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運 第九節

另一邊，從程家國家裏出來，三嬸子一直陰沉着臉只管邁步朝前走，像是個挪動中的炸藥桶，跟着屁股後面程三斤覺得有些心驚膽戰，低着頭不敢言語。三嬸子越想越氣，突然頓住了腳步，扭過頭來，衝著程家國所在的方向，狠狠地在地上吐了口吐沫：“啊呸！啥球子玩意，你聽聽他剛才都說了些啥？”

“啊，說啥啊？”程三斤嚇了一跳，唯唯諾諾地應聲道。

三嬸子老臉黑漆漆的一片，咬牙切齒地道：“說娃還小滴尼，這算是個啥由頭？不願意就不願意唄，說這幹啥，當我瓜慫呢（傻瓜）！”

本就沒把這事當認真，還受了一陣冷遇和白眼，被威逼而來的程三斤即便是臉皮再厚，也覺得顏面受損，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我就說這事莫球過場（沒意思），你非要上臉去貼冷勾子（屁股），丟人了吧？我看啊，這事就算球子咧（算了）！”

“算球個啥？”三嬸子猛然轉身，眼睛瞪得銅鈴大，驚得程三斤心虛地連連後退，只聽着婆姨吼吼道：“我就說了個長兄長嫂當家，那是給他面子，他還真拿自個當回事！我呸！”

狠狠地發泄了一通，三嬸子心裏卻越發堵得慌，扭過頭就往迴路上走，程三斤慌張地趕緊拉住她，疑問道：“你做啥子去？嚷仗去？（吵架）”

三嬸子甩開程三斤的手。“嚷啥子仗，我直接找家安去！”

“你找他做啥？”程三斤瞪起了眼。

“這事啊，就得找當事人去，人家家安能相得中，就不管他哥嫂啥球子屁事咧。”三嬸子氣咻咻地說道。

程三斤頓時驚慌失措起來，褲子差點嚇掉地上：“咦，你日能的很（能耐的很）！你就不怕人家國跟你翻臉。”看着男人一臉的驚慌，三嬸子很是篤定地道：“翻啥臉，等人家成了親，那家安還感謝我咧。”說完，三嬸子顧不得理會程三斤，三步並作兩步匆忙地去尋找程家安。程三斤使勁撓撓本就是一堆雞窩槽的亂髮，凄苦地蹲在地上糾結道：“咦，這紹（傻）婆姨……”

大冬日裏，七零八落的農田裏根本就看不到一絲的綠意，土坷垃的縫隙中，枯萎的芨芨草伴着寒風掀起的沙塵蕭瑟孤寂地搖曳着，除了光禿禿的楊樹，地平線上看不到任何的凸起物，一片荒蕪衰敗的景象綿延千里。這個節兒，無事可做的村民都龜縮在家裏，盡量減少着戶外的活動，一來減少體力上的消耗，就可以多節約些糧食。二來這寒冬臘月的，除了撿點柴火燒燒土炕，即便你再怎麼勤勞，也別指望從地里刨出點能果腹的東西。

程家安挑着水桶，一手掖了掖領口，免得刀子般的冷風灌進胸膛。一路行來，沒見到一個人影。還沒進到祖屋，就看到程家麗在門口翹首以盼着：“三哥，回來咧，快洗個手來吃早飯。”

程家安楞了楞，隨即勸說道：“你還真做了啊，以後別做了！”

程家麗幫着將澇壩水倒進缸里：“哪那行呢！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不能把習慣還改咧。”

程家安無奈地搖了搖頭，衝著四周看了看，詢問道：“二哥呢？”

“去大哥家宣荒（聊天）去咧。”

程家安點點頭，跟着妹妹進了屋，詢問道：“你做得啥？”

程家麗揚起一臉的燦爛，像個等待表揚的小學生，端過一個坑坑窪窪的大瓷碗，欣然地說道：“燙麵餅子！呃……家裏沒有白面，我就用苞谷面做了些，你不是愛吃這個嗎？小時候你還給我做呢，忘咧？”

看着瓷碗裏兩塊可憐巴巴的苞谷麵餅子，程家安輕輕地撕下一小塊放進嘴裏，笑着道：“你還記得啊？你也吃啊！”

程家麗靦腆地端着碗：“不咧，你吃，我吃過咧。”

程家安瞪了一眼，撕開餅子，扯下一大半遞給妹妹。“吃！你吃過沒有，我還心裏沒數？”

程家麗羞澀地笑了笑，接過餅子剛想放進嘴裏，就聽到院外三嬸子扯着嗓子在叫喊：“家安在不？家安！”

得，該來的總歸是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