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小姑娘坐在地板上,仰着粉撲撲的小臉:“陛下,不能到床上去睡。”
陸韌古俯身,雙手握着她胳膊,想扶她起來:“為何?”
柳若芊眨着一雙黝黑純凈的眼,跟個小賴皮一樣用力往後掙,就是不起來:“現在是白天,別人會罵我狐狸精。”
家裏搬到十河縣之後,住在她家隔壁的隔壁的對門那家商戶的公子,娶了個腰和楊柳枝一般柔軟的漂亮新媳婦。
成婚之後,那家公子不顧白天黑夜,天天把門一關,拉着新媳婦躺床上睡覺,連生意上的事都不管了。
那家婆婆氣得站在院子裏破口大罵,說那新媳婦是個不要臉的狐狸精。
後來那新媳婦出門來,周圍人家那些做婆婆的也都對她指指點點,說她不知檢點,大白天就纏着男人躺床上睡覺。
臊得那新媳婦捂着臉跑回家,許久不肯出門。
她不懂,回家去問娘,為什麼那新媳婦會被罵。
娘掐掐她的臉,說小姑娘家家別瞎打聽。
她又跑去隔壁找巧蘭,巧蘭神秘兮兮地拉着她說悄悄話。
說白天躺床上睡覺不打緊,要緊的是,不能和男人一起。
她又問為什麼,巧蘭紅着臉支支吾吾,說以後等她嫁人就知道了。
她沒搞懂,但她記住了,白天,不能和男人一起,躺床上睡覺,不然就會被罵狐狸精。
當然,精精平等。
身為小人蔘精,她是不覺得漂漂亮亮的狐狸精有哪裏不好的。
可在人族的眼中,說誰是狐狸精,好像都是拿來罵人的。
被罵狐狸精,還是人蔘精,還是熊瞎子精,這些都不重要,重要是她不想被人圍着指指點點地罵。
那些人的嘴臉太過難看,吐沫星子還滿天飛,讓人厭惡。
可恨的是,她沒妖力,萬一起了爭執打不過,不然誰要是敢罵到她頭上,她定要像李二狗媳婦那樣,跳着腳罵回去。
靈煙跟她說過,身為陛下的妃嬪,和陛下相處之時,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因為不光後宮那些女人會盯着,就連前朝的那些大臣也都會盯着。
她力氣小,靈煙和靈芝兩個也不會武功,在這後宮她們無依無靠的,她得小心些,不能讓自己陷入麻煩。
聽着小姑娘稀奇古怪的話,陸韌古不解:“這兩日,你不是一直在與朕同榻而卧?”
柳若芊眼神無辜:“可那都是晚上呀,是在外頭榻上呀。”
家家戶戶的媳婦晚上都是和自家男人一起睡的,再正常不過,沒見誰因此挨過罵。
何況在外頭榻上,她是光明正大地在念經,坦坦蕩蕩,侍奉的宮女太監進進出出都看得到的。
可進了寢殿,上了床,就感覺和那總鎖門關窗的商戶公子一樣,鬼鬼祟祟。
白日和晚上有何不同,床上和榻上又有何不同?
陸韌古不理解小姑娘的邏輯,可他此刻疲憊至極,暫沒精力仔細探究,伸手把小姑娘打橫抱起,就往床那走。
柳若芊急得踢蹬着兩條小腿:“陛下哥哥,不要去床上,我不想挨罵呀。”
陸韌古將人牢牢抱着:“放心,在這皇宮,無人敢胡言亂語,否則朕割了他的舌頭。”
聽着那霸道十足的話,柳若芊老實了,忙擺手:“不用,那不用。”
確保不會有人罵她就行,割舌頭什麼,也太嚇人了。
陸韌古抱着人坐在床邊,伸手脫了鞋子,又把柳若芊的鞋子脫掉,隨後攬着懷裏的人,往床上一倒,閉眼休息。
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柳若芊還沒反應過來,就躺在了床上。
她枕在陸韌古的胳膊上,仰頭看他,見他臉色蒼白,眉頭微蹙,忍不住開口:“陛下哥哥,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喊太醫來瞧瞧?”
陸韌古攬着她後背的手輕輕拍了拍:“無妨。”
柳若芊:“哦。”
【不知道先前陛下哥哥怎麼了,一見到我就讓抱,還突然暈倒。】
小姑娘側躺着,安安靜靜,乖乖巧巧,就那麼盯着陸韌古的臉看,看着看着,眼睛就彎了起來。
【可真好看!】
可躺了一會兒,她就有些躺不住了。
這大上午的,她早上又在御花園待過,這會兒精神頭足着呢。
柳若芊拱了拱,趴了起來,雙手撐着下巴繼續盯着美人看。
陸韌古雖意識模糊,可並未睡着,聽着小姑娘左一句右一句甜甜糯糯的心裏話,眉目緩緩舒展。
見陸韌古躺在那裏一動不動,柳若芊用氣聲喊:“陛下哥哥?”
陸韌古不答,也不動。
【沒氣了嗎?】
柳若芊小心翼翼伸出小爪子,去他鼻子下面探他的鼻息。
還沒等她探出什麼,手就被陸韌古抓住。
見他活着,還沒睡,柳若芊想起匕首的事,小小聲地問:“陛下哥哥,你明日是帶我出宮嗎?”
陸韌古眼未睜:“嗯。”
柳若芊又問:“那我可不可以帶一把匕首?”
陸韌古腦中似乎閃過什麼,可太過睏倦,那一縷輕煙轉瞬即逝。
他含糊着應:“嗯。”
“謝謝陛下哥哥。”柳若芊高興了,又躺回陸韌古胳膊上。
伸手在他胸口輕輕拍着,嘴裏還有一下沒一下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調。
很快,陸韌古陷入沉沉的睡夢之中。
見人睡着,柳若芊想起身下地,可她稍微一動,攬着她的大手就下意識用力,將她兜了回去。
試了幾次都徒勞,柳若芊輕輕嘆了口氣,認命地躺好。
心裏還忍不住犯嘀咕,白日裏和男人一起在床上睡覺,還不就是這樣睡。
真不知道那些愛多管閑事的婆子們,為什麼要罵那漂漂亮亮的可憐小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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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陸韌古一覺睡醒,只覺得神清氣爽,渾身舒暢。
多少年來不曾有過的輕鬆感,讓他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直到感受到懷裏的異樣,低頭看到懷裏軟乎乎的小姑娘小臉紅撲撲睡得正酣,這才想起了先前的種種。
他側起身,將小姑娘臉上遮擋住的頭髮拂到耳後,就那麼盯着她看。
是因為這小姑娘,他今日的狂症才清醒得如此之快?
陸韌古的目光不自知地變得溫柔,伸手在小姑娘頭頂摸了摸。
想到睡前她耍賴的一幕,陸韌古嘴角忍不住緩緩上揚。
小姑娘說話行事古古怪怪,讓人琢磨不透,卻十分有趣。
盯着看了一會兒,他托着她的頭,將胳膊慢慢拿出來,起身下地。
陸韌古的身體與常人不同,皮膚溫度偏低,尤其是夜裏頭痛之時,摸上去一片冰涼。
是以,哪怕在炎炎夏日,他的寢殿也不會放冰。
剛才二人睡在一起,柳若芊窩在他懷裏,並不覺得熱。
可這會兒他一起身離開,夏日的熱浪回歸,小姑娘就不安穩起來,翻了個身,趴在床上,睜開了眼睛。
陸韌古穿好鞋,偏頭來看,就見小姑娘側着臉趴在枕頭上,小臉壓得肉嘟嘟的,目光有些獃滯。
陸韌古伸手摸在她頭頂,聲音低沉溫柔:“醒了?”
柳若芊咕噥一句:“陛下哥哥。”
【好餓呀。】
陸韌古輕笑一聲,朗聲吩咐:“全福,傳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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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長寧宮吃過飯,已是未時已過,太陽早已沒那麼毒辣了。
喝了盞茶,柳若芊想回去,可皇帝陛下居然拉着她一起坐到了寬大的龍椅上。
陸韌古伏在案前批奏摺,忙政務,可柳若芊卻無所事事,百無聊賴。
她靠在皇帝陛下的胳膊上,探頭看了一眼奏章。
發現看不懂,於是就扯着皇帝陛下寬大的袖子,研究上面的花紋。
【陛下哥哥說給我裝個鞦韆,也不知道裝好了沒。】
【大毛哥家後院杏樹上那個鞦韆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以後怕是沒機會回去杏山村了。】
【也不知道柳大公子有沒有給爹娘傳到口信,我都想娘了。】
【娘做的紅燒肉好好吃啊。】
【剛才那個紅燒肘子就和娘做的紅燒肉很像,皮軟軟的,滑滑的,還甜甜的,剛才我都沒吃夠呢,陛下哥哥就不讓吃了……】
聽着小姑娘異常活躍的心裏話,陸韌古在心底輕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毛筆,看向她。
“你若是覺得無趣,就出去走走,御花園的鞦韆當是裝好了,讓全福帶你去看看。”
“多謝陛下哥哥,那我先回醉花宮,帶我的宮女去。”柳若芊彎着眼睛,起身朝他鞠躬。
自打陸韌古說過,沒他命令無需她跪之後,她就當真再沒跪過,改為鞠躬了。
陸韌古伸手託了一下她的額頭:“去吧。”
等小姑娘樂呵呵走了,陸韌古喊了鄒乞進來:“去十河縣的人幾時能回?”
鄒乞答:“這才出發,尚且需要些時日。”
陸韌古:“有什麼消息,第一時間讓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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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福親自送柳若芊回醉花宮。
在路上,柳若芊好奇地小聲問:“福公公,先前陛下為何會暈倒?”
全福恭恭敬敬地答:“柳美人,並非奴才故意瞞您,只是事關先皇后的死因,此事在陛下心中是個忌諱,在這宮中無人敢提。”
柳若芊善解人意地點頭:“好的,福公公,那我就不問了。”
誰還沒個不願告人的秘密,她懂。
全福見狀,深表感激,對面前這個年紀不大,心思單純的柳美人越發敬重。
不光是因為柳美人幾次三番地救了陛下,更因為明明陛下對她已經另眼相看,可她卻和初次見面那樣,對他們這些下人說話仍舊和和氣氣,絲毫沒有恃寵而驕。
柳若芊回到醉花宮,喝了幾杯茉莉花茶,這才帶着靈煙和靈芝去了御花園盪鞦韆。
鞦韆又寬又牢,柳若芊玩得開心,一直到太陽西下,這才起身回去。
等到天黑,吃完晚飯,在院子裏走圈消食過後,就去洗漱沐浴,可沐浴過後柳若芊卻堅持把衣衫穿戴整齊。
果然不出她所料,沒過多久,長寧宮的人又來敲門了。
急匆匆去了長寧宮,照舊是爬到榻上,給皇帝陛下誦經。
等到她離開,已經是半夜,回到醉花宮倒頭就睡。
第二日,吃過早飯,尚衣局的人就把連夜趕出來的幾套男裝送了來。
柳若芊一一試穿,肥瘦大小都合適,就收下,讓靈芝留了一套月白色的在外,剩下的都裝進了包袱。
她昨日問了全福今日何時出宮,全福說要下晌,於是柳若芊該逛御花園逛御花園,吃了午飯該睡晌午覺睡晌午覺。
等到申時過半,太陽偏西,長寧宮才來人喊她過去。
柳若芊換好男裝,梳成男子髮髻,樂呵呵出門。
靈煙和靈芝一人提着個包袱,送她過去。
不能陪着一起出宮,二人都不放心,你一句我一句連連叮囑。
柳若芊沒心沒肺地彎着眼睛笑:“放心吧,陛下待我好着呢。”
到了長寧宮,全福笑着迎上來:“柳美人,陛下在等着您。”
柳若芊說好,轉身去接包袱,卻被全福先一步接過去:“奴才給您拿着。”
和依依不捨的靈煙和靈芝交代幾句,讓她們回去,柳若芊進了正殿:“陛下哥哥,我來了。”
一身黑色常服的陸韌古,聞聲從桌案前抬起頭來。
柳若芊身形嬌小,纖瘦,穿上一身月白色男式錦袍,妥妥的一個還未長開的少年郎。
只是這少年郎,粉面桃腮,一雙小鹿眼睛顧盼生輝,過於美貌了些。
陸韌古多打量了幾眼,起身,走過去牽起她的手:“走吧,出宮。”
此番出宮,除了隱匿蹤跡的暗衛,明面上所帶之人只有全福,遲莫為,還有鄒乞連同一眾金狼衛,外加一個做男裝打扮的柳若芊。
陸韌古牽着小姑娘的手走在前頭,其餘人保持着三丈的距離跟在後面。
全福抱着柳若芊的兩個包袱,拉住鄒乞小聲說道:“鄒大人,我摸着柳美人的包袱里,好像有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