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酒下當歌，人生幾何？
太子府。
百里雲川正在燈下查看奏摺，如今皇上年事已高，精力漸漸不濟。下面呈上來的奏摺都是先送到東宮，由他審閱后寫下批註。再分門別類的收好，交給皇上定奪。
他處事張弛有度，賞罰分明，又有自己獨到的見解，頗有先皇遺風。在朝堂中呼聲甚高，看在皇上眼裏，心中就有些不是滋味兒。
此刻，他已在書房端坐了兩個時辰，可未看的奏摺還有一大摞。
一個黑影悄無聲息的飄了進來，遠遠的尋了個角落蹲下，不時的偷瞄百里雲川。嘴裏還神神叨叨的念念有詞，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那樣子頗有幾分滑稽。
作為太子殿下身邊的暗衛，今天卻被一個小姑娘口無遮攔的話驚的連連失手，實屬意外。
不過，正常人家的小姑娘，哪裏有勸說爹娘和離的？再偷偷的瞄一眼正襟危坐的百里雲川，無影暗暗點頭。嗯，人家小姑娘說的也沒錯呀，和花骨朵兒一般嬌嫩的小姑娘比起來，他們家主子委實是老了點兒。
也難怪人家小姑娘看不上！斯文俊秀，魁梧健壯、幽默風趣都完全和他沾不上邊。他們家主子是那種英俊內斂中帶着殺伐決斷，孔武狠辣中帶着斯文內秀的類型。
可是，比張飛那個莽夫，還是要強上許多的吧？怪不得人人都說三小姐腦子有問題。
謠言誠不欺我也！
看着無影又是點頭又是搖頭一臉的鬱悶糾結，百里雲川合上摺子，往椅背上慵懶的一靠，微微眯起了眼睛。
“說吧，唐府發生了什麼事兒，不是讓你好好盯着，怎麼回來了？”
無影驚奇的張大了嘴巴。
啊？他表現的有這麼明顯嗎？殿下都看出來了？
“......殿下，三小姐先是勸說夫人和唐太傅和離，然後又......又......”
百里雲川睜開眼睛，嘴角扯出一絲不一察覺的微笑。
嗬！有點意思，這小丫頭，和她姐姐完全不同。
“後來呢，還說了什麼？”
“殿下覺得戲文里的張飛如何？”無影小心翼翼的問道。
百里雲川難得今天脾氣好，隨口道：“剛正不阿，俠肝義膽，是一員難得的虎將。”
無影眼一閉，心一橫。張口就道：“三小姐說論斯文俊秀，你不及她的阿文哥哥。論魁梧健壯，不及她的阿武哥哥。論幽默風趣，你不及五殿下......”
百里雲川猛的起身，握緊了拳頭。
很好！他受阿儀所託，勉為其難的收了這小丫頭，沒想到，人家反倒看不上他。從小到大，哪個姑娘不是哭着鬧着要嫁給他？敢嫌棄他的，還是第一個。
他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緩緩坐下，平靜的道：“說完了？”
無影瞄一眼他漸漸緩和的臉色，斷斷續續的道：“三小姐說......說她心悅的是張飛那樣的人，不想嫁給你！”
百里雲川怒極反笑。好！好的很！
腦海里浮現出十年前那個拖着一身泥水抱着自己大腿不放的小胖墩。
這丫頭，從小就是個麻煩精。如今長大了，比小時候更討厭了。
哼！總有一天，他要讓她哭着喊着求他多看她一眼......
無影看着他家主子黑的如同燒焦的鍋底灰一般的臉，求生欲滿滿的補充道：“其實，屬下覺得。張飛有勇無謀，粗魯無狀，不過是一介莽夫，哪裏能和殿下相比？”
“回去吧，好好的盯着，別讓她出了任何閃失。再有這種情況......隨時回來稟報。”
無影躬身退下。沒想到就回來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這小祖宗又折騰上了。
唐府後花園，升起了一堆篝火，給清冷乾燥的花園添了一絲暖意。木架子上的一整根羊腿烤的濃香撲鼻，色澤金黃，噗滋噗滋的往外冒着油花。
乾冷的寒風灌進無影的脖頸，他在一棵高大的松樹上縮緊了自己的身子，堅硬的松針扎的他屁股生疼。可是沒辦法，如今寒冬剛過，其他樹上都光禿禿的不方便藏身。
這小丫頭，好好的在屋裏獃著不暖和嗎？怎麼非要跑到清冷的後花園來玩？
他哆嗦着從胸前的口袋裏摸出一張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烤餅，就着烤羊腿的香味兒伸長了脖子艱難的一口口咽下去。
唐婉兒“嘭”的打開一罐桃花醉，直接抱着罈子仰脖灌下兩口，拿袖子抹抹嘴邊的酒漬，豪爽的贊道：“好酒！好酒！”
小竹眼巴巴的看着“咕咚咕咚”往自己肚子裏灌酒的秀兒，急得踮着腳尖圍着轉圈：“秀兒姐姐，好歹給我留兩口，好酒得慢慢細品，如此牛飲豈不浪費？”
無影嗅着空氣里瀰漫著桃花醉冷冽的酒香，手裏冷硬的烤餅再也咽不下去了......
索性將餅仍舊放回懷裏，閉上眼睛假寐，來個眼不見嘴不饞。
就在他閉眼的功夫，另一個黑影藉著月色的掩映穩穩的站到了不遠處的另一棵松樹上。他的身形輕巧如燕，連經過一個嚴冬的老松針都未顫動半分。
酒至半酣的唐婉兒興緻高漲，藉著酒勁，她手舞足蹈毫無形象的大喊：“啊！生活如此美好！此時此刻，我真想高歌一曲......”
眾丫頭興奮的連連鼓掌，連一向安靜的話梅和甘藍都小臉通紅。她倆是典型的江南美人兒，身材窈窕，溫婉如水。一個穿淺粉一個鵝黃，恰似一對賞心悅目的姐妹花。
此時這一對賞心悅目的姐妹花已經淪落為燒火丫頭，在秀兒的指揮下把羊腿挪到一旁，抱着木炭往篝火堆里添火。白生生水嫩嫩的小臉上不知道何時蹭上了黑乎乎的碳灰，瞧着竟然有幾分莫名的滑稽可愛。
小竹也有了七分醉意，尤自嚷着篝火不夠大，再抱些木炭來。
若論琴琪書畫她們都是自小學習的，不說十分精通，至少也是拿的出手的。至於燒火嘛，委實是第一次，手忙腳亂的四處散落的都是木炭。
唐婉兒抱着酒罈子，腳步踉蹌，放聲高歌。
“沿着江山起起伏伏溫柔的曲線
放馬愛的中原愛的北國和江南
......
做人一地肝膽
做人何懼艱險
豪情不變年復一年
做人有苦有甜
善惡分開兩邊仟韆仦哾
都為夢中的明天
......
看鐵蹄錚錚踏遍萬里河山
我站在風口浪尖
緊握住日月旋轉
願煙火人間安得太平美滿
我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
少女稚嫩的嗓音回蕩在初春冷冽的寒風裏，聽得人蕩氣迴腸，心潮澎湃。
樹上的黑影默默的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