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印記
第一百三十一章印記
避難點的空間不大。
但倪霽一會收拾散落的雜物,一會打掃地面的垃圾。一副忙忙碌碌的樣子。
他遞給林苑一串他路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采來的金色花朵,讓林苑坐在角落裏打發時間。
金色的花瓣像倒垂的燈籠,把花瓣摘去,鐘形的花萼里儲存着不少的清甜的花蜜,輕輕吮xī,能甜一下嘴。
林苑被吸引住了,坐在角落,一朵一朵地拆着吃。
等到整串花瓣的花蜜都被她吃完,發現倪霽還在忙碌,林苑才察覺到他是不好意思了。
於是她朝倪霽招手,“你應該睡一會了。”
第一次進入底堡,倪霽負責隊伍值守沒有休息。第二次她們經歷了熱情激烈的結閤熱,結束之後,林苑睡著了,而倪霽維持着警戒的習慣,守護兩個人的安全。
於是坐在角落的林苑沖倪霽招手,指了指自己的腿。
她雖然是第一次戀愛,但她是一個很有行動能力的人,既然開始了,就決心努力做一個合格的伴侶。
觸手們可以很明顯地捕捉到他既局促羞澀但又真的很想過來躺下的矛盾心情。
哨兵枕着自己的腿,任憑手指撫摸他的頭髮,過了片刻,林苑聽見他的聲音,
“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
如今任何一點的肌膚接觸,指尖的輕微觸碰,都令人頭皮發麻,會讓人忍不住去想那個被汗水和炙熱緊緊糾纏的時光。
可是經歷了昨日的熱潮,彷彿有一些東西完全不同了。
本該十分習慣身體的接觸。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面孔藏在黑暗中,耳廓紅得快要滴血。林苑甚至能察覺到他連腳趾都窘迫地蜷縮起來。
躲避點內的光線很暗,地面上傳來熱火焚燒的聲音,手中有夥伴們留下的信件,腳邊一堆散落的金色花瓣。
不至於從她身上只感受到尖銳的攻擊。
身材高瘦的哨兵站在狹窄的洞穴中呆愣了好一會。那副手足無措的模樣顯得有些狼狽。
“我是哨兵,有強大的體質和精神圖景。沒有那麼容易受傷,你不用擔心多餘的事。”
【深藏不露】
【一旦覺醒,如此直球,我好喜歡】
花蜜的清香和嚮導素濃郁的氣息充斥着小小的空間。
最終梗着脖子把腦袋輕輕靠上嚮導柔軟的腿。
林苑感受到哨兵的各種情感的時候,哨兵也時常能察覺到她各種各樣古怪的念頭。
至少在這樣安靜輕鬆的時刻,能把自己的情感儘可能傾注在動作上,摸一摸他毛茸茸的頭髮,讓倪霽也能體會到溫柔的對待和愛。
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已經非常習慣把精神世界勾連在一起。
只是他還是很清晰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沒有的結閤熱的加持,天知道他鼓足了多少的勇氣才邁過短短几步,走到林苑的身邊,讓自己躺下。
林苑的手指輕輕拍着,哨兵緊繃的肌肉最終慢慢放鬆,肩膀松下來,呼吸聲變得緩慢綿長。
希望他回想起兩個人之間的相處,不要只有捆束制約和欺凌。
【小魚已經受不了了吧。海水都沸騰了。】
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他對林苑說。不用各種顧慮,我沒有任何不喜歡的,回憶起來的時候也很好。
帝國內部的嚮導誰從小沒被無數愛情劇洗過腦啊。
正在做我想做事情——愛着你。
“你只要愉快地……做你想要做的事就好。”
【哇哦】
“正在做呢,正在做我想做的事情。”
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從林苑的角度低頭,只能看清那道冷白的下顎線,和一隻露出鬢髮的耳朵尖,耳廓的顏色是紅的。
“正在愛着你。”
她知道自己不善於言語表達,性格方面可能也不太好。
林苑的手指輕輕拍着哨兵結實的後背,有一搭沒一搭地,很輕柔,哄着他睡覺。
“哎哎,知道了。”
應該他能感到更多的愉快和享受。
林苑的手指撫摸過那些柔軟的頭髮,冰涼的短短髮絲一遍遍順着指縫溜走。
【哇】
他們其實對彼此都很熟悉,多次配合的親密戰友。多少次了,在特別疲憊的戰場,背靠着彼此肩膀休息。在受傷的時候,互相為對方包紮傷口。
學習模仿,是林苑最擅長的事。
很顯然,倪霽聽到她的話的時候整個人都僵硬了。
哨兵的頭髮很柔軟,昏暗的地堡中,額發的影子交錯遮蔽了眉眼。
不是有很多這樣的情節嗎?嚮導讓疲憊的戰士枕着自己的腿,看上去溫柔又甜蜜,就像是談戀愛時候應該做的事。
絲絲縷縷細微的陽光在洞口的石牆上緩緩遊走,直至最終消失不見。
星斗重新遍佈夜空的時候,兩人再一次踏上快馬兼程的旅途。
這一路走來,得到了充分的休息,精神和身體都處在最佳狀態,但走在她們前頭的隊友們顯然沒有這麼幸運。
路途中可以看見的戰鬥痕迹變得更多了。
在這樣時間有限的路途中發生這麼多的戰鬥,是極度艱險的事情,令人不安,但這些遺留的痕迹是已經發生過的事實,並沒有改變的辦法。
也正因為夥伴們在前方走過一遍,掃除了所有危險,才讓他們兩個能夠這樣輕鬆地保持着最佳狀態前進。
走到後來,倪霽突然停了下來,他在花海覆蓋的大地上發現了一隻碎裂的機械手臂。
那隻金屬義肢支離破碎,手腕處被啃掉了一整塊,裸露出各種焦黑的線路和金屬管道。
那隻手臂掉在這裏,被白晝的大火焚燒過,失去了漂亮的金屬光澤,像一塊漆黑的燒木炭。
殘缺不全的手指無力地張着,躺在搖曳生姿的花叢下。
雲洛的手臂。
他們不知道在這裏遭遇了什麼樣的戰鬥,連雲洛的機械義肢都被捨棄了。
林苑和倪霽抵達下一處躲避點。
因為看見了雲洛的斷手,兩人一路飛奔,全速前進。
在打開屋頂的時候抱着期待,希望能看見夥伴們的面孔。
入口的蓋子被打開,地堡中無聲無息。
沒有人等在裏面。
空無一人的地堡比上一次更加雜亂,有更多留下來的雜物,混着血跡的紗布,吃過的食品袋子和用空的藥劑包。
這一次給林苑留言的是雷歇爾。
雷歇爾的字跡穩重,文從字順,字裏行間不像妮可那樣情感充沛。
閱讀的時候,會讓人想起那位擁有湛藍色眼眸的哨兵隊長。
林嚮導:
在上一個躲避點,妮可給你留言的時候我們還笑話她。說你不可能湊巧看到這些信件。只是沒料到如今我正在做和她同樣的事。
想到林嚮導和倪霽副官都還平安,還有可能收到我們留下的信件,心中就覺得安定了不少。
我們的近況有一點糟糕。杜圓圓和雲洛都受了嚴重的傷。
最令人不安的是妮可嚮導,自從進入這個躲避點之後,她受到了精神力的攻擊,陷入了時而清醒時而昏迷的狀況。
本來,我們計劃在這裏修整一個“晝夜”,等一等你們的腳步,但進來之後,發覺這裏的情況似乎不太對勁。
有不知道來自何處的強大精神力,在不斷攻擊我們的嚮導。
一路走來,妮可嚮導一直在參與戰鬥,還需要幫助我們這些哨兵治療和精神疏導,已經十分疲憊了。
我們不知道攻擊她的敵人是誰。在這個毫無出路的封閉空間裏,我們守護不了她。所以,我們決定天一暗,就離開這裏,前往食龐之城的終點,尋求解決的辦法。
或許,在那裏有更殘酷的事等着我們。又或許在那裏,我們能和你們相遇。
林嚮導,本來還有很多話想對你說。但我覺得已經無需多言。
你是嚮導,洞察人心,永遠都能知道我心中想要對你表達的感激之情。
總而言之,我永遠記得在那場滔天的洪水中,站在竹排上,一把將水中的幼小獅子撈起來的你。
更記得的是,你帶來的那些改變。
你讓我們從新認識到,哨兵和嚮導之間的關係。
信件寫得不長,署名的地方工工整整簽上了雷歇爾的名字,畫了一個黃金獅子家族的簡筆家徽圖案。
林苑把這封信讀了兩遍,和妮可的那張摺疊在一起。
這封信是上一個白晝的時候,雷歇爾留下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數個小時。
而他們被再一次升起的太陽擋住了腳程,無非趕上去,只能坐在這地底乾等。
這樣的等待令人窒息。
地面上的溫度在不斷升高,大火燎原。地底下的人心也像被火烤一般。
林苑已經變得生動的那張小臉又恢復了從前的面無表情。
她坐在角落裏,抱着膝蓋,帶着陶瓷面具般的臉有一點獃滯地看着地面的影子。
連倪霽遞給她的花蜜都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只把花瓣捏在指尖反覆揉搓,直到那金色的花瓣被揉碎,染了一手的花汁。
“我們已經離得很近。”倪霽把地圖攤在兩人面前。
那是一張很不詳盡的圖紙,但他用一支筆將沿途看見的各種巨型遊樂設施都在地圖上標記。
“下一個夜晚,我們就可以抵達終點。”倪霽的筆尖點在被他拉出的線條終點,“我們會在那裏和他們相遇。”
“雷歇爾是經驗豐富的老兵,雲洛也是。杜圓圓的戰鬥能力我都未必有把握對抗。”倪霽這樣說,“妮可也很強。”
地上的溫度極高,地底洞穴這裏卻很陰涼,一點昏暗的光照在倪霽的面孔上。
他蹲在林苑身邊,持着筆的手指指着地圖,目光看着林苑,眼神很堅定。
就像他確定同伴們不會有事。堅信他們最終能在終點相遇。
“他們都是強者。”倪霽說。
林苑嗯了一聲。
身體重新升起一點暖意,手指把拆開的花瓣送入口中,一絲絲的甜讓心跳再一次穩定。
哨兵的手伸過來,把她沾在唇上的花瓣拿掉,猶豫了一下,低頭吻住了她。
這是倪霽第一次主動索吻,很輕柔,一觸既分。臉頰已經紅了。
“有一個強大的敵人,善於精神力的攻擊。”倪霽的手指流連在林苑的臉頰上,輕輕摩挲了片刻,收了回去,“所以你好好休息,保持最好的狀態。”
林苑舔了舔嘴唇。
很甜,被充分補充了能量。
他在自己的身邊,這麼大的一顆糖,人形糧倉,是自己的信息素,安慰劑。
所以並沒什麼好怕的。比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好多了。
林苑的手裏捏着那兩封信,靠着哨兵的肩膀,閉上了眼睛。
隱隱約約中,精神力的觸手拉到極細,跑到了很遠的地方。
纖細的末端和一個強大的精神體輕輕觸碰了一下。
在那裏,依稀有一座彩色的城堡,無數蛻下來的白色軀殼。
遠遠的,有一雙眼睛突然睜開,冰冷的視線跨越空間,朝着這裏看來
林苑睜開眼睛的時候。
倪霽已經站起身準備出發。地面上的溫度還很炎熱,太陽的光斑還在遠方,火氣沒有完全退下去,他們冒着酷熱往前趕。
最後一點白色從身後的地平線上消失的時候,前方的花海中出現了一座彩色的城堡。
那是一座五彩石砌成的小小城堡
頭頂星河流轉,大地漫布花海,尖尖屋頂的小小城堡駐立在天地間。
那就是柱所在的位置。
整片食龐之城污染區的起源之地。支撐的這片異度空間的形成,擴張,乃至穩定運轉到今天的柱。
這個小小世界裏最危險也最神秘的中心區域。
圍繞着那座小小的城堡的荒野,或站或卧着一具具空了的皮蛻。
蒼白又巨大,半透明的皮蛻,保留着內部軀體離開前最後的形態。
像一尊尊站立在花海中的雕塑,靜靜面朝著城堡,駐立在花海中。
林苑和倪霽小心翼翼從那些巨大的軀殼下走過。
有微風吹拂,撩起地面的花瓣,四野具靜。
那些巨大的軀殼,始終沉默不動。沒有對兩個從他們身邊穿過的人類有任何反應。在兩人走過的時候,也沒有任何一隻沉睡在地底的巨型生物跳出攻擊。
一切看上去安靜地詭異。
林苑細細打量那些雕塑。
最開始的時候,能看出是由某種生物和人類基因的混合體。
到了後面,那些退下來的外殼逐漸古怪,各種昆蟲的翅膀、甲殼和觸肢溶成一片,還混雜入哺乳動物的皮毛和肢體。
像是從不知何處伸來的神靈之手,將大地上的生靈簡單粗暴隨便一捏,揉成一團,不負責任地丟棄在了這裏。
那些蒼白的,蛻下來的軀殼一路站立在荒野中,圍繞在城堡的四周。
直至城堡的大門外,還一左一右站立着兩具擁有人類外貌的“雕塑”。
巨大的皮蛻擁有美麗的面孔,低眸垂視着入侵者。
兩張面容一般無二,身體各自殘缺,內部中空,依稀能從身體結構分辨一具是男性一具是女性。
倪霽伸手推開城堡的大門。那扇沉重的大門發出吱呀一聲響動,輕易向內敞開。
城堡內部的光線很暗,除了開門的動靜,沒有一絲聲響。
高處裝有彩色玻璃的花窗,月光透過彩色玻璃投射下色彩斑駁的光影,在昏暗的庭院中緩緩晃動。
倪霽觀察了片刻,邁步率先向內走去。
他的手悄悄一指,給林苑打了一個暗號。
林苑的目光隨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大門的邊上,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落,看見一個用血抹上去的印記。
那個符號她很熟悉,不久之前才在信紙上看見過。
這是夥伴們留給她的提示。
雷歇爾他們一行人,在不久之前,進入過這個詭異的城堡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