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拒婚 第一十四節

一大清早，李秀蘭就早早起了床，不確定的事情先放一放，當前管肚皮的事情才是緊要的。她收拾出一個空糧袋，就準備去村部先把救濟糧領回來。看着姐姐忙碌，李秀梅趕緊穿好衣服，上前來說道。“姐，你去領糧嗎？我和你一搭里去（一起去）。”

“不用咧，就十五斤糧食，又不重，我自己就行咧。回頭媽和弟弟起來了你把羊給喂咧。”

“哦，知道咧！”

村裏頭要分救濟糧了，這可是天大的事情。即便是清早，一臉焦黃的村民一早就提着口袋、籮筐，將村部屁大點的地方圍得水泄不通。就連褲子掉下來都懶得提的曲水根，也在腋窩裏夾了一條破口袋，趕集似的出現在這裏。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被飢餓的肚皮催促着，罵罵咧咧、推推搡搡地死命往前擠，曲水根沖地上啐了口吐沫，裝腔作勢地吼吼道：“哎哎，都讓一讓讓一讓，咋都像沒吃過糧的，猴急啥的呢，讓我過去！”

兩個相對壯碩點的村民才不會搭理曲水根的叫囂，一把將其推到身面，帶着嘲諷的神色說道：“你不猴急你往前哄哄啥尼？”

“我是上前去幫你們分糧哩！”曲水根擰巴着臉狡辯了一句。

“算球了吧，就你幫忙去分糧，等我們排上去，估計你一個人就把糧給吃光咧。”另一個村民斜了斜眼睛，鄙視地說道。

“就是，裝球啥哩，還不是想着先分么。”

“你倆逼歪歪地嘴裏講了個啥？”曲水根的臉頰頓時變得猙獰起來，火冒三丈地跳着腳。

“咋咧？還不能說咧，本來就是嘛，估計你娃三天都沒個糧下肚吧，還幫忙哩，恨不得把自個腿肚子都擠佘尼（擠斷）！”

“就是。”另一個村民應和道。

看着二人奚落的眼神和鄙夷的目光，曲水根惱羞成怒起來，順手從地上拿起塊石頭來，凶神惡煞地罵道：“你幫狗日地找捶尼！你再說一遍試試！”

眼瞅着曲水根擺出慣有的潑皮無賴樣，兩個村民心中一陣打鼓，暗悔無端招惹這慫貨，實在是有點得不償失。正當雙方對峙的時候，趕來的曲大石上前攥住曲水根的手腕，目似利劍瞪着他道：“曲水根，你想做啥？”

扭回頭看到是自己的表哥，曲水根再囂張，也不敢和身為村支書兒子的曲大石硬杠，於是訕訕扔掉石頭，氣呼呼地惡人先告狀：“哥，你聽聽，他們勾子裏（屁股）突突啥哩，這不是欠揍哩么！”

曲大石早將事情看在了眼裏，看着曲水根一臉忿忿不平的模樣，他的眉毛緊緊攥了起來，瞪起眼聲色俱厲地說道：“我看你才欠揍哩，你要領糧，就勾子（屁股）後面排隊去，來晚了就來晚了，自個懶怪誰哩！咋，你還給我瞪眼尼？”

曲水根壓了壓心裏的戾氣，口中不依不饒地丟句狠話：“行，我就給我哥一面子，你兩個慫人等着！”說完，曲水根夾了夾糧袋，看都不看曲大石一眼，滿臉恨意地衝著隊尾走去，心裏其實早把曲大石連同曲寶國罵了個底朝天。

曲大石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良久，知道他面服心不服，可跟這種慫貨就沒什麼道理可言。正堵心間，就看見李秀蘭遠遠地走過來，曲大石神情有點尷尬，硬着頭皮迎了上去，慌慌地向李秀蘭解釋道：“秀蘭姐，你來咧！昨天的事，是我爸着急了些，你別往心裏去。”

看着曲大石歉意款款的神情，李秀蘭不由的心中一軟，輕聲說道：“過去了，

不說咧，他能想通就成哩。”

“他怎麼可能想通嗎，不要說他，就連我……”曲大石抑鬱地看着李秀蘭一眼。“算咧，這時節就不講這話了，秀蘭姐你也是來領糧的吧。”

“嗯，來的有點晚了。”李秀蘭衝著隊伍張望了一眼。

“不晚，現在還沒分哩！要不我給你找個地方？”

“不用咧，我自個排隊。”李秀蘭乾脆利落地拒絕了曲大石的好意。

“沒事，早領完了你還回家照顧你媽呢！你等一下，東升哥，給秀蘭姐插個隊，人家裏頭還有活哩。”曲大石趕忙給前面的村民解釋道。

對於二人的關係，其實眾人都是心知肚明，村民笑了笑，調侃道：“行尼么，咱大石現在就開始忙着疼婆姨啦，哈哈。”

曲大石一陣陣尷尬，訕訕地回應了回應，可回頭再尋找李秀蘭時，卻發現她已經自覺排到了隊伍的後面，那姿態明顯就是不想跟自己掛上邊。曲大石只能暗地裏沮喪地嘆氣，黯然地進到院內負責分糧。

等待了好久，終於輪到李秀蘭領糧了。李秀蘭走上前來，卻發現派糧的村幹部曲大民看到自己時，尷尬臉色里還帶着點惶恐，時不時地回頭往村部的裏屋打量。李秀蘭隨着他的眼神望了過去，卻又沒發現什麼異常。

糾結的曲大民停滯了良久，硬着頭皮清了清嗓子，衝著分糧的村幹部說道：“咳咳……喬春妹家……咳咳，這個……苞谷面5斤！”

話語一落，李秀蘭瞬間就有點詫異，以為自己耳朵出現了幻聽，她錯愕地問道：“叔，是不是弄錯咧，昨天你不是給我媽說是15斤嗎？”

“哎呀，-那個……那個可能是我弄錯咧。”曲大民低着頭，不敢直視李秀蘭的眼睛，躲躲閃閃的說道。

“弄錯咧，這麼大的事情你咋會弄錯么？”李秀蘭聲音有些顫抖起來，急急地上前一步解釋道：“這15斤和5斤差的也太遠了些吧。叔，我家有4口人，只有我一個壯勞力，這救濟糧咋會就這麼些？”

旁邊負責記錄的曲大石也忙不迭地上前，疑惑地說道：“叔，咋回事？秀蘭姐家不是15斤么，前個我記下的，你是不是真弄錯咧？”

曲大民使勁吞咽了一口吐沫，歪着脖子沖曲大石眨巴着眼睛，暗示道：“哎呀，大石啊，你就別摻和咧，這咋會弄錯么！”

看着曲大民異常的神色，李秀蘭像是察覺出了其中的貓膩，神情瞬間冷淡了下了，冷哼道：“哼，叔，我看你這不是弄錯了，我看這是有人在背後給你指點呢吧？你真就給5斤！”

“哎呀，這是村裡研究滴，我能有啥辦法。”騎虎難下的曲大民毫無辦法，腦袋上有把劍懸着呢，只能一股腦地往死里磕。

“村裡研究滴，還是曲支書他自個決定滴！”李秀蘭咬着牙逼問道。

曲大民心裏發著顫，狡辯道：“哎呀，這哪來的支書啥事情么！”

看着曲大民強撐着的態度，將槐樹皮般的臉都快擰成了一個樹疙瘩了。李秀蘭頓時有點義憤填膺，心頭的桀驁與不屈鼓動着，一時間憤怒化作激蕩的熱血湧上心頭。欺負人都到了不要臉的地步，還有什麼好說道，乾脆大家都豁出去不要臉面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