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大理寺卿
荊州城外,飛雲寺。
荊州刺史伍崇聞,司馬趙光昱,早早便等候在此多時了。雖貴為一方大員,可隨行之人,僅有幾個高大的親兵,穿的也都是普通百姓的衣服。
伍崇聞早已年過五旬,但一襲白衣,背負着雙手,面色紅潤,看着也就三十齣頭的模樣。與之並肩站着的荊州司馬,相較之下,就要粗獷許多了。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文人與武人之間,本就有着很大的區別。
對於伍崇聞這個頂頭上司,趙光昱還是服氣的。一個讀書人,硬是能夠坐鎮荊州這麼個凶煞之地,放眼整個大唐,也算得上是鳳毛麟角了。
不過今日,趙光昱便有些挺鬱悶了。大清早的被人掀開被子強行叫醒了不說,微服私訪也不知道出來做些什麼。餓着肚子白白吹了幾個時辰的西北風,愣是連個鬼影都沒瞧見。更可氣的是,飛雲寺里的那些和尚,居然連頓齋飯都不讓吃,簡直喪良心。
“伍大人,咱已經在這林子裏等了整整兩個時辰,到底是在等誰,現在總能告訴下官了吧?”
趙光昱忍不住問道。
儘管沒帶刀,可右手還是習慣性的別在了腰上。
伍崇聞收回打量天象的目光,又回頭看了眼大門緊閉的寺廟,笑道:“我一個弱不禁風的讀書人都呆得住,你個大老粗抱怨個什麼勁?再說了,你小子打光棍多年,家中又沒妻兒要陪,出門當差,多受點苦應該的。要不,愚兄遞給朝廷的摺子,都不知道該咋寫。說你好吧,一年到頭也沒抓到過幾伙山賊盜匪。說你不好吧,又怕影響你的仕途。愚兄這心裏頭,為難着呢。”
趙光昱聞言,摸摸腦袋不說話了。只是咧嘴憨笑了片刻后,又在一旁嘀咕道:“吏部的那些王八蛋又不敢真把咱的摺子上呈給皇上。大人想咋說,就咋說唄。”
“嗯?你小子在嘀咕什麼呢?”
“咳咳,下官是想說,能在伍大人手底下當差,簡直是前世修來的福分。打光棍算什麼?只要我趙某人在這荊州司馬的椅子上坐一天,那就打一天的光棍。等啥時候伍大人被調走了,咱老趙再舍閑下來,找個媒婆,說門親事。”
“呵,都學會拐着彎罵人了是不?老趙啊,既然你這麼忠心耿耿,那愚兄可得想法設法多在荊州待上幾年了。你放心,說媒這事兒,愚兄也是在行的。反正你小子也不挑食,婆娘好找的很。”
伍崇聞咧嘴憨笑,趙光昱連忙打着哈欠,走到一邊去了。
有些話,從讀書人的嘴裏說出來,最是鋒芒畢露,萬萬接不得。
飛雲寺坐落於一片寬廣的松林深處,四周極為安靜。除了風吹松葉的“沙沙”聲,平日裏連聲鳥叫都難以聽見。因而這飛雲寺雖然名聲在外,可香火併不旺盛。一些慕名而來的香客,甚至還會因為寺廟看着陰森,以至於望而卻步。
在趙光昱看來,身後的這座古剎,跟“飛雲”二字壓根就不沾邊兒。要不是職責所在,狗都不來。
伍崇聞倒是很有耐心,時而抬頭看看天象,時而蹲下身撿幾顆松塔把玩,自得其樂。
就在趙光昱閑出鳥來,準備坐下打個盹的時候,一直很安靜的松林,突然飛出許多驚鳥。似乎是有什麼強大的東西,正在朝寺廟靠近,以至於躲在洞裏過冬的松鼠們,也慌不擇路般的往自己的腳下撞。
“大人,小心!”
趙光昱本能的提醒了一聲,隨即從離得最近的親兵手中奪過了刀。
奇怪的是,身為文官的伍崇聞,卻絲毫不見緊張。反而笑道:“趕緊把刀放下,人家不知道的,還以為咱是出門打劫的山賊呢。”
趙光昱眉頭一掀,硬是擋在了刺史大人的面前。
“來人怎麼以為,那是他的事情。我的職責,就是要保護好你伍大人。別小看了方才的動靜,來人一身殺氣,應該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
“當真?那就更不用防備了。老趙啊,收起你的刀,準備迎接欽差大人吧。”
伍崇聞說話間,已經開始整理衣冠了。
趙光昱愣了下,隨即瞪大着雙眼道:“欽差?哪裏來的欽差?”
“廢話,當然是從長安來的。哎呀,趕緊把刀收起來,咱可不是人家的對手。”
趙光昱正半信半疑,視線的盡頭突然出現了一道影子。極模糊,任憑他一個四境武夫的眼力,也看不清楚。
等到能看清的時候,那人又突然離得很近了。
卻是個衣衫襤褸的年輕人,頭髮亂糟糟,像是好幾個月沒洗澡了。
很瘦,又像是很久都沒吃過飽飯。
趙光昱的臉色愈發古怪起來,就眼前這個比自己還要矮上一頭的乞丐,能是朝廷派下來的欽差?
若是真的,那我大唐朝廷,得窮成什麼樣了?
“古怪啊,這伍崇聞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趙光昱心中正嘀咕,這時候,那人卻猛地看了過來。兩眼幾乎迷成了一道縫,笑意詭譎。
“伍大人,這就是你在信上說的那位荊州司馬,趙光昱趙大人?不錯不錯,臨危不懼,是條漢子。”
年輕人說到這,抬起髒兮兮的右手,以劍指在刀身上輕點了兩下。趙光昱只聽得一陣“嗡嗡”聲,下一秒,手中的大刀支離破碎。
“嘿嘿嘿,下官伍崇聞,見過欽差大人。老趙,別愣着了。你眼前的這位,可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卿,官居三品,乃是我朝九卿之首。你小子能見到尉遲大人,也算是洪福齊天了。”
“什麼?大理寺卿?不是個老頭嗎?”
趙光昱連退數步,驚得張大了嘴。
來人拍拍身上的塵土,搖頭道:“運氣不太好,朝廷剛任命的。至於趙大人口中的那個老頭,已經回鄉頤養天年了。他娘的,要不是那老小子玩陰的,我能攤上這麼個倒霉差事?唉,算了算了。這一趟來荊州,就當是行善積德了。”
年輕人罵罵咧咧,隨即抬頭看向飛雲寺,目光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