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想要他好
且說今日會面,黎鳳綰才從微生府出來,不安之感便竄上心頭,不知為何,她竟從與那女子對視的一眼中察覺到些許危險。這種危機感幾乎是本能產生的,在這之前,這種本能也讓她避開過很多心思深重的人。
故而,這次黎鳳綰也沒將此忽視,回去后叮囑又叮囑,微生澤炎不願讓她擔心,也再三保證不會輕信外人。
綉錦估摸着時候差不多了,便帶他下去喝葯。
銀景弈看她關心微生澤炎超過自己,那悶了許久的酸味終於散出一些。
“本王還沒瞧出夢夢有當慈母的潛質,這聲聲叮囑可真是讓人感動。”
一想起孩子,銀景弈不禁將人抱近
“說起這個,本王倒要問你,你是要留下微生澤炎?帶他回王府?”
“現在這些人不要他了,若不是我們,他也不會出現在微生族人的視線當中,既然帶他出來了,我們也應當為他尋個好去處,斷了那些人要動他的念想。”
“帶他回京都,到時本王叫心腹找一個妥當的地方安置他。”仟韆仦哾
“咱倆就這個問題聊過好多次,微生澤炎這個好孩子是真的惹人疼愛。若不是咱們有這個招麻煩的身份,我還真想把他留在身邊當做自己的兒子。”
“本王還以為你只是喜愛,沒想到是真的有了母子之情。他並非你親生,可你卻能這般為他着想,本王的夢夢還真是人美心善。”
黎鳳綰從未被他用這樣直白的詞贊過,一時覺得有些不自在,接着同樣直白贊他
“王爺仁慈寬厚又英武不凡,能做攝政王妃也是我的幸運。”
“不許鬧”
黎鳳綰收回了她的手,還格外體貼地整了整銀景弈的衣衫。她本就是個直性子的人,現在這人是她丈夫,沒那麼多顧忌,無人在一旁時,興緻一上來就忍不住動手動腳,和外人眼中矜持溫柔的王妃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銀景弈沒覺她舉止輕浮,只是有些受不住她的撩撥,這才出言阻止。
“還敢挑逗本王,你這是不想好了。”
黎鳳綰扯了扯手,發現無用后賣乖地笑了笑
“王爺才是別鬧,我這兩日身子不太好,服侍不了王爺,暫且忍忍吧。”
“你這分明是要恃寵生嬌,膽大妄為到都不怕本王了。”
“我早就不怕你了,當著王爺的面叫王爺大名的時候就不怕了。怎麼,又不喜歡我現在這樣了?”
“貧嘴”
銀景弈拿着手爐又往她的小腹靠了靠
“還疼?”
“有點,不礙事,大概是小時候有一段時間被餓着凍着了,影響了體質,留下點後遺症。後來沒及時調養又被黎仁逼着學各種東西,身心疲憊吧,這個時候也還好,不算太痛。”
“你不早些說,若是早說,何至於受罪這麼長時間。”
黎鳳綰放鬆身體,斜着身子靠在銀景弈身上
“不想喝葯,看炎兒喝葯我都覺得難過,更別提自己嘗試了。連續喝那麼些天,吃飯都是苦味,才不想一直喝湯藥。”
“你是兒時傷了根本,可不就該好好養着,常州的郎中都說你體寒內虛,長此以往你根本受不住,還敢說和本王較量,你這身板怎麼受得住。”
“湯藥是苦,但久服養身。原來那人還好,常年在家被精養着,可你不是,前些時日你習武防身,后又被寒氣侵體,折騰這一番才告訴本王你身體有恙。”
“咳,那不是…不是覺得沒事嘛,畢竟平時我的身體都沒什麼問題,也就沒把這個當回事兒,你別怪我呀,那從今以後我多注意着就好了。”
被銀景弈責怪的眼神盯着,黎鳳綰沒了反駁的話,轉而說起其他。
“這微生乾安看着不像個安分的主,你覺得這次之後他還會再對炎兒動手嗎?”
“本王瞧他那點偽裝本事還比不上白瑜,觀他神態,倒像是個睚眥必報不甘示弱的人,就算有了這次警告,他也不會就此停手。只是不知道微生澤炎的身世,若是知道他的來歷,也不必等他主動,找其弱點便能一舉將其擊潰。”
“是這個道理,只是炎兒現在記不得關於他自身的事情,強行問出來可能會適得其反。”
微生澤炎如今有了思索能力,但始終認為黎鳳綰和銀景弈是曾經死去的爹娘,對微生家族中的事所知不多。不過他雖不知,可某些規則還是知道的,就比如令牌族徽的等級,翡翠為尊,他手中玄鐵圓牌所鑲嵌的翡翠可是上品,再怎麼說原來也不是左右旁支。
於是微生澤炎在喝了葯后,和綉錦說了有事便一個人去了黎鳳綰的房間,才一出門,就看到了白日裏碰到的那個漂亮姐姐。
只是這個時候,姜若戴着一個帷帽,外人難以看清她面容,也就把她當成了來住宿的客人。
他腳步一頓,生出疑惑,抬頭問道
“姐姐是要去找誰?”
姜若從微生乾安那裏知道了微生澤炎的身世和這爭論的其中緣故,縱使猜到微生澤炎有不同於常人的聰慧,可被他一下點明來意仍是覺得詫異。
“你知道我要找誰?”
微生澤炎看左右無人,走近一步才道
“白日裏我在微生府邸看到過姐姐”
其實也並不是微生澤炎想看,他一進去就覺得渾身不自在,知道能出去那是迫不及待要走,只是那時候黎鳳綰察覺到了別人在看,回頭時身體頓了頓,微生澤炎也就是在那時看到了姜若。
“姐姐是要找我娘?”
和微生乾安一樣,姜若也不解他為何這般依賴收養他的人,按照微生乾安所說,這個孩子才被收養不久,短短數日就能夠讓這個孩子如此信任嗎?
姜若出神片時,接着含笑回答
“是啊,我來找夫人,有事相告。”
微生澤炎按下心中的話,主動叩門請進,銀景弈聽是他來,知道有事,沉默一瞬后讓他進門。
“爹,這位姐姐找你和娘”
微生澤炎並未先進,側身讓兩人看到身後的姜若,姜若沒想他會這樣做,猶豫一刻然後邁入屋中。
“炎兒,你也進來吧,這事情和你有關,你也進來聽一聽。”
“好”
微生澤炎答得痛快,利索關門,隨即走到銀景弈身邊。
姜若頂着銀景弈的審視目光,平淡地敘述請求
“兩位貴人,我知道你們此來是為了微生小公子的事情,但是乾安不是輕易罷休的人,你們越這般警告他不要動手,他就越堅定之前的錯誤想法。微生小公子是嫡系血脈的遺孤,他的身份讓乾安忌憚,一旦有變,那他這些年的心血便拱手讓給他人。我想,這事發生在誰身上都不好受。”
她這話有為微生乾安開脫的意思,黎鳳綰的臉色不由得冷了些
“可小姐也別忘了,我們開始只是為他尋找親人,你們不要便罷,拿那些銀錢敷衍我們也不說,可為何要派人追來殺害一個孩子。這種行為,可算不得什麼謹慎,再者,他才這般年紀,哪裏來的威脅,又有誰說他會接手微生府邸了?這一切,不過是他胡亂猜測想要濫殺無辜。”
“況且,今日我們已經說清,微生澤炎要跟着我們,不會再和微生家扯上關係,這樣的情況豈非最好。他若還是不肯放過,只能說明他心胸狹隘敏感多疑,或者是……他做了什麼壞事覺得心虛才等不及要殺人滅口。”
“姑娘,我奉勸你一句,雖說情愛美好,可若是跟錯了人被迷了眼,那後果可不太好了。如果為了個連道義底線都不顧的人棄了原有的是非因果念,屬實不值得。你想為他開脫,那便不必再說了,請回。”
姜若從容以對:“多謝夫人關心,我不過一介女流,生在這世上,不懂太多的大道理,可怎麼做人還是分得清的。我今日來就是為了這個,我與他相識,雖無情意,到底不忍看他這樣墮落下去。”
黎鳳綰忽然猜到她要說什麼了,也不再像那時一般對她不耐。
“我來之前問過了他,試探出他的意思,他不肯放過這個孩子。”
她看向微生澤炎,發現這個聽到自己還會被人殺害的孩子並沒有其他反應,仍是神色淡淡毫無畏懼之色,銀景弈見過微生澤炎更優秀的地方,自然不會在這上面關注太多,不緊不慢地回道
“你說不忍,可先前又說毫無情意,那你二人又是如何遇見相交?你憑什麼讓他告訴你這些?”
姜若低着頭,笑容帶着幾分苦意
“他於我有情,可我於他無意,終究是我之過,我有心悅之人,他死了。儘管微生乾安對我好,但是我不喜歡他,我感激他,只是這感激不是情愛,不能相提並論。我幫你們,不過是不想看到他和你們作對最後更慘。”
“我知道,你們是能人,必定是有絕對底氣才說這話。我只是想盡我所能去讓他好過些,哪怕這種方式他並不喜歡。”
黎鳳綰從前聽了太多痴情戲碼,不過自從見過黎音柔后,她就打破了對這裏人的固有印象,這次聽到姜若這一番掏心掏肺的話,不覺意外,只是頗有感慨。
“姑娘這樣識大體,剛才是我過於緊張了。姑娘也看到了,炎兒他很好,這麼好的孩子,我真是不忍心看他被害,既然姑娘這麼說,可是有了辦法?”
姜若拿出一張紙,放至小桌上,黎鳳綰拿起一看,發現上面都是藥材的名字。
“他應該是派人調查了你們,從廚房那裏知道你們在熬藥。有了這個,他又看出小公子和常人不同,猜到那葯是給小公子的,便讓人弄了個這樣的藥方。這裏面的葯並沒有問題,分量稍減,被一些藥材替換,但不影響效用。只是明日的菜肴中,一碗葯粥會和藥性衝突,傷身。”
“既說他有害人之心,必定是出手奪人性命,可這藥性衝突需要長時間的計劃才能致人死亡。倘若中途出現了意外,他這計劃就不成了,我想,這不是他唯一的計劃吧。”
姜若搖頭:“這我就不知了,但我了解他,這種辦法的確不是他的風格,他會選擇更直接利落的方式去解決敵人。或許這只是削弱小公子實力的一種辦法,這之後肯定還會有其他事情,所以我想求你們幫忙。”
聽她說了這許多話,黎鳳綰有了思量,接着讓她安心
“姑娘放心,剩下的我們自然會好好處理,多謝你費心提醒。若是沒有你提前告知,可能我們也不會注意這個。”
“夫人身邊的能人很多,應該也不會在意這點小技倆。”
“姑娘可否透露姓名?”
“民女姜若,見過夫人”
姜若委身行禮,姿態恭謹又不失嫻雅。黎鳳綰看她說完,也知道她留在此處不便,客套幾句就將人送出去。
微生澤炎瞧再沒有別人,神神秘秘地關上了門,拿出了後來交還給他自己保管的玄鐵令牌,遞到黎鳳綰眼前
“娘,我記得這個,當初爹也有一個,給我看過,還告訴我它是做什麼的。那日我見爹也拿出了一個不一樣的,是祖父的嗎?”
銀景弈看微生澤炎正經的模樣,答了句
“是”
“那……那祖父他是去世了嗎?不然,不然那個東西怎麼會交給爹。”
他眼中含淚,仰頭看着銀景弈以求一個真實答案。黎鳳綰主動解圍,從銀景弈腰間拿出了屬於微生家的族徽。
“你看這個,還記得嗎?”
微生澤炎怕弄壞了,小心地接過:“我記得,祖父在炎兒小時候拿出來過。只是爹說,這族徽一代家主一個,祖父那裏有一個,爹那裏有一個,說等到炎兒長大才會有,還需要經過族中長輩考驗。這個東西很重要,上次不知道怎麼了,爹直接把它給我了。”
也許你不是不知道,既然能猜到祖父已逝,你該是知道這東西極為重要,非生死之時不能拿,也正因為知道,才下意識地忘記了關於這個的一切,知道祖父的結果,卻不想接受這後面的殘忍真相,故而,那時的記憶才會被遺忘。
黎鳳綰憐愛地撫了撫他的頭髮,眼神更加溫柔平和。原來她以為是長時間的艱苦日子和他人毆打毀了微生澤炎,現在看來,他只是身體受損,湯藥縱有輔助之效用,也敵不上內心的疏解。
這心智,怕是在爹娘的陪伴過程中才逐漸恢復,然而她和銀景弈終究不是本人,美好現實與痛苦回憶衝突,他迷茫疑惑看不清真相也是常理,這樣的過程真可說得上是殘忍,對成人都是如此,更何況是對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