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逆流而上
武人修鍊至金身境,立刻就能名揚天下。不光會被世人尊奉為武道大宗師,更有朝廷降下諭旨,要麼請到軍中直接封為大將軍。要麼由皇帝欽賜匾額,恭賀其開宗立派。
此時的秦霂,其實是處在一種喜憂摻半的狀態。
喜,自然不用多說。家裏出了一位大宗師,戰力飆升,無異於多出一支數百人的軍隊。
至於憂,也很簡單。秦霂看似狂妄,可他不傻。即便是以他秦家的底蘊,也難以完全掌控住一位武道大宗師。
金身境,內氣如洪河奔流,凝聚氣血筋骨之力,結罡外放。
所謂的武道罡勁,是一種能夠媲美鍊氣士法力的恐怖能量。秦霂清楚的記得自家老爺子說過,大宗師能將罡勁附着於兵刃之上,可傷神魂,可斬百妖,鬼魅不侵,是為金身。
這也就是為什麼,姜升能單槍匹馬擋住那二十騎,並空手擊飛那些自戰場帶回來的陌刀。
蛟龍出淵,騰必九天!
別說是一個秦家,就是這天下,也拘不住一個鐵了心要走的大宗師。畢竟如今的天下,這等境界的武人,已是鳳毛麟角。
一想到剛才與姜升的對話,秦霂實在是心驚膽顫,后怕不已。更讓他覺得恐怖的是,姜升極有可能是在先前天象驟變的過程中,悟出了什麼,才突然破境的。
什麼人,能夠借天象悟道?
“這麼說,他早已在周天境巔峰停留多年。好一個姜升,好一個武道大宗師!看來,父親還是瞞了我很多事啊。”
秦霂強裝鎮定,開始在心中盤算日後的去路。結合先前與姜升的聊天內容,多少都能夠察覺出對方的心境變化。一位剛過五十歲的武道大宗師,其實還很年輕,不可能真的久居人下。
聖人言,“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
但知天命,與順天命。看似相同,實則是兩回事。世道本就如此,沒能耐的人才要知天命而認命,有本事的卻可順勢而為,奪天命為己用。
很顯然,姜升便是後者。
“好快的身法,好重的拳!此人的武道境界,怕已是登峰造極,千萬別衝動!”
李壽君並非習武之人,但眼力還是有的。見馬希玥想要衝上去,連忙繞過秦霂,主動站到了一人一馬的前頭。他深知這位郡主的底細,儘管習武多年,可跟出手之人比起來,怕不是一招之敵。
“諸位,今天誰能離開這裏,誰不能,全由我家少主說了算。在下奉勸諸位別動,動者,死。”
姜升個頭很矮,背對着二十騎,負手說話。其貌不揚的他,聲音低沉沙啞,卻有磅礴氣勢,壓得所有人說不出話。
不是不能說,而是不敢說。
尤其是被擋在身後的那些士兵們,人人都上過戰場,見過生死,因而更能感受到,來自姜升血脈中的那股威壓。
這是一位武道大宗師,成功換掉全身氣血后,對習武之人產生的天然壓迫感,是一種本能的忌憚。
這一刻,自姜升沉默,天地死寂。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姜大宗主,你就別嚇唬他們了。姑娘,我秦霂不是個嗜殺不講理之人。只要你放開這孩子,大路朝天,去哪都成。”
“如果我執意要帶他走呢?”少女冷笑,轉身盯着秦家少主,眼中並無懼意。
秦霂見狀,眸中閃過一絲厲色,開始繞着三人踱步。
“我們從中原一路走到這南楚地界,跋涉何止千里?途中遇見過不少山賊攔路,逃兵劫道。天下是亂,可還未亂到隨便一伙人,都能從我秦霂手中搶奪財物的地步吧?姑娘,最後再奉勸你一句,顧好自己,別趟渾水。”
“哼,好你個秦霂,你當真要與我楚國為敵?”
馬希玥大怒,從小到大都是順風順水的她,什麼時候聽過此等冒犯之言?更可惡的是,對方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來歷,卻還要裝瘋賣傻,簡直是其心可誅。
“與楚國為敵?嘖嘖嘖……我哪有那個膽子?姑娘,你可別血口噴人,挑撥我秦家與楚王的關係。現在,我數三下,姑娘若再不走,可就沒有機會了。”
“秦霂,你膽敢威脅我們郡主,找死!”
遠處,騎兵首領起身怒斥,可話音還未完全落下,就聽見“砰”的一聲,再次倒飛出去數丈遠,全身抽搐片刻,不動了。
姜升鬼魅般出現在人群當中,一手負立,一手持刀。隨着五指瀰漫出淡紫色電光,用精鋼鍛造的陌刀,整個刀身寸寸碎裂。
漢子獰笑連連:“我說過,誰動,誰死!”
“保護郡主,殺,殺,殺!”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看着首領橫死的騎兵們,再無畏懼,同時發起了進攻。他們本就是上過戰場的精兵,又護衛楚王多年,早如死士般無畏。姜升似乎沒有想到這一幕,在短暫的愣神過後,嘴角掀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彈指間,身形消失在了原地。
與此同時,李壽君將李清從馬背抱下,迅速牽起馬希玥暴退。秦霂看着眼前的景象,倒沒有多少意外,只是失望的搖了搖頭。
三人很快退至河邊,此時河水平靜,流速緩慢,顯然是一條不錯的退路。
馬希玥明白李君壽的用意,但她並未立刻渡河遠遁,而是取下背後的弓箭,想要對準遠處的姜升。
“放棄吧,你射不中的。現在只能賭他們不會水,希望秦家那小子尚有忌憚,不敢真的把路走死。”
“那矮子到底是什麼來頭?武功這麼高?聚氣?周天?還是傳說中的武道大宗師?哼,本郡主不相信,他真能憑一己之力,殺光一整支王府重騎!”
馬希玥拉弓搭箭,不停的變換着箭頭的方向,卻始終找不準姜升的影子。而遠處的騎兵們,卻一個接着一個倒下,這讓她越發憤怒。李君壽嘆了口氣,不再多說什麼,暗自將一張符籙藏於袖口中。至於李清,看着眼前的景象,早已嚇得發不出任何聲音。他不怕死,但害怕堂哥和身旁的姐姐,因自己蒙難。
十息!
僅僅只過了十個呼吸,所有士兵倒地身亡,成了一具具熱乎的屍體。此時的馬希玥,哪怕再驕傲,也無法壓制住心中的恐懼了。
姜升輕易殺光二十人,負手踱步,緩緩而來。
另一邊,秦霂同樣背負雙手,帶着揚虹朝河邊靠近。馬希玥對着主僕三人射了幾箭,皆是軟綿無力,找不準方向,足見心中已是方寸大亂。
“去我身後。”
李君壽主動上前一步,隱隱護住少女和孩子。秦霂也不在意,臉上帶着笑容,止步於兩丈外。
這個距離,以他的身法,也足夠瞬息殺人了。
“我說什麼來着?顧好自己,別趟渾水。現在倒好,惹惱了我們姜宗主,那是連在下也無能為力了。”
“行了!秦公子,我這人從小就不愛看戲,台上演的再好,帝王將相、才子佳人,都遠不如台下的萬家煙火,眾生皆迷。今日,你是要與我們分生死,還是做買賣,直說吧。”
秦霂微微愣神,隨即笑道:“哦?有意思,買賣當然要做,但生死也得分個清楚。看這位仁兄的年紀,也當是個講理之人。在下今日只要家中奴僕的命,與其他人無關。不過你二人既然已經趟了水,動了手。那日後的買賣,就得讓利多些,也好讓在下心安不是?”
“哼,惺惺作態。秦霂,本郡主乃父王獨女,君壽哥哥更是我楚國未來的軍師。你膽敢動我們半根汗毛,就別想走出這長沙地界。”
“是嗎?”
一聲冷哼,伴隨着疾風撲面。幾乎在馬希玥說完話的瞬間,其身前便多出了一道黑影。再然後,少女便發現自己的脖子被人掐住,硬生生將她提到了半空中。
少女滿面殷紅,再難說出半句話。
李君壽駭然,口中默念兩聲,便要祭出袖中符籙,卻被那道黑影隔空一掌,擊退數米開外。等他穩住身形,脖子上已經多出了一把尖刀。一個高大漢子,正盯着自己獰笑。
不遠處,矮個子死死瞪着半空中的少女,殺機凜然:“我姜升這輩子最討厭受人威脅,別說是一座小小的楚王府。就是百餘年前的大唐朝廷,也不行。女娃娃,似乎還是處子之身?信不信我把你丟到土匪窩去?”
“你敢!”
馬希玥怒目,勉強從口中擠出兩個字。姜升面無表情,微微彎曲五指,少女白皙的脖頸瞬間凹陷,鮮血自嘴角溢出,昏了過去。
隨意的將手中少女丟在一旁,姜升轉頭望向青衫男子。目光在其袖口處停留片刻,饒有興緻道:“年紀不大,心氣不小。不愧為修道之人,可惜道法太淺,道理太輕。”
李君壽臉色鐵青,冷聲道:“姜宗主,放這孩子一條生路,他的命,我償。”
“哥?”
“閉嘴!”
李君壽沒有理會孩子的不安,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姜升看。
他很清楚,一位武道大宗師,行事全憑心意,根本不是區區一個秦霂能夠指使的。
“如果我拒絕呢?”姜升背負雙手。
李君壽有些絕望的閉上雙眼,從牙縫裏擠出了八個字:“今世之仇,來生必報!”
“好好好,你們李家人果然有種。”秦霂不耐煩地接過話頭,嘴角隨之揚起獰笑,右手握拳,直奔男人的太陽穴。然而下一秒,蓄力已久的拳勁卻撲了空,男人,竟然在原地消失了。不光是李君壽一人,連同那孩子和少女,也同時不見了蹤影。
“怎麼回事?”
少年又驚又怒,轉身喝問。卻見那姜升怔怔地望着天際,如同丟了魂魄一般。
平靜的河水衝天而起,於半空中化為一條巨大的金龍,一眼望不到邊際。而遠處,似乎有什麼力量正在爆炸,五色佛光似雨點墜落,普照大千。
還未等秦霂回過神,頭頂上空的金龍發出震天咆哮,化為一道光衝進了虛空深處。天色驟暗,彈指間,漆黑無極。
冥冥中,秦霂彷彿聽見有人,在高處說話。
“自爆元神,舍了長生大道不要,如此逆流而上,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