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豐收
“捕獵的第一要點，偽裝。”
燈希海底趴在礁石堆上，對着身旁的銀尾說，“要跟大海融為一體，這樣，那些笨魚就發現不了我們，等它們游過來，就一口吃掉！”
祀寂生將尾巴搭在礁石上，立在燈希旁邊靜靜地看着燈希就差沒找個地縫把自己鑽進去的“偽裝”，再看了眼燈希即使在昏暗的海底也非常亮眼的金髮，跟長到一眼就不會讓人忽視，不，魚也不會忽視的藍色魚尾。
他久違地沉默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動作。
燈希還在招手，“快跟我一起趴下呀。”
藍鮫眨着一雙眼，期待地看着他，非常熱情，祀寂生抿了抿唇，搖了下頭。
他不相信這樣真的能抓到魚。
燈希的眸光一下黯淡下來。
小人魚失落了一下，又毫不在意地彎了下眼瞼，“可是小啞巴一直在我旁邊，還不偽裝的話，會把魚都嚇走的。”
祀寂生點了下頭，四處看了看，游到遠處一片枯萎的珊瑚礁旁，枯萎的銀灰色甚至讓銀尾很好地融為一體。
單從偽裝來講，已經出師了。
祀寂生隱藏在珊瑚礁上，看見遠處的礁石上，明顯無比的燈希還茫然地眨了眨眼，看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
燒灼的胃部外叫囂着飢餓。
可祀寂生卻當真陪燈希從下午等到了落日。
這片海域的魚群應該非常少，尤其燈希挑的地方還沒有魚群可以進食的東西。
等到現在，等來了一條巴掌大的小魚。
礁石上的金髮微微動了動，祀寂生目光微凝，他想知道這尾鮫人的實力。
在銀尾的注視下。
金髮藍尾的小人魚猛地一甩尾巴，往前一撲，撞在了礁石上。
祀寂生專註研究的眼神微微一滯。
燈希轉過了頭，嘴裏咬着一條活蹦亂跳的魚，滿眼開心地對着枯萎的珊瑚礁招手。
這次的魚有點笨，或者說，燈希這次非常幸運，一口就咬中了，只撞了一下，他將口裏的魚咬死，拿在手上，往銀尾在的方向歡快地游去。
等游到了祀寂生面前，燈希還一句話都不說，眼巴巴地看着銀尾。
祀寂生試探性地鼓了下掌。
得到誇讚的燈希才把手裏的魚塞給銀尾，“你快吃吧，抓魚就是這樣的，簡單吧？”
祀寂生頓了半響，才點了下頭。
燈希帶着銀尾游到海面上進食。
一望無際的海面快跟天邊連成一線，橘紅色的落日緩慢被海面吞落，漫天的海霞美不勝收。
祀寂生看了眼趴在礁石上，看着遠處夕陽，無憂無慮的燈希。
藍鮫的世界似乎很簡單，每天會睡到自然醒，快要醒的時候小動作會特別多，會不自覺地甩尾鰭，扇動海水，會用柔軟的臉頰蹭蹭海草，慢吞吞地睜開眼睛，要醒很久的神，才會對自己說，他要出去找食物了。
有時候很快就會回來，有時候會很慢。
在巢穴里無聊的時候就會一顆一顆看着角落裏珍藏起來的貝殼，嘴角會彎起一個小梨渦，介紹這些貝殼漂亮在哪裏，自己又是怎麼把它們帶回家的。
還會像現在這樣游到海平面上，吹着咸腥的海風，托着腮看着太陽一點點落下，天一黑，又會游回巢穴，蜷縮在海草上，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第二天一睜眼，又是平平無奇但安寧的一天。
一點都不像鮫人這個血腥好戰的種族。
祀寂生的眼裏罕見地出現幾分困惑，在昏黃的陽光下，他發現了這幾天一直沒有發現的事實。
燈希原本白皙的身體上有着大大小小十幾處青紫的淤痕，有些地方甚至撞出了淤血，已經完全變黑，最新鮮的一道傷痕在肩膀上，一個很深的紅印子，破了皮，是剛剛抓魚的時候撞出來的。
真的像他口中說得那麼輕鬆那麼簡單嗎？
祀寂生眼神微沉。
可作為鮫人，怎麼可能柔弱到這種地步？
祀寂生在帝國手握重權多年，見過大大小小無數陰私，他微微垂眼，斂去眉眼裏的疑色。
等到了第二天，祀寂生的尾巴已經可以遊動了。
燈希昨晚是睡在貝殼裏的。
小啞巴睡在了他之前睡的海草上。
迷迷糊糊醒過來的燈希看了眼海草上的銀尾，小啞巴還沒有醒，他輕聲遊了出去，準備去捕獵。
在燈希游出巢穴后，原本閉着眼的祀寂生緩緩睜開眼，他靜靜地在昏暗的巢穴里坐了一會兒，想起燈希渾身的淤痕，眼神之中閃過幾分掙扎。
而巢穴外，燈希幹勁滿滿地一路往前游。
今天的目標是兩條魚，因為小啞巴飯量有點大。
遲鈍的小人魚並沒有發現，他身後還有一個尾隨者，祀寂生收斂氣息，透銀色的耳腮若不細看，根本發覺不出它在顫動，將近兩米長的銀尾在擺動間的動作也極其地輕，跟着燈希一路地來到他們昨天去捕魚的地方。
看見燈希猶豫不決地選了半天，找到一個自認為會有魚經過的地方，像昨天那樣將自己藏在了礁石里。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再看見燈希有時會忍不住打盹兒，又強撐着睜開眼晃晃腦袋，為了消除困意，會自己吐着泡泡玩，又眉眼彎彎地伸出指尖一個一個戳散。
捕獵還這麼分心。
祀寂生靠在昨天靠着的枯萎珊瑚礁上，支着額看着。
好不容易終於有條魚出現了，藍鮫一瞬動了起來，伸出手往前撲，沒抓到，張嘴一咬，沒咬到。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無數次。
直到把自己撞得上傷痕纍纍。
祀寂生面無表情地看了很久，在看到燈希自暴自棄地垂下眼瞼，用舌尖舔了舔手臂上劃出的一道小口時，悄無聲息地轉身遊走。
·
這是燈希第一次沒有捕到魚，反而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抱着一堆海草垂頭喪氣地往巢穴游。
他太沒用了。
被一條魚戲耍了這麼久，怎麼抓都抓不到。
燈希想到還在家等着自己回來的小啞巴，以及銀尾斷掉的尾骨跟身上讓人觸目驚心的傷口，沒有一口好肉。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抽了抽鼻子。
明明是他先跟小啞巴做的約定，沒想到毀約的不是看起來很兇的銀尾，而是自己。
有一個族人在一起生活的感覺特別好，自己的每句話都會被傾聽，被回應，任何情緒都可以一起分享，做什麼事都會被陪伴。
在黑暗冰冷的巢穴里，燈希不會再感到孤獨。
他想將小啞巴的傷養好，跟自己的族人一起在危險重重的大海里，相依為命地活下去。
他想養好傷之後的小啞巴每天都幫他抓好多好多魚。
燈希不想毀約。
巢穴近在眼前，燈希卻在遠處不停地徘徊，忍不住看了看身後來時的海域，精疲力盡地想，自己現在掉頭回去，再堅持一下來不來得及。
可是現在已經很晚很晚了，小啞巴一定等了自己很久很久，一天都沒有進食，一定會很期待自己能早點回家。
燈希硬着頭皮，慢吞吞地往巢穴門口游，越游越近，他低頭悶悶地看着海底的珊瑚礁。
一片紅色的珊瑚礁，很美。
當年燈希挑了很久很久，才選中這裏，決定在這片珊瑚礁背後的洞口定居。
連綿不絕的紅，有一點綠色就會特別明顯，燈希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盯着那一堆綠色的海草。
他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確認不是自己幻覺后，立刻看了看周圍，見沒有其他生物，才迅速往那一塊極為明顯的綠游去。
不知道這些綠色的海草是從哪裏來的，但是，燈希看着被海草纏繞住，掙脫不開的那些生物，眼睛都亮了。
是吃的！
除了兩條紅尾魚，還有兩個他最最最喜歡吃的大螃蟹！
因為害怕螃蟹的大鉗子，燈希很少有機會能吃到它們，他繼續翻了翻，除了螃蟹跟魚之外還有好幾個能吃的貝殼類，甚至還有一個章魚！
大豐收！
燈希扔掉今天摘得可食用海草，把它們通通抱在了懷裏，失落的眉眼也喜笑顏開，開心地往巢穴里游。
“小啞巴！你快看！”
“這些，還有這些都是我抓的！”