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雲澤寂是修無情道的,修了上千年的無情道,從來沒有任何事、任何人能夠讓他波動心緒。
按理說這應當是最適合修鍊無情道的心境,可他卻陷入瓶頸,修為一直不得進階,更別說渡劫飛升。
是掌門師兄勸他下山尋找機緣,甚至說他應當要渡的一個情劫,如此才能對無情與友情有更深的感悟。
雲澤寂並未將這個說法放在心上,他下山一是為了躲嘮嘮叨叨的掌門師兄,再是找那個膽大之人。
卻沒想到多次遇到這隻烏龜。
他微微彎腰看着面前那隻半個巴掌大的小烏龜,突然抬手捏住了他的小腦袋。
珈宥被他捏住腦袋,四隻腳加一條小尾巴立刻綳直,甚至已經感覺自己的生命走到盡頭。
哪知道雲澤寂卻說:“既然有緣,你就跟我走吧。”
珈宥在雲澤寂得掌心慢慢升高,他轉頭看着這個面容精緻,黑眸無情的男人,帶他走了一定距離之後,偏着頭忐忑問道:“你……會吃了我嗎?”
雲澤寂冷言道:“不會。”
直覺這個東西其實很玄妙,但是對於珈宥來說並不算特別陌生。
他上一輩子通過直覺趨利避害了很多危險。
他能夠感覺到誰對他是真心的,誰對他假意或者說謊了。
他會靠近這些對他真心的人,躲開那些討厭的人。
不過那兩個男店員,就算他一直避着他們,最後還是被纏上了。
但那其實也是他社會經驗不豐富。
在福利院裏,他只要躲着某些小朋友,那些小朋友很少會繼續貼上來欺負他,畢竟那時候他有院長那個大靠山在。
但他在點心鋪子裏,卻沒有人可以像院長那樣護着他,他只是避開那些男店員,不跟他們說話,不跟他們交流,反而更刺激了那些人。
如今的他依舊是一個經驗不豐富的人。
所以他依舊相信自己的直覺。
他趴在雲澤寂的手心,莫名地感覺到了安全感。
當然他也沒有笨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他知道自己以後肯定不可能和雲澤寂一直生活在一起,如果雲澤寂知道他就是珈宥,是那個睡了他的人,還給他生了五個烏龜蛋,肯定會殺了他。
他還是得離開雲澤寂身邊。
珈宥仰着烏龜腦殼,看着頭頂上的雲澤仙尊,說話直白到格外笨拙,“你會把我放生嗎?”
雲澤寂眉尾輕挑,“當然不會。”
“這次別裝死,裝死也不會放了你。”
珈宥把頭縮回了烏龜殼裏。
他在烏龜殼裏絞盡腦汁,把那點為數不多的智商全給攪亂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過了一會兒他又把頭探出來,回頭看着雲澤仙尊。
他冰涼的小爪子掌心在雲澤寂得手心裏踏了幾下,將自己轉了個身,與雲澤寂面對面。
雲澤寂以為這隻小烏龜是有什麼話要說,可他根本不開口,就那樣半縮着腦殼,眼巴巴看着自己。
“呵,”雲澤寂一聲冷笑,玩味看着小烏龜,“你以為這樣裝可憐我就會放過你嗎?你是我花錢買的,就算不把你燉湯喝,也得玩個夠,才夠本。”
珈宥也不敢說話,也沒有資本,一時之間想不到辦法,卻又不得不想辦法,只能皺着眉。
烏龜蛋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他了,現在肯定想他得很,肯定害怕又恐慌,縮在那個草堆堆里,五個滾在一起瑟瑟發抖。
珈宥被自己的想法虐到,小黑豆眼睛滿是擔心。
他一邊想辦法,一邊還看着自己烏龜蛋藏起來的方向,那小模樣,格外可愛招人疼。
若是個尋常修士,或許也就放生了,做做好事為自己積德。
可雲澤寂是個無情道仙尊,心中無情,自然不會有憐惜。
當然,他倒是好奇這隻小烏龜在看什麼,擔憂什麼。
於是珈宥發現,這個仙尊可真是自信啊,他怎麼把自己放在樹下,他倒是開始打坐了?
不過逃走的這三個月,他都沒有找到自己呢。
珈宥試探着將自己的小爪子往旁邊探了探,雲澤寂沒有任何動作,仍舊閉着眼打坐。
珈宥又嘗試着往旁邊探了探,並且跨了一小步。
雲澤寂還是沒有動作。
如果不是微風吹拂他的髮絲,他甚至像是一個玉人一般,坐在那裏好似沒有任何生氣。
珈宥覺得他是真的在入定,沒有看自己,每一次跨步都比上一次稍微大一些,一步三回頭慢慢地蹭着離開。
在他離開雲澤寂一米距離時,好似突然聽到一聲輕咳。
並沒有汗毛的珈宥汗毛直立!
被、被發現了嗎?
他小心翼翼且十分緩慢轉頭回看,雲澤寂沒有其他的動作,依舊和剛才一樣,閉着眼打坐,眉眼精緻美得似玉人。
珈宥鬆了口氣,又繼續蹭,蹭到兩米的時候,好似又聽到一聲輕咳!
他再次渾身僵硬,汗毛直立,緩慢轉頭看去。
沒、沒有誒,仙尊沒有任何動作和反應,和之前一樣的。
啊,一定是自己心虛產生了幻覺。
腦子不好使的珈宥,從來沒有想過,連着上次他裝死,雲澤寂逗弄他,也算是梅開二度了。
珈宥覺得自己好厲害,當然,運氣也很不錯呢,再一次從雲澤寂手裏逃脫,看來他註定是要改變原主的命運,獲得新生活的!
他離遠了之後,就不停搗騰着小短腿,吭哧吭哧往前爬,不過小腦袋倒是揚得高高的,顯然心情很不錯,如果不是怕引來禍事,他都要哼歌了。
站在珈宥身後不遠處樹上的雲澤寂,雙手背在身後,無情和閑適同時出現在他深若幽潭的雙眸中,興趣盎然看着那隻小烏龜跑路。
他果然是太潛心修鍊,竟不知這妖俢里,還有這樣蠢笨好玩的動物。
這隻小烏龜速度實在是慢,雲澤寂原本已經不想跟下去,卻見他日夜兼程,已經累到極度疲憊,卻還是不停下來休息。
雲澤寂又怎麼會不好奇,這隻小烏龜如此費盡心機從自己身邊逃走,究竟是為了什麼。
珈宥爬了一天一夜,這才回到了自己藏烏龜蛋的地方。
也不知道他的小龜龜們,有沒有想他。
他爬過草叢,爬到自己精心搭建的草窩窩不遠處,定睛一看,一直喜鵲竟然在用它的爪子偷蛋!
而草窩窩裏的蛋,只剩下四隻了!
啊——
珈宥從來沒有這麼快速的爬過,他幾步上前,一邊喊着,一邊要撲倒那隻喜鵲,“偷蛋賊!你把我的小龜蛋偷到哪裏去了!還給我!”
那隻喜鵲一看到正主回來,立刻展翅飛起,甚至還吱嘎嘎嘲諷珈宥,“就你個跑地龜,還想抓我!哈嘎嘎嘎嘎!”
“噶!!!”這是喜鵲被雲澤寂一把掐住喉嚨的聲音。
珈宥氣瘋了!
這隻鳥好可惡,它不僅偷蛋,還嘲諷自己!
就算變成人形,也要飛上天把它抓回來,讓它把偷走的蛋寶寶還回來!
轉頭卻看到喜鵲被雲澤仙尊一把抓住脖子,一副翻着白眼、吐着舌頭的要死模樣!
珈宥心裏真的是又怕又爽。
怕的是雲澤仙尊算賬他逃跑的事,爽的是:垃圾喜鵲,被抓住了吧!哼,仙尊雖然不知道這些蛋也是他的孩子,你還是落在了孩子的另一個爸爸手上!
兩種情緒一對比,爽和氣會更多一些。
珈宥先是抱住那四顆蛋,他之前就已經感受到四顆蛋在瑟瑟發抖,這會兒,一邊用父親的慈愛安撫孩子,一邊被偷蛋的憤怒和擔憂佔據上風,下意識跟雲澤寂告狀,“仙尊,這隻壞鳥偷了我的蛋,我一共有五顆蛋,現在只剩下四顆了!”
說著,他眼底浸染上憤怒的水色,小小的腦殼盛着大大的委屈,“讓它還給我,這是我的蛋寶寶!”
雲澤寂思緒一轉,就知道事情原委,他上前幾步,來到珈宥面前,低頭看着四顆瑩潤且泛着珠光的蛋,緩身蹲下,挑眉道:“你逃跑就是為了這五顆蛋?”
珈宥脖子一縮,小心又可憐,“嗯……我不回來,他們都會被偷了,還會被吃掉,我要把他們孵出來的。”
雲澤寂意味:“我還以為你是只小公龜,沒想到,竟然是小母龜?”
他“嘖”一聲,瞬間有點嫌棄,“你聲音也是夠粗的。”
珈宥噎住,小綠臉都差點憋紅了。
“我……我是男孩子!”他憋着氣說。
雲澤寂看他的眼神更不對了,骨節分明且如玉的手,拎起那隻半死不活的喜鵲鳥,“那你和他一樣,都偷蛋?”
珈宥的臉已經在綠皮下漲得通紅,他才不是偷的!是他自己下的!
可是,男烏龜下蛋,好像也不是很對!
這要怎麼說!
雲澤寂手裏的喜鵲垂死掙扎,“都是賊,誰比誰高貴!”
珈宥氣到淚崩!
雲澤寂手一緊,喜鵲:“噶!!!!!”
雲澤寂眼神冰冷,聲音一沉,“那要看偷的誰的。”
珈宥點頭。
他可不是賊,而且,你偷的是我的孩子,還是,他小聲腹誹,還是雲澤仙尊的孩子,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