坐在她鋪了床單的鋪面上吃餅,餅屑都掉到上面了。
那個大叔看見蘇玉嬌尷尬的笑了下,用手拍了拍床鋪,起身去外面吃了。
蘇玉嬌沒吭聲,皺着眉走過去一把掀開被單,捲起來就塞進包里。
田春可能是看出她表情不太好,訕訕解釋道:“妹子,我剛才在給兒子換尿布,一個沒注意他就……”
“沒關係。”蘇玉嬌扯了扯唇角道。
她只拜託田春幫她看東西,也沒說不喜歡別人坐她的位置,怪不了別人,但她討厭陌生人碰自己私用的東西。
陸驍買完飯回來后看她情緒不好,便湊過去壓低聲音問:“怎麼了?”
蘇玉嬌搖搖頭,示意他沒事,先吃飯。
田春也許是不好意思這個時候開口麻煩她,便抱起兒子一起出去上廁所。
看着對面小草不知所措的坐在那,蘇玉嬌壓了壓情緒,盡量不讓自己太生氣,她安慰自己,出門在外,難免的。
但接下來,她再也沒有讓田春幫忙看過一次行李,每次去廁所或幹嘛,車廂里必須留一個人看着。
陸驍趁着沒人注意時,握了握她的手安撫道:“再堅持一下,下午五點就到了。”
“嗯。”
吃過午飯後,蘇玉嬌重新拿出一張床單鋪好,抱着小寶補了會兒午覺,醒來后那個中年大叔已經下車了。
對面田春從下午四點左右就開始陸陸續續的收拾東西,嘴裏念叨着她男人就在站外接她們,可不能錯過了啥啥的。
“妹子,我男人信上說有部隊的採購車出來,他接上我們坐採購車回去,你們打算怎麼走啊?要不要跟我一起算了。”
田春性格有些大大咧咧的,她早就忘了早上的不愉快,真誠建議他們道。
不等她回答,陸驍就直接拒絕道:“不用,我們另有安排。”
田春表情頓了一下,沒再吭聲,但火車快要靠站時,她早早的就抱起孩子背着行李去車門口等着了,小草拿着一個小包緊緊跟在她身後。
蘇玉嬌看着她的背影默了默,還是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