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人生敗犬

第25章 人生敗犬

白北悄然停下了腳步,沒有跟隨煙霧團向著花草店點進發,奶白色短髮的女生腳步無聲,踩踏在所剩不多水霧上,來到了丁謀昏迷的不遠處,那裏還有一個人,早早的留在了那裏,此刻正低頭看着丁謀,街燈昏黃,看不清他的看不清面容。

“是白北啊,我還以為張隊會讓某個強化系留下來。”男人毫無感情波動的開口,表現的極其冷漠:“不過也對,這個時候,富有正義感,熱心,耿直的你確實更適合留在這裏。”

即使是讚揚的話,從男人口中說出也變了味道,只是白北對於這種不痛不癢的陰陽怪氣早已習慣,她只是皺眉問:“賀宗,你到底想幹嘛?”

名叫賀宗的男人有着稍顯陰柔的面容,他聞言道:

“這不是明擺着嗎?那個十二的能力大概率會是特質系,能夠利用他人的思想憑空變出物品,或是改變自己的形態,要怎麼破除這種能力不用我教你吧?水氣的基礎理論我記得你是成績最好的人了。”

白北有些怒意,她質問道:“丁謀是我們的隊友,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什麼可以被消耗的工具!”

賀宗臉色有些憐憫,語氣譏諷道:“是不是在你眼裏,只要是看不順眼的男人都一個個冷血無情,惡貫滿盈?白北,但凡是有點理智的人,都不會覺得我會用殺死丁謀這種最低級的方法來解決問題。你女朋友有沒有和你說過,你對男人的這種刻板偏見,就像是個小姑娘大聲喊着我不要和男生做朋友,其實心裏巴不得有男孩子來主動招惹自己,可惜機動隊沒幾個腦子正常的,保障隊沒幾個膽子夠大的。”

白北的臉色漸漸冰冷,些許水霧在她四周縈繞沸騰。

賀宗故作誇張神色的說:

“說不過就動手?那要是打不贏還不得哭鼻子?”

白北凝視着賀宗,這個面相陰柔的男人說話向來難聽,卻意外的在機動隊中人緣不錯,白北無法理解男人之間的友誼是如何維持的,即使互相之間吵得面紅耳赤,都不妨礙第二天坐在一桌吃飯。白北記得一次,賀宗因為嘴沒把門,和一個強化系互相問候起了家人,就差擼起袖子在原地干一架,賀宗的能力可以剋制大部分的能量系和操縱系,對於領域系也可以做到互不影響,唯獨對於純粹的強化系作用有限,所以真要打起來,賀宗肯定會被揍到媽都不認識。

後來在張隊的調節下,兩個白天還要打生打死的傢伙,晚上約着吃了頓燒烤,拿了幾扎啤酒和幾瓶白酒,喝着喝着就差點摟在一起抱頭痛哭,一個說著我可真該死啊,一個嚎着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白北當時就覺得男人可真跟神經病似的。

“我沒空和你說廢話,”白北冷靜不少,不再理會賀宗的陰陽怪氣,她問道:“你準備怎麼做?”

賀宗收斂了神色,不再玩笑,將一些粗略的計劃與白北說道:

“其實丁謀的這種情況應該交給對應的心靈系來解決,只是針對思維和記憶的能力太過稀少,我們連珠局除了局長外,更是一個都沒有,所以張隊只能讓我來試試。”

“你的能力也扯不上關係吧?怎麼試?”白北還是有些疑惑。

“每個人的能力開發都是很靈活多變的,我的領域能夠在百米內,完全排斥除水氣外的所有氣體,這個領域之內的水氣都可以被我短暫同化並加以感知,清除氣體產生的斥力也是由這些水氣產生的。而在小範圍內,我可以精準製造局部的純水氣空間,

這種空間,可以精細化到一個點,一條線,或是一個非常複雜的曲面上,不僅僅是在空曠的地方,包括,”

賀宗指了指丁謀的腦袋:“在人體的內部。”

白北還是不理解:“這和解決丁謀的記憶有什麼關係?”

賀宗忍不住嘲諷了一句:“你這就是典型的理論成績好,實戰沒思路,這都想不通?”

在戰場中心不遠處,身材魁梧的王孫蹲在一棟三層小樓的房頂,一隻眼眶留着尚未風乾的血跡,眼珠轉動之間,有些生澀的凝滯感。漢子手中捏着一團污漬,顏色黃白夾雜着,看上去有些膩人。

王孫神色間有着呆板的遲鈍,像是剛睡醒時的狀態,他像是使勁的思考着什麼,許久才變得正常。

最後他看着手中的污漬,有些無奈的自言自語:

“又遇上精神污染類的情況了?”

王孫的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來人身穿連珠局制式的灰色服裝,戴了面罩,看不清具體面容。

“每次看到你自己挖自己的腦子,都讓我們這些旁觀的人覺得毛骨悚然。真的不痛?”

王孫沒有轉頭,漢子咧嘴一笑,嘴裏還有些許的血液殘留,他笑道:

“是局長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這些強化系的,越往後走,水氣吸收的越多,疼痛什麼的,能夠感受到的也就越少,或者說,更加的不在意,慢慢的,就連七情六慾好像都在淡化,還好我已經有小孩兒了,不然早晚得瘋掉。”

局長一聲嘆息,不知如何安慰。

強化系的感應者是一種極為純粹的能力者,他們所吸收的水氣會在自身體內緩慢消耗,所釋放的能量會被自身全部吸收,使身體從細胞層面逐漸蛻變,一些普通人類基因中永遠不會起作用的遺傳信息,會在過剩的能量環境中被激發喚醒,他們的骨骼密度,肌肉強度,皮膚韌性,血液含氧量都會極大增強,水氣也會逐漸參與新陳代謝的過程,而不是像其餘系別的感應者,僅僅作為能量供給使用。

同時他們體內各種內分泌激素會被抑制,整個軀體不再依賴這些激素來進行精神調節,導致這些感應者的思維狀態極為穩定且過度冷靜,如同王孫所說,他們對於疼痛,悲歡,甚至是繁衍的性慾都十分冷漠。

局長看着花草店的方向,四十米高的暗藍色煙霧仍在緩慢移動之中,具現化在煙霧頂端的十二再無言語出聲,局長開口問道:

“清理掉多少記憶?”

王孫再次思考一番,肯定的說:

“手法熟練了不少,把十二說的話全部清理了,其餘的都保留着。”

“那再等等看,讓年輕人多折騰會兒吧,‘某團伙’這樣混沌中立的組織可不常遇到,光挨打不還手的好脾氣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機會難得。”

王孫摸了摸下巴,嘖嘖道:“可別過猶不及啊。”

局長微微搖頭,看向戰場方向,嘆了口氣:“不是還有花草店嘛。”

“你是說要讓丁謀的一部分腦細胞缺氧死亡?精準失憶?你腦殼進水了還是以為我是傻子?”

白北忍不住提高了幾分音量。

賀宗也一同升高了嗓門:“都說了,展開領域后,我可以感應到丁謀腦部的水氣活動,只要限制住這一小部分的高活躍區域,很大概率可以切斷丁謀和十二之間的聯繫。”

白北質問:“很大概率?”

賀宗反問:“總之你就是不信任我對吧?”

“我要確認丁謀的性命安全。”

“我它喵的要解決十二這個更大的危險!”

“冷血武斷!”

“婦人之仁!”

躺在地上的小黃毛在一陣爭吵中恢復了知覺,他有些意猶未盡的悵然若失,思維重新降臨身體后,一些宏大的感官逐漸褪去,只剩下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

丁謀一拍額頭,起身坐在地上,就看見兩個男女爭執不下,一副劍拔弩張的架勢,丁謀樂了,小黃毛習慣性的開始吹牛:“賀宗,白北,你們猜我剛剛經歷了什麼?你們絕對想不到,我它喵的老牛逼了!”

白北眼角抽搐,斜眼瞥了眼好似沒心沒肺的小黃毛,她對賀宗說:“要不按你說的試試,這貨變白痴了可能還更好些。”

丁謀聞言慌亂的擺手,女人這種生物確實惹不起。

丁謀隨即嘆了口氣,費力的站起來,揉着眉心,對兩人說道:

“十二不會構成太大的威脅,只是之後的戰鬥會波及很多的建築,你們還是去幫忙疏散人群吧,不用管我。”

賀宗和白北對視一眼,一人閃步到丁謀身後,扭住小黃毛左臂向背後折去,一手壓住丁謀右臂。白北則一記下鞭腿踢在丁謀的腿彎處,讓小黃毛撲通一下跪倒在地,白北半蹲着壓住了丁謀的腿關節。

“誒疼疼疼疼!”丁謀一下子疼的眼淚花都滋出來了:“你們倆幹嘛?”

“怎麼證明你是丁謀?”賀宗問道。

“哈?”丁謀有些懵:“啥玩意兒?”

白北解釋道:“十二的能力利用了你的一部分思想,來構建出他現在的奇怪形態,也就是說,你現在和十二是有一定程度的關聯,你要先證明你不是十二。”

“你剛才的話可不像我印象中的丁謀說的。”賀宗補充道。

“哈?我應該是什麼印象?”丁謀哭喪着臉問。

白北道:“混混。”

賀宗說:“溜子。”

“不學無術。”白北補充道。

“遊手好閒。”賀宗也添了一句。

“過分了啊你們兩個!”

被摁在地上,丁謀也不反抗了,只是他也不知道如何證明自己還是自己,或是怎麼確認自己不是十二,小黃毛皺着眉頭,死活想不出怎麼解釋,最後也不辯駁了,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對白北與賀宗說:

“真不是我吹牛,剛才我看見了茫茫多的事情,就跟開了上帝視角似的,就像把過去和未來都逛了一遍,那感覺就和看老電影一樣,鏡頭跟着膠片一張一張的翻動過去,你們沒見過那種露天電影吧,以前逢年過節都有在廣場上擺過的,架個白幕布,大晚上的四鄰八鄉都聚在一起看熱鬧,放的都是些黑白電影,但也好看。”

丁謀說順了嘴也就忘了疼,開始滿嘴跑火車:“你們別不信,我在那會兒連宇宙大爆炸都看見了,那場面之壯觀,都沒法給你們形容。那感覺就像是被人按進水裏,聽到的聲音遠遠近近,看見的畫面模模糊糊,快要窒息昏過去的時候,再被人突然從水裏面拔出腦袋,用強光手電晃眼睛,你看見的世界就是亂七八糟但五光十色的,那時候你又聽不清別人講話,只會覺得天暈地轉,像是升天一樣。”

賀宗率先鬆開了對丁謀的束縛,面無表情的對白北解釋:“以前丁謀與甲申兩個人和本地的混混發生過不少衝突,最嚴重的一次,兩人拐跑了一個混混小頭目的女兒,其實也不算拐跑,因為他們幾個是同班同學,嚴格來講,是私奔。”

白北也默默抬起了膝蓋,雖然沒說話,但眼神示意賀宗你繼續說,女性的直覺一下子就嗅到了故事裏厚重的八卦味道,而且濃度不低。

賀宗繼續道:“那會兒丁謀被混混們逮住了,小頭目是抱着弄死他的心去審問,小黃毛被按在水裏一遍遍的窒息,用強光照射不讓他閉眼休息,其餘一些手段也用了很多。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十二的能力不是直接讀取記憶的類型,能這麼感同身受的描述出來,丁謀應該還是那個丁某人。”

賀宗難得有些讚歎:“這小黃毛別的不說,在這件事上確實算的上男人,就是打死都不說甲申和女同學的下落。”

白北兩眼放光,強忍激動的問:“甲申和那個女同學呢?”

丁謀怪叫一聲:“白北,你有沒有同情心啊?沒聽到本大爺都快被打死了嗎?”

兩人沒有理睬小黃毛,賀宗開口道:“整個童年都在黑社會父親陰影中度過的漂亮女同學,在心理最叛逆的年紀遇到兩個吹噓着自由的小混蛋,又怎麼不不拐跑呢?那天晚上,丁謀挨了整整一夜的毒打,甲申帶着女同學逛遍了城南的遊樂園,坐上最高的摩天輪,看到了這個城市最燈火輝煌的時刻,體驗過鬼火少年150碼時速的咆哮轟鳴,在郊外最高的山頂第一次認識了北斗七星,第一次見到了日出東方,紅霞璀璨。”

白北聽得認真仔細,對於丁謀和甲申的印象有了些改觀,一直以來,這兩個流里流氣的傢伙在連珠局裏都是刺頭,當面挑是非,背後躥閑話的事都沒少做,除了兩個隊長,不管打不打得過,誰都敢惹。

“事後甲申獨自一人救出了丁謀,這小黃毛昏過去之前,已經被打到親媽都不認識,卻還在關心女同學有沒有看到最好的風景。你知道最後幾個人怎麼樣了嗎?”

賀宗神神秘秘的問。

丁謀一拍大腿怒道:“我警告你啊賀宗,打人不打臉,小心我跟你急!”

白北無視小黃毛的叫囂,追問道:“怎麼樣了?”

賀宗斜撇了眼丁謀,陰柔的臉龐浮現出一抹標誌性的譏笑:“女同學回家后心性大變,認真學習,為了考去一個遠離家鄉的學校夜以繼日的埋頭苦讀,雖然起步晚基礎差,但還是在高考中取得了一個相當不錯的成績,踏上了綠皮火車,就此成了詩和遠方。”

賀宗指着丁謀又說:“至於這個小黃毛和甲申,從頭到尾的混吃等死,如果不是水氣爆發讓兩人成為了感應者,又剛好符合連珠局的招募標準,說不准他們現在已經是這片地區的新一代混混領頭人物了,也說不準,連頓飽飯都混不上也是有可能的。女同學曾經試圖拉兩人一起好好念書,考同一所大學,去同一座城市,看同一段風景,嘖嘖嘖,”

賀宗嘲諷的嘖嘖出聲:“可惜這兩貨不開竅啊,還覺得自己混社會是特立獨行,是彰顯自我,殊不知在某些人眼裏,這可是扣分項。現在還留着女同學的聯繫方式吧,有沒有關注她是不是已經交了男朋友了?那麼好看一姑娘肯定大把人追吧?她會不會在某個身心寂寞的深夜想起你們兩個人,就像想起某些記不起面容的故人?明明有那麼轟轟烈烈,驚心動魄的開場,卻不知不覺成了這麼個局面,現在是不是覺得當初再懂事一點,再努力一些,可能就會有一個相當相當,相當完美的結局?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是個人生的敗犬。”

這廝說話是真的好刻薄!人生敗犬都能說出口啊。

白北都有些覺得傷人。

丁謀面無表情的咂咂嘴,有些褪色的暗黃碎發飄蕩在眼前,像是回憶飄忽不定,他愣愣出神,既像是逃避賀宗的話題,又像是真心請教,他有些情緒低落的問白北與賀宗:

“如果你預見了自己的失敗,甚至清楚自己會怎樣死亡,清晰的知道那一刻來臨前的所有細節,那你會反抗或是掙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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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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