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原來是那個人
第二章原來是那個人
直到走到二樓的辦事廳。把資料遞給負責審批的辦事官時。
林苑才突然想起來,自己曾經聽過這種海聲。
大概是在幾年前,那時候她還沒有得到離開白塔的資格。
那天卻不知道抽了什麼瘋,非要在一個下雪的晚上,偷偷從白塔里溜出來。
現在的林苑不太理解自己當年的想法,或許是他們說的中二病、青春期之類的東西,總之那段時期她的情緒不太穩定。
有時候會因為一點莫名其妙的小事變得異常偏執。
例如下了一場雪,或者天空裏放了一簇煙火……都是諸如此類的小事。
有的人說,為了確保嚮導們的安全,白塔里的嚮導學院有着整個帝國最強大的安保系統,任何人都無法隨意進出。
但林苑覺得事情並沒有傳說的那麼誇張。只要她願意,總是能夠偷偷溜出來。
那些觸手,能夠在地底下游出去很遠。
但她一點回去的意思都沒有,她坐在一個衚衕里,靠着一個堆了積雪的垃圾箱,抬頭看頭頂上一小塊落着雪的灰色天空。
坦然地從那些老師、保安和哨兵們面前走出去。他們完全不會注意到她。
這樣舉重若輕的精神誘導對林苑來說幾乎和吃飯一樣容易,就像本能一樣,彷彿一出生就會了。
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眸冷漠地盯着林苑,眼眸深處帶着一絲異能隨時激發的淡紫色。那不是一個哨兵看見嚮導時候的眼神。而是一個特種士兵盯住了一個在大雪天裏給自己添了麻煩的逃犯。
在那些人看見她之前,其實往往早已悄悄被觸手勾住。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街道上沒有什麼人,到處堆積着一團團又冰又冷的白色棉花糖,整個世界像是一個遙遠的夢。
那些人很難能夠找到她。
人們普遍認為嚮導應該溫柔,包容,富有豐富同情心和充沛的共情能力。
白塔里的學院四季如春,人人穿着高端的絲綢衣服,吃着營養美味的健康食物,除了需要考慮一下將來匹配的對象會是誰,可以說是無憂無慮,生活得奢靡又富足。
優秀的嚮導引以為傲的應該是能夠撫慰哨兵。
完全不要太大的動作,只要輕輕撥動一下他們的淺表意識,就可以下意識地無視了自己。
那個哨兵是突然出現的,幾乎在林苑聽見那種隱隱約約的潮水聲同時,他就落在了那個鐵皮垃圾箱的頂部。穿着一身哨兵學院的黑色緊身衣,一腳踩着箱頂的積雪,用一柄冷冰冰的短刀毫不客氣地抵住林苑脖子。
冷靜且戒備,不容她逃跑。
可不知道為什麼,林苑那時候總想着溜出去。走到冰冷的雪地里踩一踩,混跡進塵土飛揚的街道里,吸幾口塔外沒有經過凈化器過濾的空氣,或者是看一看沒有屋頂的天空。
不是看不見,是在潛意識裏忽略了,事後發覺了還會覺得莫名其妙。怎麼就會沒看見呢?
林苑從溫暖的嚮導學院裏出來,只穿着一身薄薄的制服和一雙過於大的靴子,被凍得夠嗆。
她可以在外面的天空下漫無目的地遊盪一段時間。
能更好的精神疏導,才是一個嚮導的本職工作。
手裏那柄開了刃的短刀穩穩抵住林苑脖頸的肌膚不放。
但這不是每一個嚮導都會的事,也不是嚮導們的必修課。它很難掌握,且上不得檯面。被認為只有一些“不正經”的傢伙才會去學習。
他向著對講機彙報:“找到目標人物。對,就是她。已經完全控制。好,我馬上帶她回去。”
林苑現在想起來,彷彿都還能記得那銳利的刀刃留在脖頸上的觸感。
“原來是那個人。”林苑摸了摸脖子,目光越過二樓的窗戶看下去。
校場上的那塊屏幕依舊在循環播放,四周圍着無數憤怒的哨兵。
“你想申請去特研處?”坐在林苑面前的辦事官拉回了林苑的注意力。
那是位中年的女士,戴着軍帽,胸口別著軍官處的徽章。手裏來回地翻着林苑遞交的資料,表情有點不太耐煩,
“這個……好像不符合規矩啊。”她說。
她手裏握着個小小的印章,轉來轉去,半天不肯往下蓋,
儘管林苑的申請其實並沒有任何真正不合規矩的地方。
但她手裏握着權利,就喜歡為難一下別人。
林苑不是第一次見這位吳姓的辦事官了。從前這個人面對自己的時候,總是笑得很和藹,不是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也不會以前輩的態度叫自己小苑。
人的態度有時候就會這樣,突然間就變了。
變的當然不止她一個人。
哪怕沒有伸出精神觸手,林苑也分清這些人對自己態度的前後差別。
前恭后倨,刻意刁難。
彷彿沒有了那份婚約,她就突然變成了一個不完整的人,應該到哪裏都被為難,嫌棄和同情一下。
地底下,有兩條看不見的觸手從辦事官所在的方向抽回來,嫌棄地甩了甩,不太高興地蜷了起來。
又不小心觸碰到了不好的情緒了吧?林苑有時候拿自己的精神體很無奈。
“它”的體型過於龐大,性格還和自己不太一樣,喜歡四處遊盪觸摸,管都管不住。
總是會不小心就觸碰到某些人流露在外的表層意識。
特別是那些強烈的,毫不收斂的外放情緒,輕易就被觸摸到了,反饋回到林苑這邊。
林苑其實真的不想知道那些人情緒和想法。
對她來說那都是一些無關的人,一些無關的事。
被迫地聽到了這樣那樣的情緒,整個世界變得讓人煩惱了許多。只可惜這不是她能夠完全控制的事。
世界上的每一個哨兵和嚮導都有屬於自己的精神體,它們會以一些普通人看不見的動物模樣出現。
哨兵的精神體多是猛禽。猛虎、郊狼、蒼鷹、巨鯊……威猛兇悍。
嚮導們多半是一些性情溫和的食草類。麋鹿、錦鯉、雪兔什麼的,可可愛愛。
而林苑知道自己是一個另類。
也不算太另類吧,林苑自己寬慰自己,其實“它”也可愛,就是個子大了“一點點”而已。
“不是不給你辦通行證。就是說……”辦事官念叨着,手指翻到某一頁的時候,突然頓住了,“咦,這是,精神誘導?”
她頓了頓,合上資料,彷彿想到了什麼事,看林苑的眼睛重新堆上了笑,“小苑啊,你看你一個嚮導,到處亂跑的話,確實不太像樣。我這裏也比較為難啊。”
“不過……”她語氣轉折了一下,“我們這裏剛好有一件頂要緊的事。”
“看到那個囚徒了沒,那是一個殺人犯。”她用下巴指指窗外,“我們需要一個嚮導入侵他的精神屏障,撬開他的嘴,讓他如實交代罪行。”
嚮導也屬於軍人,名義上必須服從軍官處的調撥。
但嚮導的天職是安撫哨兵,沒有人願意干審訊罪犯的臟活。
那些匹配了婚約給貴族和皇室的嚮導,不會被安排到這樣的任務。
辦事官覺得把這事落在林苑頭上正好。
大概是怕林苑不同意,她伸出手,越過桌面拍了拍林苑的手,彷彿林苑和她有什麼親密的交情,“你幫我們兵管處解決了難題,你那邊有什麼事,再為難,我也得給你開綠燈不是?”
等在一旁的羅伊聽到了這句話,推開林苑,正要自己擠上來替林苑說話。
就聽見林苑淡淡回答一聲:“可以。”
羅伊吃驚轉頭,覺得這個小姑娘實在是缺心眼。
一路上交代她的時候,她明明答應得很乖巧。
可是轉頭就忘了。
人家提出這種不合理的要求,她居然想都不想就點頭了。
她說不定不知道,這樣一個窮凶極惡的罪犯會有多可怕。
那可不是白塔里那些見了嚮導就不知所措的哨兵。
這樣的人在血海里滾過,從地獄裏爬出來。手裏送走過人命。往往意志堅定,兇狠且殘暴。
想撬開他們的屏障,入侵精神圖景不僅困難,而且非常危險。
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使勁沖林苑使眼色。
但林苑卻沒有看見。
她的目光越過窗戶,一直在看那個循環播放的屏幕上,好像在思考些什麼。
辦事官感到很高興。她來到窗戶邊,站到林苑身邊,低聲交代要注意的事。
“其實……認罪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那塊蟲玉的下落。”她擠了擠眼睛,神秘兮兮地做了個你懂得的神色,把聲音壓得更低,“那可是活的蟲玉。價值連城。是上面交代要的,一定要搞到手,送上去。”
林苑眯着眼睛看窗外,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做為回答。
辦事官放下心來。覺得不過是一個年輕女孩,還沒出過白塔,又有求於自己。
應該很聽話,好擺佈。
於是伸手拍林苑的肩膀,鼓勵道,“你只管放開手腳。只要能找到東西的下落,就算把那個哨兵弄死了,弄瘋了,都沒有事。”
穿着學院制服的年輕嚮導轉過臉來看她一眼。那白皙的臉蛋上黝黑的雙眼看得辦事官心底莫名有些發毛。
是錯覺吧,她很快聽見那嚮導乖巧的回答聲,“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