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宦寵
三更鼓敲響,更漏聲聲催,在初歷新喪偌大的寂靜如死城的咸陽宮,更顯幽深懼怖,外面幾“只夜梟長鳴凄厲,秦章儀快步拐進地牢,紅河輕道:“三公主這是做什麼?自己和母妃都自身難保了,還想着顧大人?”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秦章儀緘默,地牢黯淡的燭光透過柵欄映在她絕色的臉上,只覺得晦暗不明,似是她如今的態度,不陰不陽,不明不暗,直教人捉摸不透。
雖是炎炎夏日,晚間夜風依舊冷冽,在外站了半盞茶的功夫,便通身發寒。她只道:“你去吧,一會兒九千歲醒了不見我,只怕又要發脾氣了。”
她閃身進了內間,全然沒看見身後的紅河狠狠咬着牙,眼底儘是心疼。
先帝在世時,被捧在手心疼愛的蘭章公主,如今竟要委身一介閹黨才能苟且活命,他若是九泉下有知,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被太監霸佔,定後悔把謝必安這隻閹狗一手提拔到如今這個地位。
繞進內間,卻見謝必安身披月牙白緞面錦袍,一頭墨發隨意散落肩后,正端坐在黃梨木書桌前批閱奏摺,暗黃燭光下,纖白的手指如上好的羊脂玉,他通身泛着淡淡的光華,像一幅美輪美奐的古畫,眉眼間哪裏有半分疲倦之色。
秦章儀眉心狠狠一抖,正巧謝必安聽見門口的動靜抬眼看向她。
“回來了?”
他只抬眼看了她一眼,便繼續低頭用硃筆在燙金暗紅奏章上批閱,似乎只是隨口問了一句。
秦章儀全身不受控制的劇烈一抖,沒正面回答,反而不由分說走過去,像只貓似的強硬蹭進謝必安的懷裏:“千歲大人,外面好冷,你摸摸本宮的手,凍得冰涼。”
這樣說著,她攀上男人的脖頸,雙手置於謝必安脖頸間,雙手感受着他灼人的體溫。
倚靠在他的胸膛,她暗自腹誹,怪道被閹了,體力這麼好,竟還能爬起來批奏章,定要好好冰他一冰。
謝必安被她這麼一鬧,沒法批閱奏章,便放下硃筆,把她兩隻細嫩如白鴿的手掌放在自己胸口取暖:“這樣好些了嗎?”
他的聲音不似尋常男子般低沉,反而帶些別樣的柔情磁性,秦章儀貼在他胸口,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動,溫順的也順着他的話往下道:“暖和多了,還是千歲大人寵本宮多些。”卻是絲毫不提剛才出去見秦青陽的事。
她不提,謝必安也忍着不說,兩個人都心知肚明,卻誰都不先開口。
想來今兒陸侍郎被千刀萬剮,就是在朝堂上參蘭章公主用度奢靡,一日千金的緣故,若是讓這人知道顧雲闊的事,必定如秦青陽所說,定會明裡暗裏整治整個顧氏。
這般想着,秦章儀暗地裏扶額,不過是個死太監,他這般佔着自己又有什麼用呢?還看的這麼緊。
默了半晌,謝必安伸手輕輕揉捻她的耳垂,淡淡道:“夜深了,明兒是師父的六十大壽,屆時文武百官都會到場賀壽,早起不說,怕是還要累上一天,我讓丫鬟送公主回去。”
兩個人該乾的,不該乾的都幹了,這麼長時間他卻從不和自己同床共枕,即便有時兩人鬧到深夜,他依舊堅持讓宮人將自己送回自己宮內,幾百個夜晚,無一例外,不用想也知道為何。仟韆仦哾
他決定的事向來不會更改,秦章儀偏偏故意抓着他胸前衣領哼哼唧唧撒嬌道:“不要,母后沒有了,父皇也沒有了,我害怕,我怕極了,我想和千歲大人待在一起,我想一會兒和千歲大人一起回聽政殿。”
謝必安無情握着她白皙羊脂膏玉般的皓腕將她的手扯下:“公主不要任性,這不合規矩。”
此話一出,秦章儀幾乎要譏笑出聲,他們二人還有什麼事沒幹?如今說這等事不合規矩,真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她撇撇嘴:“都怨千歲大人,你如今身處高位,萬人之上,文武百官自然處處巴着你,按着規矩,皇上身邊的大太監,過壽哪有這麼大的面子,能得百官賀壽,還不是看朱公公的徒弟是你,眾臣不得不給您這個面子,這才得了這麼大的排場,害得本宮也要去給朱公公賀壽,明兒折騰一天。”
謝必安輕笑一聲,忽的湊在秦章儀耳邊道:“臣今日若爬不上這位置,又怎麼能爬上公主的鳳床呢?”
他的熱氣噴洒在美人兒的脖頸間,秦章儀頓時汗毛倒豎,心頭一陣惡寒,不動聲色的坐直身子,裝作好奇的指着桌上散落的明黃絹紙道:“這便是今年恩科前三甲的試卷嗎?”
謝必安點點頭,忽的抿緊嘴唇,食指指節在其中一份上敲了敲,淡淡吐出八個字:“針砭時弊,字字珠璣。”
秦章儀順着他修長的手指看去,卻見這份試卷的署名為陸壽昌,回想了一陣,蹙眉問道:“此人不是士族子弟,怕是寒門出身?”
“確是一介布衣,不過後日放榜,此人便是今年的狀元郎,算是登雲踏月,一朝上青天了。”
覷着眼前這人蹙緊眉頭,臉上似笑非笑,秦章儀不動聲色挑挑眉,暗暗咂摸出他怕是對這狀元郎有些不滿。
大致掃過試卷,卻見滿篇激昂慷慨,評論國政,當真是言辭狠厲,毫不留情,怪道謝必安不喜,上位者中,能有幾人喜歡這話?
這陸壽昌還真是不怕死,敢這般答卷,好在是遇到謝必安,若是那幫老古董,他怕是一條小命都保不住,何談一朝狀元郎呢?
這般想着,她的纖纖玉指在他光潔的下巴上點點,慵聲笑道:“朝廷歷來有給恩科前三甲賜婚的傳統,這人才識是有了,容貌若是不差,給本公主做個面首也不錯,來日我和他生一窩小狀元。”這般說著,她惡趣味的晃晃謝必安:“千歲大人以為如何?”
謝必安嘴角一扯,說道:“公主聖明,未來公主若真的和他兒女成群,您的女兒,臣會把她賣進花滿樓,讓天下人都嘗嘗她的滋味兒,若是位小公子…”
謝必安話沒說完,秦章儀就搶過接着道:“若是個小公子,千歲大人就把他變成和您一樣的人。”話音未落,她一臉挑釁的望進謝必安眼底:“千歲大人是這樣想的嗎?”
謝必安不語,二人無聲對峙半晌,秦章儀忽的“噗嗤”一聲笑道:“我說的玩笑話,您不會當真了吧?”
謝必安盯着她,依舊不語。
她許是覺得無聊,雙臂環上謝必安的脖子撒嬌道:“我累了,你抱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