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093
藍的生活好像恢復至了平常模樣,又好像沒恢復。
晨間醒來時,她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眼前的場景明明如此熟悉,她卻覺得床頭櫃水杯擺放的位置和昨夜入睡前不一樣了;掛在衣架上、原本平整的毛衣,也變得滿是褶皺,好像被誰揉起玩弄過一樣。
她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暗暗猜測是不是西索來過了。
她下床,穿着拖鞋去洗漱。浴室里的毛巾是濕的,有人在這裏洗過臉。這讓她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昨天夜裏,她睡着的時候,西索來過了。
藍站在鏡子前,盯着濕噠噠亂掛一團的毛巾,手生氣地蜷起。
西索總是不請自來,隨心所欲地跑進她的房子裏來,把這兒當做補給站和休息處,也不過問她的意思,分毫沒有入侵他人財產的自覺。
也對,他是幻影旅團的成員。一個盜賊,怎麼可能有道德感?
她很挫敗地嘆了口氣,在心底盤算着將門窗更換得更嚴實些。可轉念一想,再嚴實的門窗,恐怕也擋不住幻影旅團。
她洗漱完畢,到客廳拿早餐。冰箱門上插着一張撲克,她打開冰箱,發現食物被清掃一空,只餘下一片麵包給她。
藍:……
西索真是有夠不客氣的。
早飯只吃到了一片麵包,她有些無精打采,出門的時候神情也頗為睏倦。好在今日天氣不錯,晴朗的天空萬里無語,暖光照在人的發心,讓她的思緒慢慢清醒了。
“今泉小姐!”有人在喊她。她抬頭一看,在別墅外灌木間的小道里,看見了一個正在晨跑的年輕人。
年輕人一十多歲的年紀,金髮碧眼,不算帥氣,但長相陽光。她記得這個人是她的鄰居,在附近的會計公司工作的洛克。
“洛克先生,有什麼事嗎?”她合上自家的門。
穿着晨跑裝的洛克在她面前停下了腳步,目光有些閃爍。他瞥看着四處,猶豫地問:“今泉小姐,你是不是……遇到了麻煩?”
“啊?”藍有些詫異。
“我看到有個男人通過窗戶進入了你家。”洛克比劃着,眼睛裏透露出一絲熱忱:“如果你被異性騷擾了,我願意幫助你。”
藍訕笑一下,說:“我很好,沒什麼事。”
她哪裏敢讓自己的鄰居對和西索作對,這不是害了人家?
洛克想了想,臉忽然泛紅,他小聲地說:“今泉小姐,其實我一直很欣賞你。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散散步,或者一起晨跑?”
藍看了眼自己穿着的工作制服,訕訕搖頭:“下次吧。”
她察覺到了洛克的愛意,不過她不打算回應。
她和洛克告了別,如往日一般前往研究所工作。街道上的風景都是她所熟悉的,路燈、長青的樹木、川流的車輛、剛剛開門不久的店鋪,這每一件事物,她都記憶深刻。
可偏偏今天,她卻覺得這些景物有哪裏不同,就好像在那灌木的陰影下,藏着一雙窺看的眼睛,有人躲在漆黑之中,笑嘻嘻地跟蹤着她。
她定睛看着街道的拐角,那裏空空如也,只有長凳前的幾隻鴿子,在懶洋洋曬太陽。她呼了口氣,甩掉這種錯覺,穿過最後一條馬路,到了聖羅萊研究所。
今日的研究所比往日熱鬧。她一步入走廊,就發現這裏站着幾個陌生的西裝男子。他們都是中年人,滿面精明狡詐,正以算計的目光端詳着研究所里的一切。他們用鋥亮的皮鞋,在地毯上丈量着什麼,神氣滿滿,好像奴隸主在巡視自家的莊園。
看到藍來了,原本正在賠笑倒咖啡的克萊爾趕緊溜了過來,對藍說:“你總算來了,快想想辦法!”
在克萊爾的敘述下,藍勉強理解了這是怎麼回事。
這幾個男人是聖羅萊市安全部的人。他們說這棟建築不符合聖羅萊市的興建規範,已經是危險建築了,需要予以拆除。如果不想拆除的話,那就必須繳納一定的修整費用,由專門的施工團隊來給研究所做修整處理。
藍聽得眉頭緊皺。
什麼叫不符合興建規範?還不是想敲詐一筆。
一個西裝中年男人朝藍走過來,對她露出了油膩的笑容:“你就是這所研究所的負責人吧?修整的事怎麼說?”
藍攥緊拳:“研究所不是什麼危險建築,這筆錢不應該繳納。”
“那可不由你說了算。”中年男人拿皮鞋蹭了下她的鞋尖,目光上下打量着她:“我還以為研究所的負責人是個老頭,沒想到是你這樣的小姑娘。你要是想免除修整的費用,也可以用其他的方法來償還……”
說完,他發出了曖昧的笑聲,周圍同行的人也嘻嘻哈哈地鬨笑,空氣里滿是狎昵之意。
藍的呼吸變得急促。她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多惹事,可眼前這群人實在是太礙眼了。她竭力保持沉靜,說:“反正我們不會付的。”
要是真有人來強行修整,那她就把人都揍一頓!
這樣想着,藍大步走向了辦公室,沒再搭理這群聖羅萊市安全部的人,自顧自坐下開始辦公。
穿着西裝的中年男人們走了。走之前,為首的男子還不忘給藍留了一張寫有聯繫方式的紙條。他用一種勢在必得的眼神看着藍,意味深長地說:“早點聯繫我。”他肥碩的身體隨着話語顫動着,渾身都散發出令人厭惡的腐臭味。
藍看也沒看紙條的內容,就把它丟到了垃圾桶里。
早上就在不愉快的氛圍里度過了。中午時,研究所的一名女同事外出用餐。她推開後門時,陡然發出了一聲膽怯的尖叫,然後連滾帶爬地回到了室內。
“怎麼了?”大家紛紛站起來,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女同事跌坐在地,驚恐地指着後門的方向,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藍有些疑惑,起身往後門的方向走去,卻發現樓梯上赫然橫陳着一具屍體。那是個肥碩的中年男子,身上的西裝被血泊浸透了,眼睛沒有合攏,滿面都是驚懼,好像死前看到了極為恐怖的東西。
他是先前騷擾藍的那個聖羅萊市安全部成員。
他胸前那精緻的牛角扣上,插着一枚撲克牌,這好像是某種示威的信號。
在看到那張撲克的瞬間,藍就知道這件事是誰做的了。
她轉過身,對研究所的同事們說:“你們先回去休息吧,這件事我來處理。”說完,她就合上了玄關的後門,將恐懼的目光都隔絕了。
“西索,你在這裏吧?”她強忍住面對死屍的不適,環視四周。
下一刻,她的頭頂就傳來了西索那輕佻上揚的聲音:“我一直在你身邊哦~”
她抬頭,看到西索像蝙蝠一樣倒吊在房檐上,身體搖來晃去,相當樂在其中。他就這樣晃了好幾下,才從屋檐上跳下來,像是登場的舞台小丑一般,華麗地落在她面前。
“小助手,喜歡我給你的禮物嗎?”西索親吻了一下手中的撲克牌,“我知道你討厭他,所以幫你把他解決了。怎麼樣?”
藍的表情一沉。
果然是西索乾的。也只有旅團的人,會這麼不把生命放在眼裏。
雖說他確實討厭這個西裝男子的言行,可遠沒有到想取人性命的地步,頂多是把對方揍一頓,給個教訓,那就足夠了。西索卻擅自把人殺了,這着實是有些過火了。
“下次別殺人了!”她警告他,“我不需要你這樣做。”
“為什麼?”西索流露出傷心之色:“我可是你的戀人,當然要幫助你咯。”
“你怎麼會是我的戀人?我們連朋友都算不上。”藍有些氣,但她向來慢聲細語,說話的嗓音也沒什麼憤怒的意味。
“可藍不是親口對庫洛洛說,我們兩人是戀人嗎。”西索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也只有確保我戀人的地位,我才有挑釁庫洛洛的理由……不是嗎?”
藍無話可說。
眼前的人,腦袋好像比她還奇怪。
她知道自己有些觀念異於常人,這來源於她那種種不妙的經歷。可西索這種殺人如麻的態度,得是怎樣的環境才能養成?
血腥味刺鼻,她看着眼前的屍體,心煩意亂。
這要怎麼和外人交代呢?
下午時,聖羅萊市安全部的人接到了通知,前來研究所調查。但他們才停留了沒一會兒,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什麼?不要再管了?是念能力者?……沒問題,好的好的。”來調查的安全部人士拿着手機,對着空氣恭敬地說。
屍體被搬運走,血水被沖刷掉,一切死亡的痕迹都被掩埋了。
……
傍晚時,藍帶着沉重的心事離開研究所,返回家中。
傍晚的夕陽照在她的面頰一側,她望着那金紅色的霞光,心情比那漸漸落下去的圓日還要沉重。
因為她,有個罪不至死的人白白被殺了。這種事換成是誰都沒法輕鬆起來。
她嘆了口氣,穿過街區,回到了位於蒙克車站附近的家門前。在摸索鑰匙時,她聽到周圍鄰居緊張的議論聲,還有個女人的哭聲。
她扭頭一看,看到一群鄰居湊在一塊兒討論着什麼,他們的中心是一個金色捲髮的中年婦女,正捂着面孔驚恐大哭。
“洛克離開家后,就再也沒回來……他本該在下午回來,現在卻怎麼也聯絡不上了!”那婦女畏懼地哭訴着。
藍認出來了,這個女人是鄰居洛克的母親。
驟然間,她想起了早上遇見晨跑的洛克時,他對她所說的話:“今泉小姐,其實我一直很欣賞你。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散散步,或者一起晨跑?”
她腦袋一懵,心裏忽然有不妙的預感。
而人群中的洛克的母親,哭啼着從袖口中取出一張撲克,說:“洛克走的時候,在房間裏放了這個……這是什麼意思?他從不喜歡打牌!”
那撲克牌分外熟悉,藍似乎在西索的指尖看到過。
這一刻,藍的身體微微泛起涼意。她猜到了:洛克,恐怕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