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冤種們

第59章 冤種們

張榜了。

陳延獲得了一個讓人很甘心,又很不甘心的分數,第六名,甘心在於他離獎銀差了很遠,不甘也在於為什麼他離獎銀那麼遠。

心理年齡、學習年齡已經遠遠超過黃班學子的陳延心情有些低落,他果然還是差了一些天賦,明明他入學的時間比他們更長,明明也努力了……

可前面的風景離自己依舊那麼遠。

他的低落葉問和程瑞看見眼裏,但葉問沒有用言語寬慰陳延,因為他本身就站在第一名這個位置,不太好說話。

程瑞也沒去,因為他本身將名次置之度外,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

但少年之間,自有暗號。

-

“噥。”葉問把東西推到了陳延的面前,“我猜這個你肯定會喜歡。”

陳延抬頭一看,居然是一沓紙,他隨手翻看了一下,發現這竟然是葉問書箱裏的某本孤本。

這東西雖然只是手抄本,但也價值連城。

“怎麼突然不說話了?被我這幾張紙鎮住了?”葉問笑嘻嘻的,他一看陳延就要開口,又添了一句,“你可不能說不要。”

“你說不要,以後我都不敢吃你的東西了!我說到做到,你別害我以後都吃不到美食啊!!”他一副你負了我我就要跟你拼了的樣子。

陳延:……

“快收下,開心開心,一時的名次算什麼,你缺少的只是時間,等升到天級的時候,你一定在前面。”

好友的關心溢於言表,陳延心裏暖暖的,他抬起頭,神色堅定,“我知道,我也是這麼想的。”陳延失落其實只維持了很短一段時間。

他很快就振作了起來,“只是一次旬考,還有下次,等年末還有歲考。”次次都有獎銀,錯過這一次不打緊,下次能逆流而上就好!

噫,葉問看陳延也不像是在強撐,好像是真的不在意,那——

“你不對勁啊。”

“?”什麼東西,陳延聽不懂。

葉問背手而立,“你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明白,怎麼還一副為名次所困的低落樣子?”

陳延:?

“有這回事嗎?”

“有!”還在一旁練字的程瑞立即轉身,“你最近總是目視遠方,吃東西的時候也提不起勁,在宿院裏寫文章的時候說話的頻次也比之前少。”

“還有!你最近都沒有去藏書閣!”如此種種,均為排名之後的異常情況!

“你們不說我自己都沒發現有這個事……”陳延失笑,“我以前就喜歡目視遠方。”畢竟後世健康用眼裏就有看久了東西要目視遠方嘛,“至於吃東西也提不起勁就更正常了。”

“我畏暑,如今已經五月了,正值炎夏,我胃口不太好。”

沒有去藏書閣是因為陳延最近在分析自己的卷子,外加之前的邱平詩集比較長,他還在斷斷續續謄抄。

“所以,你真的沒事了?”

“當然。”陳延指着自己,“我像是那種會被一次排名打倒的人嗎?”

得到了陳延的肯定答覆,葉問長長舒了一次氣,“真是的,之前怕你不高興,我和三弟在宿院裏說話都字斟句酌都要累死了。”

“你們斟酌過嗎?我感覺和之前說的話一模一樣。”

很好,這件事情足以告訴我們有時候不需要太過於在意別人的感受,因為別人可能壓根沒有感受。

葉問和程瑞簡直要翻白眼,“去去去,不許說這個,既然苦夏……你一說苦夏我也苦夏了,不如明日去山下吃一頓開開胃?”

換換口味也好,陳延欣然同意了。

於是第二天午食時分,三人一起下山。

岳山書院建在山頂,所以大家越往下走,就越覺得熱。

“今日是不是比昨日更熱?”程瑞擦去頭上的汗,“總感覺昨日都沒有這麼熱。”

“天氣變化快。”陳延也在流汗,“一天一個樣。”

“再熱些我看我們也不用再下山用午食了,直接在食肆里吃吧。”這陽光真刺眼。

“啊!”葉問一聽這句話,辯駁道:“也沒那麼熱吧!”

陳延:……

“大哥,抬手擦擦汗,你的汗也滴下來了。”

一直行至山腳,三個人的背已經濕了,偏生葉問為了維持形象,還要去更遠一點的地方。

陳延/程瑞:……

來都來了,能怎麼辦呢,只能繼續往前走了。

還沒到,程瑞已經要崩潰了,“大哥你說說看,到底是有多好吃,你才能每次走這麼遠?”

葉問也無語,“我哪知道,二月三月走這邊很快就到了。哪有這麼累。”滋味也就那樣,吃個新鮮,真要論好吃是比不上陳家的吃食的。

這越走越遠,三個人的汗都快流在腳下了,陳延覺得這個時間不對勁啊,他停下腳步,旁邊兩人看向他,“怎麼了?二弟累了要歇會兒嗎?”

“不不對。”陳延看向葉問,“你之前說山下這個坊市在岳山鎮和書院山門之間的位置,我們現在已經快到岳山鎮了。”按理來說,那些個小攤子早該出現了。

葉問也在山邊遠眺,恍惚之間他也覺得走這麼久應該要到了,“那攤子呢?”

他們在此地徘徊了約有一盞茶的時間,有一老翁騎着驢慢慢往村落走,陳延當即把他攔下,問他知不知道此間坊市的事。

老翁一聽,恍然,“曉得曉得,你們說的這裏的小集?喲,幾位小公子來的不巧,近來太熱了,村子裏許多人的吃食賣不掉要餿掉,這裏人少,那幾個練攤兒的就沒出來。”

“估計得等下半年才會重新擺。”說完他又覺得好奇,“你們若要尋攤子,何必到這兒來,去書院山門那兒不是更快?”

謝過騎驢老爺子后,三個站在山路間、汗流浹背、腹中空空的男人就像是三座石像。

“都怪你大哥,吃什麼攤子!”

“都怪天氣太熱,他們都不出攤了!”

陳延:……

“現在不是怪來怪去的時候,快想想怎麼辦吧!”陳延看了下天上的太陽,這個時代沒有手錶,他也只能觀日推測時間,要死,“未時就要上課了!下午是周夫子的課!”周行簡周夫子,便是第一天上課噴了蘇孟真的那位鐵面夫子。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只能原路返回了。

飢腸轆轆的三人組在經過山門的坊市時,又做了一件錯事。他們因為太餓,買了一家店的餅子。在上山的過程中邊走邊吃。當然葉問吃的很小心。

麵粉做的硬疙瘩實在是容易讓人飽脹,同時,它也讓人十分口乾舌燥,本來就渴,再吃一張干餅,無異於沙漠裏點火。

陳延生平第一次這麼難受。

“我好渴……”

養尊處優的大少爺程瑞更不用說,“我今天到底是為什麼要下山?從明天開始我再也不中午下山了。”

作為提出下山建議的葉問很倔強,不說一句話,但他發白的嘴唇也昭示他此刻的不適。

終於,在烈日下快走了好一會兒之後,三人回到了書院,但還來不及去宿院換衣服,上課時間就要到了。

他們只能馬不停蹄趕去了課院,好賴在周夫子來之前坐到了座位上,凳子一下就被汗濕了,拿起放在書箱裏的水壺喝了幾大口水之後,陳延才感覺自己稍稍活了過來。

第一遍鐘聲響起,課院裏的學子逐漸變多,一些同窗瞅見陳延他們的狼

狽樣子,都暗暗投來打量的目光,陳延心裏嘆了口氣,不得不說,葉公子想出來的排解煩悶的法子真真有用。

他現在已經完全不煩悶了,只覺得累。

……

周夫子來了之後,三人身上的目光終於變少了。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今日周夫子講書,主角竟是農人,旨在講農桑之事,農之一道於國於社稷的意義,農人之苦、農人之難。

而在夫子說到‘面朝黃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搶收’,形容此畫面是,陳延突有幾分感同身受,他們只是曬了一會兒太陽走路尚且如此,農人勞作,又是何等之難。

課上,周夫子讓大家寫了一篇策文,又引申到詩學課,令大家當堂作一首農事詩,陳延、葉問穩定出挑,但讓人意外的是,程瑞之文也被周夫子表了一句‘情意真切’。

可見,有時候‘體驗’、‘感悟’也是文學路上不可多得的靈感導師。

陳延想,怪不得聞名於天下的才子多幾經遊歷、閱遍山川,想要筆下有靈,讀萬卷書同行萬里路,缺一不可。

-

五月熱燥漸起,已經到了就算在山頂,依舊覺得很熱的時候了。

陳延三人已經把宿院裏的被子棉絮全部換成了藤席或是竹席,除此之外,每天晚上還要潑點水在屋子裏以做降溫處理,但都收效甚微。

苦夏難熬,書院也表示理解,然後大方地給每一位學子都發了一把蒲扇。

然後陳延就無語的看見葉問和程瑞隔一段時間給對方打扇子,當然,程瑞打扇的時候多一些,因為葉問有時候要教他東西。

“二弟你也過來!”葉問一臉正色,“兩個人交叉太累了,你過來撒,我們三個人輪流,你坐在桌子這邊,打一下扇子扇兩個人剛剛好的!”

“不了,我在抄書,紙會被吹起來的。”

“嘁!用鎮紙壓着,快來!”葉問都要走過來拉人了。

陳延搖頭,“一張桌子坐兩個人位置不夠!”他喜歡寬大的位置。

“你一個人坐在角落你不熱啊!”

陳延又不是冰塊,怎麼可能不熱,但家裏年年都是這麼過來的,他也算習慣了。人是適應性極強的物種,他相信程瑞和葉問很快也會習慣的。

果然,在熱了一整月後,第二次旬考即將到來之後,葉問和程瑞已經不用打扇了。他們開始信奉:心靜自然涼。

-

六月的事兒果然多。

除旬考外,第一件事是總有小道消息說要搬走的蘇孟真真的走了。他應當是結識了個有背景的人,來搬東西的時候都有好幾個學子幫忙,很快便把東西收走了。

入學也快有小半年的時間,陳延發現他好像稍微成熟了一些,不再隨便對着陳延翻白眼了,也會跟葉問和程瑞打個招呼。

但葉問和程瑞比較高冷,沒有回應他,他也不生氣,只說在臨走前想跟陳延再說說話,但陳延對此並不好奇,便直接拒絕了。

啊,蘇孟真的憤怒和白眼又出現了。

看來,他的平和也沒有修鍊到家嘛。

宿院徹底空了一張床,但三人的生活和往日也沒什麼不同。

第二件則是陳延在六月休沐得到的消息!呂夫子來江南府了!

他聽聞這個消息高興極了,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直接去了呂家。

父子二人相見,雖無淚眼,但氣氛十分濃烈!

“陳延!”呂夫子笑呵呵的,“在岳山書院學得怎麼樣?”

“我很好。”陳延看着自己的啟蒙恩師,滿心都是關切,“夫子呢?乘馬車到江南,身體可還吃得消?”

“我身子好得很。”他講了兩句話后,連忙拉着陳延坐,

“看我,光顧着說話,一直站着。”

坐下寒暄了幾句之後,兩人便開始了當代讀書人特有的打招呼坊市‘考校學問’,你來我往問了幾個循環之後,呂夫子感慨,“岳山書院果然是個好地方,你進步多矣。”

提起學習,自然也少不了提到之前陳延託人帶回去的幾本書,呂夫子一臉欣慰,覺得自己收的這個義子真是哪哪都好,人在外也不忘記在家中的老義父。

明明小半年沒有見,但幾經談話,陳延和呂夫子一點不覺得生疏,反而有點越說越來勁的意思。

由於陳延的休沐只有一天,呂夫子便邀請他留下在呂家用了午食,飯後,陳延問起他關於堂兄陳安要考院試一事,“夫子可看過堂兄卷子,來年院試,他有幾分把握?”

“你兄勤勉自不必說。”自家中有事起,陳安也迅速長大,讀書非常用心,他也很看重被呂夫子單獨輔導的機會,日夜苦讀。

呂夫子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他亦有天賦、悟性在,如果能一直如今年這般,明年院試應能中榜,只是名次恐怕不會靠前。”

陳延點點頭,“我知曉了,多謝夫子這段時間的照看!”

“幾個月沒見,你又這麼客氣了。”他笑笑,“行了,也快未時了,你酉時就要去岳山書院了,現在是時候回去收拾東西了。”

“我等下次休沐再來看您!”陳延依依不捨離開了呂家。

回書院后不久,第二次旬考在緊張忙碌中結束了,陳延的排名比之上次有所進步,從第六到了第四,但仍與獎銀擦肩而過。

不過這次陳延沒有生出半點失落的情緒,不知道為什麼,呂夫子北上江南,讓他心裏產生了許多激蕩的情緒。

年逾四十的呂肚

陳延由衷希望他這次能秋闈在榜,高中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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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門科舉官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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